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抬著頭,熟悉的深藍色墜子在它嘴邊晃悠。


    春杏一眼就認出了它嘴裏的東西,臉色都變了。


    因為將軍的體型太大,一時之間她也不敢過去。


    好在最後將軍自己張了嘴,


    被撕扯變形的香囊從它的嘴裏掉了下來,這狗還抻著前腿“哈哈”的喘著熱氣,顯然這一路跑來把它給熱的夠嗆。


    春杏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的盯著將軍的動作防備它突然發難,一邊又矮著身子飛快地將香囊勾到手裏。


    “姑娘——”春杏為難的把手上的東西伸出來遞給沈嬌嬌看。


    那香囊早已不複原本的模樣,且不說圖樣被撕咬變形,那布料上頭因為沾了將軍的口水又掉落到地上沾了一麵的塵土黑不溜秋,早已看不出繡的是鴛鴦。


    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沈嬌嬌看著那破敗不已的香囊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隻覺得胸口憋悶的讓人難受。


    “他讓你還迴來的是嗎?”沈嬌嬌喃喃自語,眼眶發酸。


    那破敗不已的香囊就像有了幻影,模模糊糊的讓人看不清楚。


    將軍不明覺厲的打了個噴嚏,迎上沈嬌嬌目光還討好似的搖了搖尾巴,可落到沈嬌嬌眼裏卻像是它應和了這句話。


    是了,他性子那樣驕傲,又怎會允許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在眼裏。


    沈嬌嬌歎了口氣,她對春杏擺了擺手。表情平靜,聲音卻都透著一絲委屈:“你把它扔了吧。”


    橫豎薑肆也不要了,她還留著做什麽。


    “是。”春杏輕聲應了,她又有些為難的看著將軍:“姑娘這狗……”


    “不怕,它會自己離開的。”


    宋氏自打迴了侯府便一直昏睡著,大夫來看過兩次又換著開了方子。光是藥湯都灌下去不少,才勉強把人從鬼門關裏頭拉了迴來。


    宋窈被陸瑾瑜接迴府一直都戰戰兢兢,自從經過了園子裏的那一遭她就怕極了一個人獨處。


    三日中有兩日是呆在宋氏的房裏。


    每每院子裏來了人她也是精神緊繃,好在自迴府那日後,陸瑾瑜便再沒有出現。


    讓她不安的是,宣平侯也像是徹底厭棄了她們母女二人般。宋氏昏迷這麽久,竟是連這個院子都沒有踏足過。


    望著宋氏蠟黃消瘦的臉,宋窈怕極了。


    若再沒了宋氏,她真的再無一點依仗。


    就這樣足足拖了兩日,昏迷許久的宋氏終於睜開了眼睛。


    “母親醒了?!”宋窈趴在塌邊小憩,宋氏剛有動作她便醒了過來,接著驚喜出聲。


    宋氏額頭還鈍痛無比也不敢有太大動作,她稍稍側臉看向宋窈。見她麵有倦容人也跟著憔悴不少,料到她一直陪伴左右,心裏不由的稍感慰貼。


    “侯爺他——”宋氏開口想問宣平侯可有來過,她們在外鬧出這麽大動靜可是惹的侯爺不愉。可一張嘴嗓子卻沙啞的厲害,聲音像破銅鑼一般。


    宋窈趕緊到桌邊倒了杯參茶。


    大夫說宋氏失血過多氣虛體弱,需得用上好的白參煲湯進補才行,庫房裏能用的參片全都被她放進藥爐裏煮了個幹淨。


    “母親可是想問父親?”宋窈把參茶遞到宋氏嘴邊喂了兩口,猜出她的未盡之意又想到宣平侯的無情不免心生怨懟。


    “他明明知曉母親受了這麽重的傷,迴府後竟然不管不問。這般冷漠無情,教下人看了難免生出二心。日後母親還怎麽去執掌這偌大的侯府。”


    宋氏聽著這話氣色更顯灰敗。


    她讓宋窈將她暈過去以後發生的事,細細講與她聽,又得知是陸瑾瑜親自將她們帶迴府時心底更是慌亂非常。


    這繼子本就與她不親近,性子又那般詭譎難辨,還對宋窈覬覦已久。


    若是讓他知道她們企圖對陸湛下藥,惱怒之下怕是會不管不顧做出什麽無法挽迴的事來。


    宋氏麵色沉鬱,她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嚇到宋窈隻是溫聲問道:“世子可來過?”


    王嬤嬤正端了湯藥進來,聞言把藥碗放在桌上拿了繡扇一邊扇著滾燙的湯藥一邊迴道:“世子近日事務繁多脫不開身,但夫人放心。他人不曾來,夫人用的那上好白參卻是世子花了大價錢尋來的。”


    陸瑾瑜沒來探病卻還記掛著自己,一時之間宋氏也摸不準他到底查到些什麽沒有。


    為了以防萬一,宋氏還是讓王嬤嬤去錢匣取了五百兩銀子出來。並囑咐她一會出府去西風山上的道觀一趟,封了那老道的嘴。


    “母親,你這是為何……”宋窈有些不解。在陸府時雖然有許多雙眼睛看到她身上的東西,但因為及時被宋氏吞下。她們最多猜測那藥是用來對付沈嬌嬌的,根本不會牽扯到陸湛身上,甚至知曉那是包藥性極烈的春藥。


    宋氏被王嬤嬤扶起喝了碗裏苦澀的湯藥,又在舌下壓了一顆蜜餞才緩緩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做了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瑜哥性子極為謹慎多疑,又怎麽不會在背後去查當日的因果。我也隻是防範於未然。”


    “現在隻希望是我多想了。”


    王嬤嬤用帕子給宋氏擦了擦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宋氏見她猶豫,不由苦笑一聲:“有什麽事就說罷,死我都不怕,還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


    王嬤嬤眼眶微酸,沒有再猶豫。


    原來因著陸思思存了把詩會大辦的心思,把同陸府交好的各家女眷都叫上不說,甚至連不相熟的府邸都遞了帖子。


    一來二去的這迴受邀前往陸家赴宴的賓客免不得多了一些。


    才散了席沒多少功夫,荷花池發生的鬧劇便被傳的人盡皆知。


    現在外麵都在說宣平侯府的二姑娘沈嬌嬌因為落水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那位陸狀元有了肌膚之親。一時間,頂著沈嬌嬌身份的宋窈,清白盡毀,數不清有多少人都在等著看她們笑話。


    最壞的是,陸府竟然不認。


    王氏更是丟了話出來,是宋窈使了手段故意落水,陸湛一個不妨著了道。


    若是逼急了要把這爛賬算到她兒身上,她便豁出去老命去宮裏告禦狀。


    要想進陸府的門,便先從她身上踏過去。


    王嬤嬤說完,宋窈羞的快要哭出來,她憤然起身就想去陸府:“這老不死的,我這就找她理論。”


    宋氏沉默不語,她捂著刺痛的傷口費力的喘了口氣,頭痛到眼前發暈。


    她能執掌這偌大的府邸也絕非是等閑之輩,事已至此,她必須得為自己和宋窈謀出一條路來。


    如今,她們二人已經別無退路,隻能再搏一把。


    宋氏出言叫住了她:“現在情形對我們有利,她能去告禦狀,我們就不行了?還沒到不可挽迴的地步,你慌什麽?”


    去陸府走這一遭本就是想讓宋窈尋了機會和陸湛有上牽扯。雖然沒想到會鬧出這麽多岔子,但如今也算是陰差陽錯達到目的。


    宋氏聲音嘶啞,語氣卻堅定狠辣:“好戲已經開場,事到如今,我們不妨借一借這股東風。”


    她讓王嬤嬤塞了一個軟枕在她腰後,倚靠著床頭說道:“你隻以為那些傳言會毀了你的聲譽,卻沒想過也能成為你的助力。當日那麽多雙眼睛,她王氏想賴就能賴掉的?”


    “如今你我二人在這府上人微言輕,隨時都有可能被宣平侯趕出府去。我倒罷了,你還年輕。隻有嫁與陸湛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此事不容有失,必須好好把握住這次的機會!”


    “外麵既已經將你與陸湛有了肌膚之親一事傳的沸沸揚揚,那我們便給它好好再添一把火。你隻需在房裏做出不堪受辱要上吊自縊的模樣,再由府裏的下人將此事流傳出去。讓流言越來越烈,隱在暗處想拉陸湛下馬的人自然會推一把。”


    宋氏一聲冷笑,眼中精光閃過:“最好能捅到皇帝麵前去,陸湛再是年少有為又如何,壞人清白,逼的無辜之人自盡。悠悠眾口,即便是陸湛不認,此事也由不得他了!”


    宋窈本就是慌了神,宋氏的話自然是聽從的。


    她鎮定了一些,眼前好像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嫁入陸府與陸湛舉案齊眉的模樣。胸腔裏的心跳的飛快,嘴角有了一絲甜蜜的笑意。


    連那些可以逼死人的流言蜚語也不覺得可怕了。


    她們二人在商議對策,卻不知道多日不見的陸瑾瑜還真查到一些東西。


    他自然不相信他這個妹妹會蠢到跑去陸湛府裏下毒殺人。


    而且她也沒有這個腦子。


    一番查探,終於有人說在西風山見過宋氏身邊的王嬤嬤。


    “世子,人抓住了。”一個護衛模樣的男子急匆匆地趕來匯報。


    “人在哪?”陸瑾瑜逆著光背身站在書房裏,聲音晦澀難辨。


    “那老道是個偷奸耍滑的慣犯,小的派人找了一夜。他從萬花樓的後門跑出去又輾轉翻了三條巷子從小路上了山上的道觀,差點沒讓我們的人跟丟,現在已經被捆在了道觀裏。”那護衛事無巨細的匯報道。


    陸瑾瑜轉過身抬頭看了泛起魚肚白的天邊,眯了眯眼意味深長:“帶路。”


    西風山是個荒山位置隱蔽,好在離京城不遠。


    一個時辰便到了山腳。


    山頂孤零零的聳立著一座快塌陷了的道觀。


    那道觀就是這老道的老窩,一直以來他頂著修道之人的名頭背地裏卻做盡了醃臢事。坑蒙拐騙私通穢物,不知私底下跟多少人來往過。


    人就關在觀下的地窖。


    “別,別殺我!”老道被捆了一夜,知道這迴怕是踢到了硬釘子,差點沒嚇得尿了褲子,哆哆嗦嗦的蜷著腿往後退。


    還沒等陸瑾瑜問話,便把同宋氏做的買賣都說了。


    “大人,別殺我。我隻是把藥給了她,至於她想用那藥做什麽,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老道士涕淚橫流,哭著給陸瑾瑜求饒。


    這幾年來除了男人,在他手裏拿這藥的女人也不在少數。


    漸漸,他膽子便大了一些。哪知道這次在宋氏手裏栽了跟頭。


    老道士有意討好陸瑾瑜顫聲說道:“大人,小的手裏還有一瓶這春日散。一點點便能讓女人唯命是從,任大人擺弄。隻要大人願意放過小的,小的願意把這藥獻給大人。”


    “你在同我談條件?”


    陸瑾瑜濃眉一皺嫌惡的踹了一腳,直把人踢的一個囫圇翻滾。懷裏的還未來得及藏好的藥瓶滾落下來。


    白瓷的葫蘆瓶一直滾到了陸瑾瑜的腳邊才停下。


    他捏起瓶身饒有興趣的放在手心端詳,眼神晦暗不明。


    身後的老道還在慘叫。


    陸瑾瑜冷漠的的轉過身,一步步上了地窖裏的石階,淡聲的吩咐道:“殺了吧。”


    天還沒亮透,道觀裏便悄無聲息的死了個人,連血跡都被衝洗了幹淨,不留半點痕跡。


    宣平侯府的下人已經開始了新一日的灑掃,膳房的廚娘也開始忙活起來。


    宋窈迴到廂房,又將房門打開一道可以窺見屋內景色的粗縫。她踩著高凳將準備好的三尺白綾懸到梁上,另一端打了個活結,調整好姿勢隻等伺候她的丫鬟推門進來,再將頭套進白綾上。


    正如她所預想的那樣,伺候的小丫鬟估摸著宋窈起身的時間端了水進屋伺候洗漱。


    剛一推開門就看見宋窈踢了凳子懸在綾上嚇的兩手一鬆,銅盆摔打在地潑了滿屋的水:“二姑娘——”


    “不好了!二姑娘自縊了!”


    院子裏的人七手八腳的把宋窈救下,她一臉絕望還在不停的哭喊:“救我做什麽?如今我已經被人毀了清白,已經沒臉活下去了,倒不如死了幹淨!”


    整個院子鬧哄哄的亂成一團。


    宋氏知道了,也跟著哭了一迴,直叫宋窈命苦,好不淒慘。


    動靜大的,連左右相鄰的府邸都知道了。


    為了逼真,宋窈甚至哭鬧了一天,連喉嚨都沙啞了。


    做這一場戲也讓她勞累異常,小丫鬟在房中點了安神香。天剛擦黑,還沒等擺上晚膳,宋窈便不知不覺的歪在床榻上睡著了。


    無人敢打攪,這一睡便到了深夜。


    宋窈是被驚醒的,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裏自縊傷了脖子,睡夢裏她總覺得窒息喘不過氣。


    像是被人掐住喉嚨。


    這一覺睡的極不安穩,宋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卻見到了一張讓她魂飛魄散的臉。


    陸瑾瑜正坐在床榻邊看著她,也不知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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