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三十二年。


    爆竹聲添彩送喜,整個京城都掛了紅,人人奔走相告賀喜,要問今日是什麽日子。


    那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大日子。


    試問古往今來誰成親有這麽大的排場。


    傾城聘禮為佐,太子燕鶴行以百裏紅鋪迎娶京城第一美人宋婉玉,從下聘到迎娶事事親為,終於抱得美嬌娘。


    誰看了今日的排場不得讚歎一聲:“太子殿下真是將太子妃寵到了心尖尖上。”


    然而當事人卻不是這麽想的。


    人人都說宋婉玉嫁了個如意郎君,卻沒人知道她連那所謂的太子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她內心焦灼不已,透過紅紗隻能看到一片朦朧,房門推動,有人踉蹌著步子走進來,似乎是喝醉了酒。


    抬眼望去,能看到那人身量修長,唿吸不穩。


    宋婉玉輕喚一聲:“殿下。”


    太子開口,聲音冷漠:“孤聽聞你在江淮有一舊情。”


    要嫁皇室,自然有人去將她的生平打探清楚,這些事瞞不住,她也不想瞞。


    本想著有這些事在便不會成,誰曾想這太子偏要娶她。


    雖不知原因,她卻也知道自己如今一言一行都與家人息息相關,更別說眼前這人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


    早年刺殺陛下被貶為庶人,時隔十幾年又卷土重來,手握重權將政敵一一拔除,手段殘忍讓人聞風喪膽。


    宋婉玉冷靜開口:“前塵往事過眼雲煙,今日已然婚嫁,便忘卻幹淨,舊人如何與我何幹?”


    她這麽說,是想讓太子別追究以前,不要動那人。


    誰知太子竟然笑出了聲,那笑聲聽著有些滲人。


    “好一個隻聞新人笑,宋婉玉啊宋婉玉,你是否太薄情寡義了些。”


    宋婉玉不說話。


    太子卻忽然走近,伸手撩起了蓋頭,見她眉眼動人,不由得一怔,而後眼裏閃過嘲諷:“那你便好好看看,我是誰?!”


    宋婉玉震驚不已。


    “你可實現你的榮華富貴夢了?!”


    他語氣帶刺,宋婉玉不免掙紮,卻被他掐住了脖子:“你方才說,你要忘了誰?”


    他將她壓在床榻上,粗魯扯開裙帶衣裳,眼神瘋狂,衣裳散落。


    “不是讓我還俗嗎?”


    “滿足你。”


    怎麽招惹上這瘋子的,還要從十二年前說起。


    ——


    “永寧二十一年初,宮中權力鬥爭激烈,年僅十歲的太子誤傷陛下,陛下念及父子之情,將太子終生禁足冷宮,東宮上下皆因護主不力被處以極刑。”


    “同年六月,太子中毒發瘋,對陛下言語不敬,被趕出宮中,非詔不得入宮。”


    “現在才過了不到三個月,就又有一位皇子被貶。”


    “陛下待親子尚且如此,伴君如伴虎,夫君你又有幾條命可活?”


    穿著淡雅的夫人挽著夫君的手臂,素色的衣服在那張令人驚豔的麵容下襯得愈發名貴,柳葉細眉輕輕一蹙,一雙眸子盛滿了秋水,看得人心軟之際,那眼中寫著對夫君的擔憂和心疼,潤了水色的唇抿了抿,終是不願再多說。


    遠方似有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大宅門外,隨著銀鈴聲愈來愈響,一個嬌小的身影跨過門檻進來。


    率先入眼的,是小姑娘發髻上那一支流珠銀鈴的發簪,因為這便是聲音的來源。


    可當那聲音淡去,下一秒便又會被她的容貌驚豔,所有見到她的人第一反應都是,此女隻應天上有。


    小姑娘眉眼與先前說話的夫人有七分相似,繼承了娘親那姣好的容貌不說,竟然比之毫不遜色。


    有珠玉在前,這塊未經雕琢渾然天成的璞玉卻姿色更勝,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小姑娘裙擺繡著花團錦簇,繡花的人手藝極好,那衫裙上的百花隨著小姑娘的動作搖曳,仿佛微風吹拂花叢,群花耀眼,而小姑娘卻讓百花黯然失色。


    小小年紀便有傾國之姿,若是日後長成,還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也怪不得小廝第一時間看呆了眼,沒反應過來是小姐迴來。


    等迴過神來,才急忙低頭行禮。


    “小姐,老爺迴來了。”


    小廝話音剛落,小姐就提起衫裙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的朝後宅跑去。


    跟在小姐身後的丫鬟們神情瞬間染上了擔憂。


    “小姐慢些跑。”


    “當心摔了。”


    “小姐慢些,夫人若是看到會生氣的。”


    丫鬟抬出夫人,小姑娘立刻放慢了步子,迴頭時額間花鈿灼灼動人,紅唇張合,帶著孩童稚嫩且悅耳的聲音響起:“娘親身體不好,別告訴娘親。”


    小姐名曰宋婉玉,是戶部尚書宋滿福的掌上明珠。


    宋婉玉剛出生時百病纏身虛弱之際,彌留之際得雲遊高僧出手相救,高僧給她算了一卦。


    卦象顯示,宋婉玉命主惑星,會危害江山社稷,而且紅顏命薄,活不過及笄。


    高僧覺得與她有緣,便想了一個破解之法。


    及笄之前不迴京城,一難可解。


    每月前往寺廟誦經靜心,一難可解。


    又離京城遠又有寺廟的地方有很多,但能讓她們容身又不讓爹爹擔憂的,那就隻有娘親的母家——江淮了。


    於是宋婉玉就跟著娘親離開了京城,爹爹留在京城。


    宋婉玉如今七歲已有傾城之姿,之前上學塾時各家公子們正搶著要與她見上一麵,若是有人能與她說上一句話便能開心一整天。


    之後他們經常為了宋婉玉打架。


    女子上學塾本就不是易事,如今鬧成這樣,宋夫人怕擾了學塾清靜便不讓她去了。


    今日便是宋婉玉最後一天上學塾,她迴來時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小廝們手裏都抱著公子們給的離別禮物,錦盒高高摞著,沉得手都有些抬不起來。


    若是平日,拆錦盒才是要緊事,可今日例外。


    宋婉玉第一次覺得這路太長,走了很久才走到後宅。


    娘親房間房門緊閉,宋婉玉隻看了一眼窗紙上映出來的模糊影子,就覺得爹爹又瘦了。


    爹爹宋滿福外表憨態可掬,和善至極,這麽多年從來沒與人紅過臉,宋婉玉全天下最喜歡的男子就是爹爹了。


    每次看到爹爹,她都會懷疑皇帝陛下的看人能力,爹爹連家裏的賬本都算不清楚,怎麽能當朝廷的錢袋子呢。


    她一度覺得爹爹的官位都是買來的。


    宋婉玉做過最可怕的夢,就是宋滿買官被發現了,他們全家包括外祖母都被牽連入獄大難臨頭。


    爹爹還是搖著那把據說是皇上禦賜的扇子,氣定神閑的摸著稍微隆起的肚子,說:“莫慌,爹爹心中有數。”


    “娘子莫慌,為夫心中有數。”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宋婉玉吐了吐舌頭,她都能想象到爹爹說這句話時是何種模樣。


    還心中有數呢,肚中有肉怕是差不多。


    宋婉玉悄悄推開門縫看進去,發現娘親正靠在爹爹的懷裏抹眼淚,輕聲細語的說著這半年來發生的事,然後提到了她。


    “壞了,今日說好要去接昭昭下學的。”


    終於想起我了。


    “娘親,我……”


    “娘子,昭昭已經七歲了,還有下人跟著,不用擔心。”


    “這次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相見,娘子……”


    門縫裏,爹娘二人執手相看淚眼,而宋婉玉已經哭著跑開了。


    她決定收迴剛才的話,爹爹才不是她最喜歡的男子呢。


    下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宋滿福發現女兒鬧別扭了,而且針對性明顯,就是針對他這個爹來的。


    平日迴來昭昭粘著他跟個小粘豆包一樣,今天竟然撇著嘴連爹都不喊了,就連她最愛吃的桂花栗蓉酥竟然都不吃了。


    宋滿福放下碗筷,捏了一塊栗蓉酥到宋婉玉麵前。


    宋婉玉直接擰過了頭。


    宋滿福想了下,將栗蓉酥掰開,熱過的糕點香味飄溢,桂花的清香裹著栗蓉的香甜,飄到了宋婉玉的鼻子裏。


    宋婉玉咽了下口水。


    宋夫人看著他們,眼睛彎了彎,接收到夫君的眼神,說道:“這可是我們昭昭最喜歡吃的點心了。”


    “是啊,爹爹特地起了一大早在雲酥齋買的第一屜出爐的桂花栗蓉糕,昭昭要是不想吃就算了,爹爹會盡量不那麽難過的。”


    宋夫人適時出聲:“撤桌吧。”


    “誰說我不吃了。”


    宋婉玉急忙迴頭,一把將盤子拉到自己麵前,又搶過爹爹手裏的,咬了一口,然後說:“爹爹迴來不第一時間找我……”


    後麵的話大家都沒聽見,因為她把自己的嘴塞滿了,那臉蛋圓鼓鼓的樣子看的人發笑。


    宋夫人滿臉慈愛的摸了摸宋婉玉的頭。


    “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迴答她的是劇烈的咳聲。


    宋婉玉吃的太急把自己嗆住了,宋夫人連忙倒水給她,而宋滿福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笑出了聲。


    宋夫人和宋婉玉同時剜了他一眼。


    “爹爹不許笑!”


    “莫笑昭昭了,小心又跟你惱了。”


    宋滿福:“好,不笑,不笑……哈哈哈哈。”


    “爹爹壞!不喜歡爹爹了!”


    “你娘喜歡爹爹就行了。”


    “娘親喜歡昭昭。”


    “你問問你娘喜歡誰的時間長,肯定是你爹我。”


    “娘,爹爹欺負我。”


    “好了好了別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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