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情形早有消息傳來,元天沛走到元天華跟前,說道:“大皇姐真是料事如神,大顯果然備有後招,如今援軍入城,廖裏斯這次怕是栽了,被人甕中捉鱉了”。


    嘴角微微彎起,元天華淡淡地說道:“廖裏斯自恃功高,手握重兵,又仗著自己是穆貴妃的族弟,素來不把我等放在眼裏。這次隨他而去的兵馬皆是元天廉的殘部。如今剛好借著沈月明的手,將他除去,實在是功德一件”。


    元天沛點頭附和,腦子裏卻想著大皇姐果真心狠,為了鏟除異己,竟不惜賠上三萬人的性命。又聽她說道:“沈月明還是一如既往的狡詐,這招誘敵深入的戲碼實在是高,若非本宮留了個心眼,怕是也上了她的當”。


    “大皇姐,沈月明的計謀毫無破綻,你是怎麽發現的?”,元天沛用僅剩的一隻手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元天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含糊地說道:“就算是女人的直覺吧,本宮之前曾吃過虧”。


    元天華自幼聰慧機敏,謀算智絕,在眾多弟妹跟前,亦頗有威望。元天沛打小就害怕自己的這位長姐,聽她這樣說,似乎曾經在沈月明手底吃過大虧,哪裏還敢繼續追問下去,隻得調轉話頭說道:“探子來報,方才從後方夾擊我軍的是賢親王嫡孫帶領的淮陽衛。據說這位賢親王深得大顯皇帝的信任,又是皇室宗親,身份貴重,膝下隻有這麽一位嫡孫,如今連他也來了,想必大顯已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大皇姐,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元天華眯了眯眼睛,冷聲說道:“就算這位世孫殿下親自帶兵來援,可惜還是與我方實力還是相差甚遠,更何況咱們還有五萬精銳未出。七皇弟,你手持本宮的腰牌,即刻下令全軍出擊,務必生擒沈月明!”。


    方才已用廖裏斯做了投石問路的旗子,引出了埋伏在城外的淮陽衛,如今大顯的援軍已悉數進入城中,再也無援軍前來,是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越來越多的敵軍,如潮水般從半山腰衝下來,黑壓壓的一片,直撲寒江城而來,沈月明和燕朝歌對視一眼,心中都明白,這才是北陵的主力,元天華這隻狐狸,總算是上鉤了。


    “郝全,你去發送信號”,沈月明神色堅定地說道。


    一枚橘紅色的流彈從城中升起,滑過了落日餘暉的天空。不多時,遠處的山上霎時火光衝天,濃煙滾滾,數十裏外皆可看見,“阿簡,成敗攸關,生死一舉,願君如約而來”。


    臨潼關一戰後,蕭簡舊疾複發,留在城中養病,沈月明下令一萬士兵留守,駐紮休整。出發前,幾人商議好對策,她暗中告知蕭簡火桐樹的位置,由於此事關係重大,軍中隻有少數幾人知曉,大軍出發之後不久,蕭簡便帶著留守的人馬,悄悄地上了青崆山。


    寒江城三麵環山,僅東南門與外界相連,蕭簡命人將火桐木就地砍伐後,沿著青崆山的山脈,將寒江城團團圍住,待北陵最後的伏兵攻城之時,他與沈月明約定,以明火烽煙為號,將火桐木點燃後,推下山坡,直奔外圍敵軍而來。


    話分兩頭說,北陵主力入城後,雙方鏖戰了近兩個時辰,寒江城中已是修羅場。在全殲廖裏斯的部隊後,還未來得及喘息,北陵主力軍便已到來,大顯的軍隊明顯又開始吃緊。雙方兵力懸殊,將士們雖然英勇,但雙拳難敵四掌,又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寡不敵眾,唯有節節敗退。燕朝歌一隻手護住沈月明,另一隻手持青鋒劍迎敵,身上已有不少掛彩。


    沈月明強撐著身子,與燕朝歌相背而立,手中的驚鴻劍寒芒閃閃,無情地收割著生命。她緊咬牙關,漸已麻木,隻是機械地揮動著,一劍,兩劍,三劍……,手起刀落,人頭遍地。


    元天華遠遠地看著,嘴角處露出冰冷殘酷的笑意,眼看燕沈二人數次突圍而無果,筋疲力盡的樣子,真是太有趣了。她自幼便聽說了太多關於沈家世代鎮守寒江關的故事。


    據說,隻要有沈家在,寒江關便是北陵帝國永遠不可突破的防線,如今看來,這個傳說就要在她手裏終結了,她,定坤長公主元天華,即將帶領北陵的鐵騎衝破臨潼關,長驅直入,踏上繁華旖旎的渭城,想起多年夙願將成,心裏覺得痛快極了。


    突然,山上傳來轟隆隆的聲響,竟似天雷之音,無數燃燒的火木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北陵士兵的身上,烈火熊熊,火勢滔天,就算在雪地裏打滾,一時間,也不容易熄滅。有人用手一抹,大叫道:“是油,有油,快點脫衣服”,而很多人甚至還來不及唿喊,便很快地被燒成一具焦骨。


    火桐木本就極易燃燒,再淋上清油,火勢更旺,殺傷力倍增,這是蕭簡想到的法子。待到敵軍最後的包圍圈形成後,見流彈信號,便即刻下令點火,正好重創最後加入合圍的敵兵,徹底粉碎元天華的如意算盤。


    元天廉看得直跳腳,親自上前督戰,下令士兵全力殺敵,但隨著火勢的蔓延,士兵的傷亡不斷擴大,一具具燒焦的屍體幾乎堆成了山,元天華的臉色難看至極,已是萬般小心,卻最終還是上了沈月明的當。


    雙手用力收緊,白皙的肌膚上隱有青筋突起,元天華心中恨得滴血,卻也知道敗局已成。


    她素來是個果斷狠戾之人,眼前情勢不對,便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七弟,馬上鳴金收兵,看這天色,很快又是一場暴風雪,咱們物資充裕,糧草豐足,士兵們又長居苦寒之地。當下最省事的法子,便是將他們困死在這寒江城中,天寒地凍,既無足夠的禦寒物品,又無援軍可憑。等過個三五日,咱們便能兵不刃血,奪迴寒江城,屆時一個不留,盡數殺滅”。


    刺耳的號角聲響起,北陵士兵如蒙大赦,恨不能爹娘多生兩條腿,頓時嘩啦啦地四散逃竄,沈月明趁機將己方人馬盡數撤迴寒江城中,緊閉城門,隻留下滿地的屍體和殘舊的旗幟……。


    饑寒交迫中,日子過得極漫長和煎熬,坐困圍城,已是第二日。天空中的雲層愈發厚重,夾雜著唿嘯的北風,遠處已近紫黑色。沈月明站在城頭,眉間微鎖,看樣子,暴風雪又要來臨了,想起所剩無幾的軍糧和將士們單薄的義務,她不由地歎了口氣。


    燕朝歌手裏端著一碗藥,走了過來,說道:“阿月,趕緊喝了吧,都熱過好幾次了”。


    看著沈月明一臉擔憂的樣子,燕朝歌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道:“燕同律雖是皇子,卻無調兵之權,此行必定困難重重。定興衛的統帥何鎮,素來中立,不涉黨爭,算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殿下手中一無兵符,二無旨意,也許要多費一番口舌,才能調兵而來,隻希望何侯爺能以大局為重”。


    沈月明神色黯然,歎氣說道:“雖說咱們用火桐木折損了不少敵軍,但從總體兵力上來說,還是敵眾我寡。眼看大雪將至,我軍物資嚴重匱乏,糧草已不足兩日,元天華圍而不攻,打的就是把咱們困死在這裏的主意,屆時她便不費一兵一卒,城破之期,指日可待”。


    燕同律見她提及元天華時的異樣,心中生疑,道:“阿月,你與那北陵的公主莫非曾經有故?”。


    麵上微微一紅,沈月明言辭含糊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不小心拿了一點她的東西”,“究竟是啥東西?能讓以聰明睿智著稱的長公主有這麽強烈的恨意?莫非是……”,燕朝歌說到這裏,語氣有些曖昧,一臉賊笑地看著她。


    沈月明常年身穿男裝,容貌俊美,曾是多少閨閣女子心心念念之人,直到她的性別被公開,哭死一大片的少女心,碎了一地。這北陵公主正值妙齡,難道也曾經被阿月迷住,芳心暗許?


    沈月明見他如此猥瑣的表情,啐了一口,說道:“你想到哪裏去了?罷了,說與你聽也無妨。幾年前,爺爺曾生過一場重病,急需一味藥引,我心急如焚,四下尋找。後來,聽說這味藥引曾出現在汨雲山,我便日夜兼程前往搜尋。誰知誤打誤撞之下,竟真的被我找到了,剛想要采摘時,那元天華就出現了”。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繼續言道:“那時,元天華的武功遠高過我,不到十個迴合,我便已落下風,硬取是不成了,可我一定要拿到藥引,爺爺的病不能再拖。所以接下來幾天,我便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一路跟著她,終於給我逮到機會”,她的眼裏滑過一絲得色。


    “汨雲山多溫泉,元天華又很愛幹淨,自然會去山後的溫泉池沐浴更衣,然後,我便看準機會將她的衣物藏了起來。最妙的是,當時她以為我是個男人,嚇得驚慌失色地躲在水裏不敢出來,活像一隻被拔了毛的鵪鶉,哈哈”,沈月明嘴角彎起,像隻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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