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桂還在肖想兩家結親之後的生活,絲毫沒有發現宋滿福已經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說的口水飛揚,臉上的貪戀根本掩飾不住,宋滿福忽然之間就發現她臉上的善意消失了。


    原形畢露之後,就連麵相都變得可憎起來。


    他看在對方是長輩又對他曾經有恩的份上不想再浪費口舌,可宋月桂卻不依不饒的提起了他的亡妻。


    “宋氏身子薄弱,丟下你跟昭昭兩個人就撒手歸西,這種不負責任的女子在我們那連祖墳都進不了,若是劉氏嫁過來了,你可一定要把宋氏的牌位給遷出去,省得我們一起沾了她的晦氣。”


    宋滿福發現,用麵目可憎形容宋月桂都是輕的,一個人怎麽能狠毒到如此地步,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


    “說了這麽多,還不知道侄兒你怎麽想你?你若是覺得姑姑說的可行,便將你和昭昭的事一起辦了,這樣大家也省心。”


    宋滿福臉色陰沉,“哪有當爹的和女兒一起成親的?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再者,我已經對著亡妻的牌位發過誓了,此生絕對不會續弦,如果違背誓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姑姑要我娶劉氏,是在咒我死嗎?”


    “跟死人發的誓做什麽數。”宋月桂不滿道:“你跟劉氏好好過你的日子,宋氏深明大義,自然能理解你。”


    宋滿福冷笑:“姑姑剛才不是還說死人晦氣嗎?怎麽現在又覺得無所謂了?”


    宋月桂臉色有些難看,繼續說道:“姑姑也是為了你好啊,你身邊也不能缺個女人照顧,這尚書府也不能缺一個當家主母啊,日後昭昭的婚事還要有女主人來操持,難不成你就打算自己一個人把這事給辦了?”


    說到底也是,要是他一個人能把這事辦了,就沒必要再讓人不遠千裏的去請宋月桂來了。


    但他要是知道請來的是這麽一個人,寧可這輩子都隻是惦念著一飯之恩永不相見。


    “姑姑說的有道理,但宋氏畢竟是我的發妻,我現在當了尚書,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著,若是不小心行錯踏錯,很有可能人頭落地。”


    宋月桂到底沒有見過世麵,一聽他說這話心裏一跳,忍不住放低了聲音:“這麽嚴重?”


    他點頭,喝了口水,麵色淡然,四平八穩的開口:“還有就是,當今聖上最重禮儀,劉氏要入了府便是三品官夫人,樣樣都得按照官夫人的規矩來,孝敬長輩嫡妻。”


    劉氏從下了馬車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聽到宋滿福開始說嫁進來的事了,這才抬頭,與他一對視就羞怯的低下了頭,雖是婦人,臉上卻露出了少女一般的羞怯,看樣子也是對宋滿福滿意極了。


    任誰要從以前的貧苦家庭嫁給高官住這麽大的府邸都會覺得開心,可聽到宋滿福的最後一句話,她又不忍皺了下眉,開口道:“大人不是沒有長輩和妻子了嗎?”


    “他們在天有靈,定然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所以按照府上的規矩,你進門之後每日需沐浴焚香,而後行三跪九叩大禮一路從臥房到祠堂,每日三餐之前都需如此,這樣他們才能感受到你的孝心和誠意。”


    劉氏不知道臥房到祠堂的距離有多少,但猜也能猜出個所以然來。


    這尚書府是六進六出的大院子,內宅在後麵,當家主母住的也一定在最後麵,光是從內宅走出來都需要不小的時間,更別說三跪九叩了。


    就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一樣,宋滿福語氣隨意:“從我方到祠堂腳程快的話半個時辰吧。”


    劉氏的臉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她訕訕然看向宋月桂,宋月桂已經聽出了宋滿福拒絕的意思,一拍桌子,老氣橫秋道:“難不成昭昭每日也是如此三跪九叩前往祠堂參拜上香的?”


    “姑姑有所不知,我家昭昭身嬌體弱,幹不來這種費體力的事,但她在青龍寺裏為家人祈福了整整十年,孝心可達天地,比不得某些人毫無誠意還自誇賢良淑德。”


    宋滿福在官場上混的如魚得水不是沒有理由的,光是他這一張嘴就能讓不少人吃癟。


    剛來的時候敬著宋月桂是長輩又有恩情,他才對宋月桂客客氣氣的,可現在知道了她打的算盤,他隻恨不得把她早點送迴去。


    昭昭嫁人的事要提上日程,但送走麻煩親戚的事也不能耽擱。


    這一來就惦記上他們父女兩個人,沒有得逞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幺蛾子的。


    尚書府裏從未出過什麽烏煙瘴氣的事,但這些人來了,就未可知了。


    宋月桂見尚書府主母這條路行不通,便又開始說宋婉玉的事。


    “我知你和那宋氏有情,便不逼你續弦了,劉氏沒這福分便作罷,但昭昭和夏生的親事你可不能再迴絕我了?我此次來就是為了他們二人的婚事來的。”


    “我這也慢慢上了年紀,還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夏生成親,夏生是個老實孩子,一定會好好對昭昭的,嫁給自家人也比嫁給外人放心嗎不是?”


    “而且我家夏生又願意招贅,這次定了事就不迴去了,直接住在府裏,以後他一定把你當親爹一樣孝順。”


    “這算是我這個老婆子的遺願,你一定不會拒絕的對吧。”


    她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了,說了這是她的遺願,宋滿福要是不答應,倒像是無情無義之人了。


    宋滿福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做戲,麵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又倒了一杯茶淡定自若的喝著。


    這小伎倆跟他在朝上見到的那些可差得遠了,下一步估計就該舊事重提了。


    果不其然,宋月桂直接將當年送他飯的事說了出來。


    “當年剛見你的時候才那麽小,瘦的都不成人樣了,我一見這孩子就覺得心疼,當時家裏人口也多,飯就那麽點根本不夠分,可我還是想著,這孩子大老遠的跑過來太可憐了,要是連一頓飽飯都沒吃上,可就慘了。”


    “可憐了我們家小幺,餓的麵黃肌瘦,沒熬過年關就沒了。”


    宋月桂哭的那叫一個傷心,說的這些話讓他聽了都有些動容,宋滿福便放下杯子問了一句:“小幺是因為把飯給了我,所以過了八個月餓死了嗎?”


    本想進來為爹爹出氣的宋婉玉聽了這話步子一頓,沒忍住笑了。


    她的爹爹確實是有幾分氣人的功夫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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