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陛下已經數日沒有上朝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沒有傳信相告於本侯?”沈月明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廉少謙,你身為蓮光樓的首領,居然失職到這等地步?該當何罪?若是陛下有什麽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一個身形碩長健壯的黑衣男子頓時跪倒在地,道:“侯爺,並非屬下不盡職盡責,置陛下的安危於不顧。屬下曾先後派出十幾撥人前往東煌送信,也曾放飛數十隻信鴿,可不管是人還是鴿子,皆如泥牛入海,再無半分音訊”。


    “所以,連你也懈怠了,對陛下的安危置若罔聞?”,沈月明冷冷地說道。


    廉少謙聞言,嚇得麵如土色,他連忙叩行了個大禮,道:“屬下絕對不敢,侯爺不在朝的這段時間,屬下暗地裏與宮中的內線聯絡,得知陛下身體暫時無虞,這才鬆了口氣。同時不斷增派送信的人手,想盡快將信息傳遞給侯爺,卻始終沒有迴複,屬下正準備親自動身前往東煌的時候,卻……”。


    說到這裏,廉少謙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為難,“快說”,沈月明厲聲言道,她對下屬素來寬厚親近,鮮少有這般色厲內荏的時候,廉少謙知道她動了真怒,隻得硬著頭皮說道:“那日城門前,皇後拿著聖旨,說是陛下親筆擬旨,言明龍體微恙,需靜養一段時日,命裴琛為中書令,掌內閣一應事務,宮中各項內務遵皇後懿旨,不得有誤”。


    “你速去取聖旨前來,本侯要看看”,沈月明當即說道。


    廉少謙的動作很快,頃刻間便取了過來,沈月明展開一看,便知是廣陵帝的親筆不假,隻是越看,心中的疑惑就越大。記得離開渭城的時候,陛下的身體雖未大好,但畢竟已經服下了龍蔓葵果,暫時壓製住了體內的毒素,她這才勉強放心下來,隻待將青繁縷尋迴,便可化解龍蔓葵果的功效,將陛下徹底治好。


    可為何陛下會親筆下這道聖旨,難道是病情真的突然惡化了?“任督主何在?”,沈月明忽然問道。


    廉少謙聞言,眉間微鎖,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道:“一個月前的某天夜間,任督主突然來找屬下,說是要去個地方,查證一些事情,待迴來後便來找屬下,可是他之後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沈月明聞言大驚,連忙問道:“你是說,任鳳池失蹤了?”。


    自從毅王燕靖在靳平城戰死,裴氏被株連,朝中值得托付的重臣便為數不多了,任鳳池算是其中之一。他雖行事狠戾無情,但處事公允,手中染血無數,卻無半點冤魂,所以當初沈月明離開渭城,前往東煌的時候,便將朝政國事交給了任鳳池,孰料他竟失蹤了。


    “現在是何人在處理朝中要事?”,沈月明繼續問道。


    “是裴修,裴閣老”,廉少謙答道。


    沈月明冷哼一聲,道:“又是裴皇後的懿旨,又是陛下親筆簽批的?”。


    廉少謙連忙點點頭 答道:“正是如此,裴閣老手中有陛下的手諭,又有皇後娘娘的懿旨,代天子處理國事。再加上,朝中文武百官有不少出自裴閣老的門下,自然以他馬首是瞻”。


    那日陸成私闖宮闈,作為裴皇後的貼身女官,樂春行當場指證皇後與陸成有染,卻被陸老夫人一箭穿心而亡,雖說是無奈之舉,但難免有幾分瓜田李下,欲蓋彌彰。


    事後,廣陵帝下令徹查此事,雖然最終查明兩人並無苟且之實,但裴皇後不慎遺失了腰牌,為奸人所構陷,亦有失察之罪, 被勒令禁足宮中半年。


    饒是陸成並無謀反之心,陸老夫人也曾經是廣陵帝的乳母,畢竟是他親自領兵闖入宮闈,犯了宮中大忌,雖說隻是將陸成貶去了荒涼貧瘠的甘南道,處罰遠遠低於誅九族,但明眼人都知道,陸成此生怕是再難迴帝都了,如無特別的恩赦,甘南道便是他的埋骨之所。


    同樣的道理,裴皇後因為自己的無心之失,也注定了失寵的結局。


    廉少謙看著沈月明臉上晦暗不明的神色,上前幾步,頗有眼力勁兒地說道:“侯爺,屬下曾夜探勤政殿,親眼見過陛下”,沈月明聞言,雙眉微挑,“陛下行動自如,臉色雖有些蒼白,但應該並無大礙”。


    “那你可曾問過陛下,他是否遭人脅迫?”,沈月明緊跟著問道,“自然有”,廉少謙答道,“隻是陛下卻拍了拍屬下的肩頭,說了兩個字,放心”,說到這裏,他撓了撓頭,又道:“屬下看陛下的神情輕鬆自然,不似作偽”。


    一個明明失寵的皇後,短短三個月的工夫,便能重新執掌後宮,裴氏一族在朝堂之上也能如魚得水,聲望更甚往昔,這倒真是有幾分蹊蹺……。


    不過既然廉少謙親眼見過陛下無礙,想來也不必過於憂心,沈月明雖與裴皇後相交不深,但卻知道裴後對廣陵帝一往情深,對於心愛之人,就算心中再有怨恨,倒也不會傷了他的性命。


    “少謙,你增派人手,命蓮光樓散落在各地的探子,全力查探任督主的下落,一有消息,即刻迴報”,沈月明沉思片刻,說道。


    任鳳池是何等驚才絕豔的人物,絕不會這麽輕易就死了,或許他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隻要能找到他,或許離真相也就不遠了。


    戌時剛過,偌大的慈寧宮已是靜謐如夜了。自從禦政王蕭簡去了潁川之後,就連雲秋姑姑也跟了過去,過不久,定武侯世子蕭瑾突染重病,定武侯蕭鏞上了病休的折子,便閉門不出,再也不涉足朝堂。


    親近之人相繼離開,總歸有些孤單,再加上太皇太後畢竟年事已高,身子也大不如前,故而酉時過後便早早歇下,除了太皇太後親自召喚之外,慈寧宮中的一應侍婢皆不可隨意走動,違令者嚴懲不貸。


    鴉雀無聲的空氣中,突然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幾聲低沉的呻吟,夾雜著些許快感和靡靡之音,似乎又有些壓抑和忍耐,從慈寧宮的偏殿某處傳了過來。


    “祥哥,翔哥,對,就是這樣”,一個長發披肩,渾身赤 果的女子正仰麵躺在榻上,白皙的大腿在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些亮眼。一個身穿太監服飾的男人正做著不可描述的動作。


    女子有些興奮地抬起頭,黯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赫然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貼身女官邱姑姑,而那個男人則是內務總管林公公。


    邱姑姑單名一個欣字,乃洛州新河縣人,九歲便入了宮。雲秋姑姑隨蕭簡去了潁川之後,邱欣為了謀得太皇太後身邊管事姑姑的位置,便親自去尋掌管內務的大太監林祥,閑聊之際知曉兩人竟是同鄉,頓生幾分親切感。


    再加上邱欣手段了得,不僅殷勤地噓寒問暖,大談家鄉的事情,而且還時不時地私下做些家鄉菜給林公公送去,這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絡起來。為了當上管事姑姑,她竟大著膽子跟林公公做起了對食夫妻,之後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那個位子。


    兩人皆年幼入宮,三十餘歲才知曉人間情愛之事,自然是按捺不住,故而每月總有那麽幾天,偷偷在慈寧宮的偏殿相會。選擇這裏的原因,其一,是太皇太後素來喜靜,尤其是酉時之後不得隨意走動,都各自待在房間裏,被發現的可能性自然就降低了許多;其二,邱欣是慈寧宮的掌事姑姑,她經常隨侍在太皇太後身邊,為了夜裏方便照看,自然就住進了偏殿之中,那些侍奉的尋常宮人,又怎敢隨意前來這裏叨擾?


    聲響漸漸平息下來,“對了,祥哥,今日之後,咱們暫時不要見麵了,等下個月再說”,邱欣趴在林祥的胸口上,有些喘息地說道。


    “三日後,太醫院要為太皇太後例行請脈,所以近日不能再用安神香,若是被發現了,是要殺頭的”,邱姑姑又說道。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咣當”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地刺耳。


    “狗奴才,你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怎敢在此穢亂宮闈?來人啊,將這對狗男女拖下去,交給刑獄司嚴懲不貸”,一位身穿緋色衣袍,腰配鏨金玉帶的女子,大聲地嗬斥道,她的身旁正站著麵色鐵青的太皇太後。


    邱姑姑隻抬頭看了一眼,便癱倒在地,她知道,自己完了,那說話的女子乃是太皇太後身邊的掌印女官趙霜琴,不僅出身名門,乃前欽天監正趙平之的嫡長女,而且官居正五品,在宮中以治理手段嚴苛狠辣而聞名。


    “你方才說,給哀家用了安神香?”,太皇太後咬牙切齒地說道,難怪她這段時日總是感覺神思倦怠,精神不濟,還以為是年事漸高,不由心生悲戚之心,沒想到竟是這個緣故。


    太皇太後曾聽禦醫說過,安神香雖有助眠凝神的效果,但後遺症也極其可怖,長期使用,會損耗人體內的陽氣,從而導致一夢不醒,突然猝死。


    想她蕭薇自十四歲入宮,正位東宮,得盡帝王專寵,在宮中風頭無兩,雖然唯一的愛子早夭,但德惠帝始終不離不棄。德惠帝薨逝後,她以皇太後之尊,扶持孝文帝燕平榮登基,此後四十餘年至今,依舊是後宮之中最為尊貴的女人,如今竟被兩個卑微的宮人用迷香戕害,太皇太後越想越氣,厲聲高喝道:“不必交給刑獄司,傳哀家懿旨,將此二人立刻拖到午門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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