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段蘭嫂子都是在矛盾雙方間說和的人,還沒有過直接動手的情況。


    但這件事能怪她嗎?


    她比其他軍屬更清楚吳團長和張副團長的情況。


    那張副團長整天顯擺他那些所謂的繪畫、音樂、舞蹈特長,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對藝術有著極高追求的文藝老青年。


    實際上他哪一方麵都隻接觸了些皮毛。


    如果不是靠吳團長父母的提拔,早就該退伍迴鄉下去種田了。


    一個靠女人上位的鳳凰男,自以為翅膀硬了,就開始在外麵亂搞男女關係,不把他打迴原形,誰能忍得下這口氣?


    不過,段蘭嫂子做過那麽多調解,很明白家裏的衝突可以不講道理,但是有外人插手時,就必須要師出有名的道理。


    她們這些軍屬,說到底都是外人。


    如果僅僅是因為氣不過,就對張副團長動手,那麽鬧到領導跟前,肯定是她們的錯。


    幸虧,沈七七頭腦清醒,知道先宣揚對方的錯。


    對方亂搞男女關係,而且還是在走道裏,光明正大地抱成一團。


    那她們這些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剛正不阿的軍屬,看不慣,把他們揍了,有錯嗎?


    沒有!


    於是,段蘭嫂子放下自己挽起來的衣袖,退出了戰鬥圈,走到沈七七身邊,一同喊著“有人亂搞男女關係啦”。


    這一喊,不僅把文工團的人給喊了出來,還驚動了正忙於查案的王司令長。


    “說吧,這是怎麽迴事?”


    別人怵王司令長,作為他媳婦兒的段蘭嫂子可不怵。


    她平常做的是婦女主任的工作,關於男女之間的律法心裏門兒清,一進辦公室就叭叭叭一通。


    簡而言之,就是她們是樸實無華的正義之士,揍人的行為完全出自對公理的執著信奉,對張副團長、程嵐蔑視公共良俗的極度憤恨,一句話一個大道理,愣是說得王司令長都拿不出話來反駁她。


    另一邊,張副團長和程嵐都被揍掉了幾顆牙,兩頰上的肉腫得不成樣子。


    他們顯然不甘心被罵,非要為自己辯解。


    “噗是,窩麽司袁哇的……”


    “窩麽唷……”


    王司令長聽得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跳。


    “行了,你們牙都漏風了,說什麽我也聽不清楚。你們倆都是文工團的,張副團長還結了婚,你們可不止是亂搞男女關係,還涉及破壞軍婚的問題。這些事歸誰管就是誰管,也別找我了,我忙著呢。”


    說完,他就示意小戰士將張副團長和程嵐給帶出去。


    程嵐“噗噗噗”地求饒無果,卻看到沈七七正坐在角落裏,被周凜催著吃些奶糖補充體力,頓時氣得朝那兩人更兇殘的“噗噗噗”。


    可惜,八顆門牙掉了四顆,臉還被揍變形了,她越激動就越口齒不清。


    以至於滿辦公室都充滿了她的“噗噗噗”。


    進門後就格外安靜的沈七七,這會兒終於開口了:“等等,把張副團長胸前的那條方帕取下來。”


    不等其他人有反應,周凜就先行動了。


    王司令長沒有錯過程嵐眼裏的恐慌,心下一沉。


    先讓段蘭嫂子把其他軍屬們帶走。


    再讓小戰士把程嵐和張副團長都送到安昌盛那兒。


    前者重點把她殺害軍人、通敵叛國的罪給審了,後者也因為跟程嵐有牽扯而被沾上通敵的嫌疑,自然也是要好好審一審的。


    等人都走完,王司令長邊檢查手帕,邊問:“這個手帕是什麽意思?”


    沈七七:“剛才程嵐讓張副團長去古月胡同見一個老奶奶,還特地往他胸前口袋上塞了條方帕,我覺得這裏頭有些問題。”


    王司令長坐直了身子:“你覺得她想要借此給別人傳遞消息?”


    “是傳遞消息,但是傳遞什麽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沈七七認真想過。


    徐文昌被抓的消息不是什麽秘密,程嵐應該早就聽說了。


    那麽以常理來說,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自保。


    她現在通過張副團長去傳遞消息,是否是她的自保手段呢?


    如果是,以她的家庭情況、人際關係,都不可能結交到能將她從這樣大的罪行中拯救出來的人物。


    所以,沈七七很有理由懷疑,程嵐現在的行動,還是聽從徐文昌的安排——是徐文昌想要向外界傳遞消息。


    那麽,問題又來了。


    他要傳遞什麽消息?


    向自己人求救?


    醫院的事情那麽明顯,瞞不過附近的居民,肯定也瞞不過他想要求救的人,那為什麽會需要在軍區裏的程嵐向外界傳遞消息?


    周凜語氣很冷:“徐文昌之所以會這麽迫不及待行動,很可能是因為懷疑我們已經順著程嵐這條線,查到他身上了。現在我們抓了他,卻不對程嵐動手,也許對他們來說,是我們還想利用程嵐吊更大的魚,他們仍能利用程嵐再做些什麽。”


    王司令長指尖輕輕叩在桌麵上。


    幾乎全軍覆沒了,他們還能翻出花來?


    “算了,想不清楚就審,我還就不信我們連個程嵐都審不出來。”


    因為古月胡同裏還有一位老奶奶在等著,王司令長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徐文昌的人,為了不打草驚蛇,既不能貿然派人去調查,也不能拖延太久。


    於是,一直妄想自己是主角的程嵐,迎來了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被軍區司令長和保衛部部長聯合審訊。


    一個長期生活在自己編織的夢境中的人,如何能抵擋得住這倆大佬?


    不到三十分鍾,她就將和徐文昌的所有勾結都交代了。


    關於今天向外傳遞消息這件事,她確實是聽徐文昌的命令辦的,但她不知道徐文昌的目的是什麽。


    不過,她曝出了一件事情——在她的行動中,老奶奶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張副團長要去的那個賣江米條的櫃台。


    自從徐文昌知道她有意接近張副團長以後,就讓她告訴他她喜歡吃供銷社的江米條。


    供銷社裏的銷售員中,有徐文昌的人。


    剛才就算張副團長不提出給程嵐買點心,她也會主動讓他去買。


    而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對接,隻要他口袋上塞著那條紅梅手帕,櫃台裏的人就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了。


    也就是說,無論是程嵐,還是張副團長,都隻是另一個行動開始實施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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