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寒藪側眸:「你見過翻湧著螢藍色海浪的海岸嗎?見過皚雪紛飛的金山嗎?見過飛花柳絮的古色庭園嗎?世界上有那麽多浪漫之物,你至少看過一遍再離開也不遲。」


    黛薇思緒被尹寒藪牽引,她在前後徘徊,內心是極度掙紮。


    她想擺平痛苦,卻又想僥倖存活。


    「我很痛苦!每個夜晚我都會輾轉在噩夢之中!我幻想著在世界的另一端有一個愛我的家庭,等我轉生了,是不是就能看見那副美好景象了……」


    「死亡不是擺脫痛苦的唯一方法,黛薇。包括我在內,大部分人都畏懼死亡。你往後走一步,明明有更好的解法。」 尹寒藪聲音沉穩而有力。


    黛薇身體顫抖,她的腳步略略往前移動一點距離:「我怕死!誰不怕死,每個人都怕死。但……但我更怕痛苦……」


    我也怕摔下去的一瞬間窒息的疼……我也想好看的死去……


    但是!現實帶來的痛苦未必好受!


    「我受夠他們冷眼了,我感覺自己就是生產出錯的瑕疵品啊!「


    尹寒藪低頭往下麵看去——地麵行人車輛宛如螻蟻,細小的看不見模樣。


    在高樓向下看去的時候,身體會有種可怕的欲望帶著你往下倒。倘若自己失足摔了下去,恐怕是……


    她沉了一口氣,皺著眉開口:「那黛薇你告訴我。你現在——是想通了,還是看開了。」


    黛薇聲音嘶啞:「我想通了……我不想在讓現實痛苦和絕望孤獨攀附全身,我要……」


    尹寒藪直接打斷了她的對話:「你錯了黛薇。你現在既沒想通,也沒看開。你以為往下縱身一躍就能規避現實的痛苦嗎?不可能,你現在下去,迎接你的是永恆的痛苦,長到整個城市倒塌也無法終結。」


    長到……整個城市倒塌也無法終結?


    一座城市的毀滅需要多少年?


    隻要有賴以生存的契機,恐怕它的年限長到無法計算。


    眼前這個失魂的破碎少女在高處冷風裏掙紮,她伸出去的雙手怔了怔,仿佛在盤問自己內心——是否真的做了這個決定。


    每一個缺少愛的人,都是勇士。


    他們一個人站在世界裏,抵抗著一串又一串來自現實的轟炸。


    沒有防禦攻擊的壁壘,沒有能逃離痛苦的行具。


    他們用自己本就脆弱的矮小身子,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不光是黛薇,習越也是一樣。她更加清楚黛薇的感受,所以給了她更多的照顧。


    ……


    「你知道一起埋葬在墓園裏的靈魂有什麽好處嗎?」


    「什……什麽好處?」


    「他們的墓碑旁邊也會有自己的家屬、愛人或摯友,他們的墓碑會被在世間惦念的人定時清掃。他們就算成為了靈魂,也是有人掛念的。」


    就算成了靈魂……也是……美滿的……


    「小薇,你害怕孤獨痛苦,要想一想,你進入了屬於自己的墓碑就能解決嗎?」


    「我!我怕啊!」黛薇哭了起來,「我轉身真的有人愛我嗎?真的能平緩這麽多年的痛苦嗎?」


    真的……不是繼續欺騙我麽……


    身後一直聆聽兩個人對話的習越大喊:「黛薇!有人愛護你!不光是我,芸卉,以後也有其他人!你放手迴來!我不騙你!」


    黛薇身子顫抖,她往邊緣探出的腳掌微微收縮了起來。她呆滯迴首,疾風從她背後沖卷而來,把她的身子往裏麵推了些。


    她頭髮淩亂,幾縷發梢輕輕刮著她臉上的淤青。


    「習越姐姐……我……」


    尹寒藪輕笑:「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作者,真正喜歡你『作品』的讀者不會想看見這篇小說斷更,無論你怎麽卡文,也請你一直書寫下去,你需要慢慢完結掉這本書。」


    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作者?


    她平靜而又溫柔的聲音順著冷風飄向黛薇的耳畔。


    像一根鎮定劑順入她的身體,將她翻騰的思緒擺平。


    尹寒藪緩緩站起身。


    城市上空烏雲俱散,黛薇不久前渴望的陽光從海的那頭盪射向每個高樓的頂部。


    盡管此時光線微糜,但那殘留的幾縷光線真的照射在了黛薇背上。


    光亮是有溫度的,僅幾秒鍾的「照射」——她身邊的寒氣已經散的一幹二淨,順帶磨平了她心頭中的痛苦。


    迴過頭,遠方那道明亮清澈的光線沖開了模糊的視線。素日從不理會黛薇細微聲音的太陽,今天也願意為了她展開一日間最後的光澤!


    尹寒藪一同看向海麵上的太陽,她朝黛薇伸出手:「來,迴首吧。連日暮殘陽都在給你開路呢。」


    對於現在的黛薇,更多的是需要對方自己擺平心魔,而不是一味的強求。


    他人的救贖是照不進她的內心,隻有自己的救贖才能治癒那破碎的身軀。


    黛薇目光平緩,她看了一眼腳下的高到令人惶恐的路麵——在這一瞬間,她居然害怕了。


    她害怕跳下去了!


    一瞬間她失去了所有不該有的勇氣,轉而退縮在樓頂邊緣。


    黛薇壓著心頭的窒息感,壓低身子緩了緩氣息。


    剛抬眼,是一隻纖長的手,那張手掌平鋪著「炫目」的陽光。


    「小薇要想清楚。」尹寒藪勾起嘴角,「握手了就是和自己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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