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


    入了夜的深冬格外寒冷,時不時傳來“簌簌”的下雪聲。


    黎杳扭頭看了眼窗外飄飛的鵝絨大雪,聽聲音怕是壓垮了不少老樹枝丫。


    收迴視線,她捏著眼線筆繼續加深眼尾。本就生了一雙水光瀲灩的狐狸眼,在上翹的眼線加持下,越發顯得明媚撩人。


    等描好眼線,畫完紅唇,化妝間的門就被推開了。


    女人甫一進門,就被端坐在鏡子前的黎杳驚豔了一把。


    在這行摸爬滾打好些年,鮮少見到氣質如此出眾的女子,生了一副絕好皮囊,肩頸線極其優越,昂著修長脖頸,仿若湖畔嬉遊的白天鵝,高傲而優雅。


    看樣子,估計是哪家的落魄千金,


    生不逢時,最後還是免不了淪為玩物,替他人作陪。


    這麽一想,倒也高貴不到哪裏去。


    片刻怔愣後,女人輕咳一聲,“別磨磨蹭蹭的,好了沒,客人在包廂裏等著了。”


    “嗯。”黎杳起身,蔥段般嫩白的手捋了捋微微淩亂的長卷發,紅唇一動,“麻煩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包廂走去。


    寂靜的長廊裏迴蕩著高跟鞋摩擦地麵的聲音。


    女人迴頭,瞧了一眼黎杳,語氣帶著點鄙夷,叮囑道,“你出現在這裏想必也是缺錢,進去前把你高高在上的小姐脾性收斂收斂,把那班公子哥兒哄得開心了,錢自然少不了你的。”


    “男人都喜歡主動,膽大的女人,在這裏,放得開,才能賺得多。客戶永遠是上帝,摸你也是看得起你,別反駁。”


    黎杳聞言,嘴角無奈地扯了扯,這是在給她打預防針。


    話裏意思足夠明顯了。


    出來賣,就別端著,被吃豆腐,也是情理之中。


    她點點頭,冷淡地應了聲,“好。”


    她的確是很缺錢。


    外婆的身子熬不了多久,醫生已經下了幾次通知,建議將手術時間提前,但因為錢的原因,計劃一直擱置著。


    她隻是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實在沒有能力支撐起這筆昂貴的醫藥費。


    父母離世前,將黎杳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離了他們的羽翼,她在這個光怪陸離的肮髒世界裏寸步難行。


    就連往日裏對她尚算不錯的二叔二嬸,如今明裏暗裏都掂量著如何算計自己。


    穿過幾條走廊,女人把她帶到了最高級別的包廂門口。


    還沒推門,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道男聲,“我說紀少,你點的妹子啥時候到啊?”


    緊接著,另一個男人接了話,字裏行間甚是粗鄙,聲音聽著莫名的熟悉,“急什麽,好貨不怕晚,聽說是個剛畢業的雛。”


    “嘿嘿,人家說你就信?”


    那男人樂嗬嗬應了聲,“等下多灌幾杯,不就有機會驗驗了嗎?”


    又聽著一個女人嬌滴滴地道:“紀少,人家也是第一次呢,你要不也驗驗我?”


    “第幾個第一次?”


    “討厭~”


    眾人笑作一團。


    黎杳強忍著惡心,推開了那道門,入目便看到好幾個男人姿態懶散地癱在沙發上。


    旁邊,幾個女人黏膩地纏著男人胳膊,臉上掛著假笑, 濃妝豔抹,身姿妖嬈。


    一群惡趣味的人聽見開門聲,都不約而同望了過去。


    黎杳唇紅齒白,腰身細柔,氣質姣好,眾人霎時看得挪不開眼睛。


    梁威忍不住連連讚歎,“嘖嘖嘖,天仙兒一般。老紀,要不我跟你換換?”


    站那邊上的女人聞言,瞪了黎杳一眼,眼神很是不爽,一副誰敢跟我搶生意的炸毛樣。


    隨後又切換了一個模式,整個人像沒骨頭般掛到男人身上,嗓音嗲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別啊,遠哥哥,人家也很乖的啦~。”


    梁威掐著她的細腰,打趣,“開個玩笑,哥哥我呀,就喜歡你這款。”


    紀澤旭看著黎杳,眼神玩味,手臂漫不經心地搭在沙發上,“有趣。想不到我生日還有收到這樣一份大禮。”


    “什麽有趣。”梁威扭頭看他,“我嗎?”


    “她。”紀澤旭望向黎杳,下巴抬了抬,而後悻悻道,“兜兜轉轉,又落到我手上,可得好好玩玩。”


    他嗓音輕佻,居高臨下,盡是得意勁兒。


    梁威打量一番,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認識?”


    “京北大學黎杳,黎家的小公主,怎能不認識?”紀澤旭笑笑,語調散漫。


    梁威一聽黎杳的名字,眼睛瞬間鋥亮起來,“就是你追了好幾個月都沒追到手,最後還報警投訴你尋釁滋事,性~騷擾的那個校花?”


    “我去,真人居然比照片還好看,一下沒認出來。要知道她這麽好看,我當時說什麽也要從國外飛迴京北念書 ,反正人家看不上你,搞不好就好我這口……”


    紀澤旭剜了梁威一眼,“滾犢子。”


    這是誇她的時候嗎?


    他紀澤旭京北小霸王,想要什麽樣的女生得不到,偏偏在黎杳這裏栽了狠跟頭。


    人沒追成,進了趟派出所不說,差點還被黎杳的高跟鞋踹傷了命根子。


    這事一鬧,他在兄弟群中,乃至在學校裏都丟盡了臉麵。


    事情雖過去已有些時日,但紀澤旭心中仍然積著一口惡氣,以前她有黎家庇護,他無從下手,如今總算逮到機會還迴來。


    黎杳見到紀澤旭時,想起過往,心裏也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不過神色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紀澤旭仰頭,閑散地往沙發上一靠,視線落在黎杳身上,戲謔道:“怎麽,你的聯姻男友不舍得給你花錢麽,還得黎大小姐親自出來拋頭露臉賣?”


    說到“賣”這個字的時候,他還故意拖長了尾音。


    隻可惜 ,黎杳仍舊麵無表情地站在紀澤旭的麵前。


    “我想想,他這會兒該是在某個女人溫柔鄉醉生夢死吧,哪還有空管你死活。”


    “你二叔二嬸倒也不道義,雖說你不是黎家親骨肉,但也養了將近二十年,真不至於塞這種爛貨給你。”紀澤旭知道刀子該往哪裏捅最傷人,眉梢挑了挑,繼續諷刺:“怎麽樣,沒跟成老子,後不後悔?”


    聽到他提及家人,黎杳那張寡淡的臉才稍顯沉重。


    想起入門前女人跟自己說的話,殷紅的唇扯了扯,強迫自己戴上了一張虛假的麵具,笑笑,“嗯,後悔,腸子都快悔青了。”


    她沉默幾秒後,嗓音像沾染了血的曼陀羅,繼續道:“所以紀少能大人不記小人過,給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嗎?”


    紀澤旭摩挲著對戒的手指驀地停住,施施然從沙發上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意味闌珊看向黎杳,“就這點誠意?黎小姐別忘了,你當時對我的身心造成了多大影響。”


    黎杳伸手,隨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杯龍舌蘭酒,仰頭一飲而盡。


    四十多度的烈酒,辛辣入喉,嗆著她連連咳了幾聲,“我自罰一杯,以前多有得罪,還望紀少高抬貴手。”


    “今晚,紀少想怎麽玩我都行。”


    紀澤旭重新坐迴沙發上,姿態高傲,見黎杳像個木墩子佇立著一動不動,嗤笑一聲,“怎麽玩都可以?那跪著唄,給我的兄弟們斟酒。”


    黎杳壓了壓心頭的酸澀,努力不去看紀澤旭那副小人得誌的醜惡嘴臉,啞著嗓子,應了聲,“好。”


    隨後屈膝,半跪在絲絨的地毯上,抓起桌上的酒瓶正準備倒酒。


    忽的。


    門外傳來“咯吱”一聲。


    眾人視線再次落在門口。


    “表哥,怎麽才來。”


    紀澤旭瞥見來人,從沙發上直起身子,興奮喊了句。


    男人抬眸,承應,“下雪路滑。”


    惜字如金,語氣冷淡,似是裹挾了室外皚皚風雪的寒意。


    正倒著酒的黎杳覺得這說話調調莫名的熟悉,緩緩抬頭,目光不自覺望向門口。


    隻瞥了一眼,眼睛猛然瞪大了幾倍,手中的酒瓶險些都要抓不穩。


    那個她青春時,死皮賴臉覬覦過的少年,此時正站在門外。


    身著一襲黑色長款大衣,身形頎長,氣質非凡。一如少年時矜貴清冷,又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蠱惑與禁欲。


    那張臉,無論看多少遍,都覺得驚為天人,讓人有著極致的吸引力。


    隻是那雙漆黑深邃的鷹眼依舊淡漠疏離,寫滿了生人勿近的意思。


    也不知道,這些年,有誰能把這種冷欲佛子拉下過神壇,近得了他的身。


    黎杳下意識低下頭,故意錯開兩人對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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