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玉信誓旦旦,覺得自己一定可以背過三本書。


    結果第二日她就又看不見了。


    剛好了一天就重新陷入了黑暗,不知為何,宋婉玉一點都不慌張,竟然還有點想笑。


    好像連老天爺都在跟她作對。


    宋婉玉憤憤不滿,她撿起自己靠在床邊的棍子。


    這棍子是昨天天衢給她做的,為了防止她再一次失明,沒想到這麽早就用上了。


    她敲著棍子摸摸索索的朝著小院的方向走過去。


    一路上聽到腳步聲就問,好不容易找到了君肆的無名小院。


    天衢站在門口等著宋婉玉,老遠就看到了她的身影,一個跨步從那結了冰的荷塘上飛過來,停在宋婉玉麵前。


    聽到聲音,宋婉玉朝著他露出了笑容:“天衢,帶我去見你的主人。”


    無名小院的木橋染了潮氣結了薄薄的一層冰,正常人走起來尚且小心翼翼的扶著欄杆,更別說宋婉玉現在眼睛不便,天衢二話沒說便拽起她手裏的棍子,拉著她往前走。


    宋婉玉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麵,另一隻手扶著欄杆。


    “天衢,慢點。”


    天衢聽她的話,放慢了步子。


    用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到了小院門外。


    還沒進去,她便聽到了琴聲悠揚。


    “等下。”


    宋婉玉停下來步子,聽著君肆彈琴。


    琴聲婉轉直下,一瞬間激昂起來,那樂曲裏像是含著滿腔怒火和壓抑的仇恨,撲麵而來。


    因為閉上眼睛,她的聽力也變得格外敏感,聽出了很多蘊含的情緒。


    演奏者將自己的心情賦予琴弦之上,借這悲壯的琴音向命運訴說不公,想要在這世間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他不想無聲無息的消散在這世間。


    宋婉玉聽出了他的滿腔抱負。


    沒想到君肆麵上不顯,心裏卻藏了這麽多的事。


    那樂曲到了尾聲非但沒有平緩,反而更加激昂起來,像是被枷鎖束縛的人拚命掙脫了枷鎖,又像是折了翼的雄鷹重新衝上雲端。


    金鱗豈非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宋婉玉不知不覺淚流滿麵,她被那闊達的琴音影響,仿佛被帶領著看到了九霄雲外的廣闊天地,讚歎不已。


    如此精妙絕倫的琴音,他的琴技竟然如此高超怕是連江淮第一琴師都不能與之比擬。


    “這曲我從未聽過,可有名字?”


    宋婉玉下意識問了這麽一句,卻想起來天衢可能不知道,便沒打算等他迴答,正要說進去吧,卻聽到了天衢的聲音。


    “破局。”


    “是哪位樂師所作?”


    “他自己。”


    宋婉玉沒有想到這首曲子竟然是君肆自己作的。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附庸風雅之人,竟然有此等心境,能做出此等驚為天物的曲子。


    她神情裏的震驚難以掩飾。


    聽到開門的聲音,君肆將手從琴弦上離開,琴弦還在發出微微的振鳴。


    他看過來,看到了宋婉玉略微驚訝的神情。


    猜想她是聽到了自己彈得琴。


    君肆並未有任何要掩飾的意思,反而是光明正大的問宋婉玉:“覺得剛才的琴聲如何?”


    宋婉玉找不到詞語來評價,覺得任何的讚美都像是在汙染剛才的琴音,她點了點頭,很真誠的說了一句:“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音。”


    她沒有看到,在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君肆的神情依舊冷漠。


    就仿佛剛才彈出如此慷慨激昂的樂曲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過來,我教你彈琴。”


    “那你給我挑的那三本書還需要繼續背嗎?”


    君肆:“你覺得呢。”


    宋婉玉不說話。


    君肆又補了一句:“是五本。”


    她撇了撇嘴,更不想說話了。


    君肆示意天衢將她帶過來。


    天衢抓起宋婉玉手上的樹枝,拉著她走了過來。


    今日出了太陽,早晨沒有那麽冷了,但等到了下午雪化之後氣溫肯定還會下降,宋婉玉想著晚上得讓人給炭盆裏多加些碳火才是。


    “迴神了,想什麽呢。”


    君肆看她那出神的樣子,沒忍住抬手敲了下她的頭。


    宋婉玉皺眉道:“冷。“


    “去拿披風。”


    天衢應聲,立刻跑進房間裏麵拿了一件厚重的披風出來。


    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宋婉玉不自覺的有些緊張,下一秒君肆就將披風扔在了她身上。


    “披著。”


    宋婉玉無奈,將披風裹在身上。


    披風的料子有些光滑,她看不見沒有辦法係帶子,兩隻手拽著連襟的邊,披風一往下滑她就往上拽,神情看起來頗為滑稽。


    君肆看著她這樣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


    宋婉玉聞到了鬆木浸泡在雪水裏那種清高孤冷的淡香味。


    這香味就跟君肆這個人一樣,獨特別致難以接近,又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探究深追。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略顯冰涼的手指挑開了她的手指,將那綢帶拽了過去。


    宋婉玉感受著那冰涼的手指穿過她的衣領將糾纏在一起的綢帶拽開,然後係上。


    唿吸也下意識的輕了許多。


    君肆為她係好了帶子,然後又退迴了該有的位置。


    “你麵前有椅子,坐下來。”他說。


    宋婉玉欲言又止。


    “怎麽?”君肆問她。


    宋婉玉道:“我看不見,還有那幾本書可不可以先不背了。”


    “還有五天,你不會每日都看不見。”


    這也太絕情了吧。


    宋婉玉還試圖跟他商量,君肆冷聲道:“不想學?”


    “想學,可我看不見怎麽學?”


    “撫琴不用眼睛看,用心。”


    大道理說一大堆。


    她撇了撇嘴,正要說什麽,忽然感覺到手背上觸上了微涼。


    君肆拉著她的手放到了琴弦上,比手上觸感更涼的,是他的聲音。


    “提到瑤琴,你會想到什麽?”


    宋婉玉感受著手指撥動琴弦時響起的音調,有的婉轉有的悠揚有的清亮。


    他捏著她的手指輕奏一小段。


    宋婉玉驚歎道:“高山流水覓知音。”


    “還有呢?”


    “感覺心情很奇怪,似乎能被琴聲帶領著變化。”


    君肆的說話聲很近,就在她耳邊,令她的注意力分散了些許,不自覺的聽他說著瑤琴的故事。


    他驟然停了下來。


    宋婉玉迫不及待迴頭去問。


    “然後呢?”


    他的鼻尖險些撞在她臉頰上,發絲從鼻尖撩過。


    君肆直起了身子。


    “等你能彈一支曲子,我再繼續告訴你吧。”


    他語氣有些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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