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顏聽到母親的嗬斥,眉眼都沒有抬一下。


    她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盞,問母親:“那阿娘,你覺得以他的性子,若是好好的,我還能活多久?”


    柳夫人愣住,一時有些頹喪。


    他們太弱小了,他們的敵人是手握皇權的瘋子,要誰生誰就生,要誰死誰就得死。


    想起當年大女兒慘死的模樣,柳夫人至今的心口絞痛,難以平息怒火。


    柳陌顏又何嚐不是,當年阿姐的死訊傳來,她才徹徹底底的意識到,要想活下去,唯有爬到最高處,將權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旁人不可信,男人更不可信。


    他們前腳花言巧語哄騙你,後腳便會毫不猶豫的出賣你。


    當然這世上還是有個男人可信的,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粉紅色珠鏈,嘲諷一笑。


    可是這個最值得她信任的男人,被她親手毀掉了。


    想到此處,她更加憎恨周齊,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他要是真不行,你總該提前有所準備。皇家沒有子嗣繼承皇位,你要如何是好?”


    柳陌顏笑了笑道,“怎麽會沒有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如今已經有孩子了。”


    柳夫人頓時愣住,萬萬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


    這幾年後宮裏不是沒有美人,可前皇後在的時候,沒有一個孩子能夠平安生下。


    後來皇帝查到真相,毫不猶豫的廢了前皇後,這才有柳陌顏後來上位。


    但等到柳陌顏成為皇後,皇帝就開始沉迷丹藥,自那時起,太醫便隱晦表示,皇帝被丹藥傷了身子,恐怕難有子嗣。


    後宮之中的那些女人,皇帝沒有少臨幸,可真如太醫說的那樣,皇帝的子嗣怕是有些艱難。


    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隻怕皇帝一蹬腿,還是要有從旁係之中,過繼一個血脈來繼承皇位。


    偏偏此時,柳陌顏懷孕了。


    這消息,柳夫人第一時間覺得是假的,隨即又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兒:“你不會?你不會是找了別的男人吧?”


    柳陌顏聞言笑出聲:“阿娘你講什麽呢?我豈是那樣自甘下賤的人。”


    跟了周齊,那是無可奈何。


    可她心裏眼裏有的人隻有裴爍,裴爍沒有,她不願意讓其他的人再碰自己。


    所以這孩子,還真是周齊的。


    “或許是我命不該絕,總之這個孩子,是我最後的底牌,皇帝舍不得我死的。”


    “可是孩子萬一不是男孩.....”


    “他一定會是男孩。”


    柳陌顏怪異的笑了笑,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金龍鑽進她的肚子裏,在那之後她就懷孕了。


    這說明什麽?


    說明她懷的是個龍子,她的孩子,會是未來的帝王。


    而在那之前,她會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掌權者。


    走到這一步,這世上再也沒有人可以肆意踐踏她的尊嚴,用她親人的威脅她,恐嚇逼迫她。


    柳陌顏感受到權力的魅力,享受到權力帶來的歡樂,決心一定要將一切,牢牢抓住在自己的手中。


    柳夫人忽然道,“你可知,白家滅了。”


    柳陌顏點點頭:“我知道,今日大理寺的人來報,白令之在牢裏服毒自盡。”


    “哼!你瞧瞧。無論他嘴上說的多麽仁義道德,迫不得已。到頭來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毫不猶豫殺掉自己的左膀右臂。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多疑且薄情寡幸的。”


    柳夫人覺得:“你就不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


    “阿娘想說,這背後有人算計。怎麽會沒有人算計呢?白家家大業大,這些年為皇帝做了多少撈錢的行當?可惜皇帝的欲望是個填不滿的窟窿,白令之累死累活也無法滿足皇帝,他如今的下場,是早就注定的。”


    柳夫人索性坦白:“前些日子,我好像在道觀瞧見裴爍的身影。”


    柳陌顏不以為意的神情,終於有了異樣的變化,“阿娘說什麽?”


    “你分明聽見了,我說的是,看見了裴爍。”


    “當真?”


    柳夫人卻搖了搖頭:“十分相似,我命人悄悄去打聽,可惜馬車跟丟了。但直覺告訴我,裴世子迴來了。”


    這些年裴家下落不明,如今白家忽然出事,柳夫人不是沒多想。


    柳陌顏這些年,不是沒有找過裴爍,可頭幾年,她力量太弱,困於深宮。


    光是一個皇後,就她受盡折磨。


    後來為了爭寵,為了活下來,她甚至不惜犧牲肚子裏的孩子,這才逼死先皇後,爬到如今的位置。


    直到此時,柳陌顏才有精力暗中培養些許人手,但這些人手仍然不足以讓她去查到,裴爍的下落,甚至裴依的下落都不知道。


    柳陌顏一度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今聽到裴爍的消息,心中微微激動,隨後又冷靜下來。


    “他若是活著迴來,定是迴來報仇的。阿娘,你說他是不是來殺我的?”


    自己背叛了他,背叛那樣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他心中若是無恨,才說不過去。


    柳夫人又心疼起女兒來,裴爍的母親死於非命,裴家家破人亡,可自己的女兒,又何嚐不是身不由己。


    柳夫人隻恨皇權殘酷,隻恨他們太過弱小,明明他們倆家都要結親了,偏偏女兒被皇子看上,使了手段弄走。


    她長長歎口氣,“你們真再相見,他也隻是你的敵人了,你會放他一馬嗎?”


    柳陌顏沒說話,柳夫人卻咬了咬牙,自顧自道:“他若真對你不利,你莫要手下留情。事到如今,你對他的虧欠已經還不清,可我不願再失了一個女兒。”


    同樣的錐心之痛,她實在難以再忍受一次。


    隻當她自私,死後她自會下阿鼻地獄,去找裴家的人贖罪。


    柳陌顏微微濕了眼眶,看著自己的阿娘,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到底還沒有徹底掌權,能離開宮廷一日,卻不能夜不歸宿。


    拜祭完阿姐,柳陌顏便上了馬車,匆匆迴宮迴去。


    路上,她瞧見一對小夫妻從酒樓裏出來,那男子雖貼著胡子,可與裴爍十足的相似。


    而那女子,柳陌顏隻覺心口跳個不停。


    那是死去的徐瑤!


    明明應該在大火中被燒死,讓她愧疚了無數次的徐遙,怎麽會在這?


    柳陌顏緊急叫停馬車,不顧眾人阻攔,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跳下馬車,朝著那對夫妻跑去,跑到跟前,二人迴過頭來,卻哪裏是他們。


    二人神情怪異的看著柳陌顏,本來還想發脾氣,可見到她身後跑來的侍衛丫鬟,便知道這不是一般人,隻能瞪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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