裴爍無數次的想,如果當年徐遙沒有救自己,他會怎麽樣?


    會不會就那樣死在流放的路上?


    後來午夜夢迴中,噩夢裏醒來,見徐遙睡在自己身邊,他就控製不住地,將人死死抱住,纏著不放,唯有如此,才能覺得安心一些。


    多年以前,他還是鎮國公府的小世子。


    他生得英俊風流,京城裏無數女子愛慕,可他隻喜歡柳陌顏,那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小青梅,他心心念念著,等長大了就娶她為妻。


    可忽然有一天,他的小青梅卻說不肯嫁給他,他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沒有及時去救她,導致她落水,所以顏顏生氣。


    他翻牆去道歉,卻被一個燒火丫頭阻止,那時候他覺得,這丫頭真討厭。


    木楞的一個人,力氣倒是挺大。


    後來,生出很多意外,柳陌顏被迫入宮選秀,他才意識到自己看輕了這個丫頭。


    徐遙身手不凡,善良又果敢。


    能於萬軍中全身而退,也能在敵人的算計之中,迴報他一次。


    因為她的幫助,鎮國公府暫時逃過一劫,那個時候起,裴爍對她有感激,也有同情。


    聽到徐遙的死訊,還為她點了一盞長明燈,供奉她的靈位。


    誰知後來,三皇子裴家發難,靈位成了裴家不忠的借口。


    母親慘死,姐姐被發賣,他被流放。


    他那時候想不明白,鎮國功夫明明效忠朝廷,忠心耿耿,怎麽就淪落到這個地步?


    三皇子就這麽容不得他們,非要他們死嗎?


    他想著因為自己的錯誤,害得阿娘慘死,就心中怨恨,恨自己無能,恨自己愚蠢,想要一死了之,但又不敢死。


    他覺得死亡並不足以彌補,他犯下的錯誤,所以他任由別人作踐他。


    在這份些折磨下,痛苦讓他獲得短暫的救贖。


    然後,他就遇到了徐遙,那個本該死在宮裏的燒火丫頭。


    她不僅活著,而且還救了他。


    她看出自己求救的信號,用父親的消息讓他獲得了生活的希望。


    裴爍想求徐遙幫他報仇,徐遙卻拒絕了。


    徐遙讓他拜師,會教他一身武功,憑著本事自己去報仇,難道不痛快嗎?


    裴爍崇拜她強大的武力,於是點頭同意。


    她也是真的在教自己,甚至不惜重金,治好他的腿,沒有讓他成為殘廢。


    裴爍對她是有感激的,但這感覺再後來就變了味道。


    他那時候還分不清,是不是因為失去柳陌顏,他產生移情,愛上了別人。


    會不由自主的擔心另外一個女人,會關注徐遙的一切,她吃什麽穿什麽做什麽。


    直到徐遙為了救他的父親,要去劫持太後,在生日那天送了他一件軟甲,他自己都要忘記的日子,徐遙卻記得。


    雖然說,是因為柳陌顏才記得,但那份禮物卻是徐遙的心意。


    裴爍從那個時候起,就沒有辦法把這個少女當做自己的師父看待。


    他一直以來,對徐遙有感激有敬佩,卻從無那種師徒之間的感情。


    甚至到後來,徐遙為了救他,拖著元清宗兩大高手跳崖而死。


    他被帶迴元清宗,在那段痛苦難熬的歲月裏,隻要一想起徐遙,想著徐遙傳授給他的功夫,就能熬過來。


    可無名逼著他吃下阿姐的肉,他覺得他再也不是個人,他是地獄的惡鬼。


    師父曾教他的善念與底線,都被他收起來,開始跟平西侯合作,掌控北辰的政治權力。


    利用元清宗,滲透不同國家的朝堂,製造各種混亂,然後趁亂而為統一天下。


    他帶兵打到萬州城的時候,甚至想要屠城。


    這些人的生與死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他愛的人,他在意的人全都死了,那這世間他還有什麽可在意的呢?


    就在他準備下城令屠城的前一夜,有個身影出現在城裏。


    那人帶走大牢裏的一個重犯,裴爍瞧見她身影的第一眼,就心跳加速。


    他換了衣服跟上,那身手不用說,除了徐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裴爍努力抑製心中的歡喜,小心翼翼的靠近,宛如重獲至寶,在夜裏貪婪的看著徐遙的臉,才能安心入睡。


    徐遙說要去北辰,裴爍不高興,去那裏做什麽?為什麽要與他分開?


    裴爍用了陰謀詭計,讓她被迫去往大周。


    這一路上,裴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他像個人一樣心會跳,會慌亂,會小心翼翼,會心中歡喜。


    他哄著徐遙以夫人的身份,住到裴宅,其實從來沒有安排什麽夫人,那都是騙徐遙的。


    他希望徐遙成為他夫人,兩個人同在一間房中入睡,裴爍看著她的臉,覺得怎麽看都不夠。


    但有時候他會想,不複仇也沒有關係,隻要師父永遠在他身邊,怎麽都好。


    可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元清宗背後有人逼著他,按照無名的命令行事,無論如何都要攪亂天下。


    他按著計劃收拾白令之,收拾皇帝。


    可能南海仙翁出現,差點將徐遙帶走。


    裴爍不得暴露了自己的偽裝,他告訴徐遙,關於元清宗那些灰暗的歲月。


    他故意的,就是要告訴徐遙,他已經一無所有,不可以再去失去徐遙。


    阿遙不在那五年,他從人變成了鬼,瘋癲的想要毀滅一切。可阿遙迴來了,他覺得他也死而複生了。


    他在賭,賭徐遙心裏有他。


    他不顧徐遙的反抗,瘋狂的占有她,得到徐遙的時候,裴爍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徹底活過來。


    與徐遙連接在一起,這世上他還有親人有愛人,有在意的一切,有活下來的希望。


    他沉迷於這種感覺。


    再後來,北辰南下,皇宮破城,裴爍去見了曾經的三皇子。


    三皇子見到他,一時震驚,沒想到他還活著。


    裴爍說,“我自然要活著,如此才能親眼見到你,國破家亡失去一切。”


    三皇子哈哈大笑:“人果然鬥不過天命,可你就算來,也無法親手殺了我。”


    他提前吃了藥,等待死亡的到來。


    看著他死了,裴爍冷冷的砍掉了他的頭,用去祭祀自己的父母家人。


    皇家的仇恨了結,元清宗的事兒還沒有。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徐遙會因此而失控,不願意他成為棋子被人擺弄。


    裴爍想得第一件事,是師父果然還是心疼自己的,她愛自己,就像他愛她一樣。


    他答應徐遙,不讓北辰的軍屠城,但北辰南下會殺很多很多的人,他無法阻止,也沒有心思想去阻止。


    其他的人命與他何幹?


    他不是真正的鎮國公血脈,他不過是元清中的孽障。


    他沒有保家護國的責任,那些人也不需要他。


    可徐遙不願意見這世間成為亂世,不願意百姓流離失所。


    後來曲大夫露了頭,他才知道背後一直控製自己的人,是曲大夫。


    曲大夫逼著他吃藥,想控製他成為鬼王。裴爍毫不猶豫的吞下。


    結果藥卻逼出他體內的蠱蟲,他感覺自己自由了,在這一刻,師父依舊救了他一次。


    好在這一迴,師父不會離他而去。


    他們攜手並進,收拾元清宗平定天下,隱退海島。


    阿遙為他生了一個孩子,他很喜歡那個女兒,孩子很像徐遙,但徐遙生氣說,她沒有這麽調皮的女兒。


    裴爍日日抱著女兒,關心又滿足。他心甘情願的帶孩子,衣食住行一手包辦。


    他們在南海仙翁的島上修房子,耕田種地打漁,徐遙為他生了好幾個孩子,他又有家了,心愛的人陪在身邊,他想一定是父母跟阿姐在天上保佑他。


    他後來收到過平西侯消息,平西侯雖然貪戀權勢,卻也能屈能伸。


    天下統一後,被封了國公。


    更讓裴爍想不到的是,阿姐竟然沒有死。當年無名是下令殺阿姐,可平西侯世子在元清宗的暗線,救下了阿姐,把阿姐帶迴平西府。


    梁弘文愛慕裴依,卻也卑劣,趁著阿姐重傷失憶,哄騙阿姐嫁給他。等裴爍知道消息的時候,裴依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梁弘文對她很好,裴爍見阿姐的模樣,心想忘記就忘記吧,至少她現在快樂安穩。


    臨走前,裴爍警告梁弘文,若是對不起阿姐,他不會放過梁弘文。梁弘文發誓,會一輩子對裴依好。裴爍這才悄悄離開,隻是每年以故交的名義,送些特產去。


    阿姐活著,裴爍內心的心魔,也消弭掉,隻要師父不離開他,他再不會犯病。


    柳陌顏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清婉。


    皇帝感恩她當年的知遇之恩,並未為難她,又為了彰顯皇恩,賜了一座府邸,封她為侯爵,她的女兒可以繼承爵位,她終於過上了平靜安穩的日子。


    徐遙曾經問過他,有沒有後悔,沒有跟柳陌顏在一起。


    裴爍說,顏顏是個好姑娘。但我們之間有緣無份,我隻希望她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像我如今,能跟你在一起,從此別無所求。


    徐遙倒也沒有生氣,把裴爍抱在懷裏,摸了摸他的頭。


    他想真好,師父這一生都願與我在一起,我們就這樣白頭偕老就好。


    裴無憂在不遠處看得直搖頭,爹爹真是被阿娘拿捏的死死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她以後可不能找個軟骨頭都夫君,她的夫君要是蓋世英雄。


    弟弟妹妹說,蓋世英雄是什麽。


    裴無憂想,蓋世英雄就是能打得過阿娘,在她被阿娘收拾的時候保護她。


    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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