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韓子謙好奇,周凜和樂樂也不解。


    國營飯店的大廚和沈七七的生活軌跡完全沒有交集,年齡、性別等等都不同,唯一能聊得來的就隻有廚藝了。


    大廚做的菜確實是不錯,但是很明顯,廚藝還是遜沈七七一大截的。


    既然這樣,她找他還有什麽事?


    要是沈七七知道他們的想法,恐怕得一邊讓他們撕掉濾鏡,一邊給他們做好吃的。


    都是親人啊!


    把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理智上她知道人外有人,但是吧,一點都不妨礙她高興。


    沈七七不知道這仨怎麽想的,現在她也沒心思去想其他事。


    語氣裏帶著些壓抑不住的興奮:“你們別忘了,我們軍區裏還有個集體企業。現在海帶長勢良好,我們也該考慮一下銷售的問題了。”


    這種事早寫到了給王司令長他們的計劃書中。


    可是,計劃書裏隻寫了大概的操作方向,具體的操作還得根據實際情況安排。


    沈七七前世見識過那麽多銷售方式,不愁賣不出海帶,心裏也早就有了可實施的想法。


    隻是這仨孩子來得突然,前期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和體力,等中後期肚子大了,更不方便她出行,所以她開始急著將事情都安排好。


    眼下這個大廚來得正是時候!


    韓子謙隻是個醫生,除了喜歡吃以外,對其他的事懶得想。


    於是,理所當然道:“刨除各軍區需要的量外,餘下的海帶都賣給收購站啊。”


    這時候大批量的商品都是統購統銷的,他這麽說也沒有問題。


    周凜和沈七七私下商量過,知道一些詳情。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海帶畝產4000斤不成問題。我們光是軍區就足有三十畝,再加上海角村的幾十畝,這產量恐怕收購站一時半會兒吃不消。”


    “你之前不是計劃好了,能賣完最好,不能的話,就把賣不出去的海帶都曬成幹,再慢慢賣?”


    沈七七頷首:“是這樣的,可我這不是剛巧碰上個能幫我們忙的人嗎?我們得隨機應變啊!”


    “你們說,要是我們能說服大廚,讓他用海帶做幾道湯或者菜,放到國營飯店去賣,是不是能引來一大批顧客去收購站買海帶?”


    “買的人多了,收購站自然要增加收購量,能進大家夥兒腰包的錢不也就多了嘛?”


    對於一個多數工人月工資才二三十塊的時代來說,國營飯店絕不是普通人能常常消費的地方。


    這種地方,就是一個最顯眼的標杆。


    經濟條件好的人把它當作食堂,天天來這兒吃飯。


    經濟條件稍微差點的人,會以來一次國營飯店為榮,甚至有些人來一次都能炫耀整整一年。


    前者吃得開心了,當然不吝嗇買些海帶迴去做菜。


    後者看到飯店的菜單上有海帶,未必舍得吃,但一定會惦記著這道色香味俱全卻不舍得買的菜。


    如果再一打聽到鮮海帶的價格遠比飯店的菜低,你說他們是不是要買點鮮海帶去嚐嚐鮮?


    現在城裏人都擠在筒子樓裏,鄉下的院子之間隻隔著一層矮院牆,誰家燒了什麽菜,都瞞不過鄰裏。


    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海帶還愁賣?


    韓子謙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也迴沈七七一個讚。


    “遇到程大龍這麽糟心的事,我光顧著頭疼了,你還能想那麽多,還是你腦袋靈活!”


    說完,韓子謙將國營飯店大廚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這老頭兒姓錢,具體叫什麽,飯店裏沒人知道,五十多歲了。


    早年前在一個有百年傳承的大酒樓裏做大廚,後來參軍,到部隊裏還是當了個夥頭兵。


    據說,他也立了些功,退伍的時候能去派出所的,他好說歹說都不去,非要到國營飯店去當主任,順便兼任廚子。


    正是因為一輩子沒娶妻生子,所有心思都用在了下廚上,所以才聽不得別人說他廚藝不好。


    性格上倔得跟頭牛似的,脾氣也爆,說話還沒幾句好聽的。


    但是,人是個善良的。


    遇到誰真有困難了,他能幫就都給幫了。


    樂樂小小的腦袋瓜兒裏,想不明白這老頭兒怎麽那麽古怪。


    說他好吧,他嘴毒愛罵人,甚至還會動手打人,可說他不好吧,他又經常幫助別人。


    怪哩!


    太怪哩!


    沈七七正在想自己該怎麽跟錢大廚談事,別一開口就讓人給轟了,轉頭就看到樂樂粉雕玉琢的小臉都皺成了苦瓜,當即噗嗤笑出聲來。


    “小丫頭幹嘛呢?怎麽愁成這樣了?要是長皺紋,成了小老太太了可怎麽辦?”


    樂樂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媽媽要跟這位錢爺爺合作,但是他的性格那麽怪,還又罵人又打人的,你會不會被他欺負啊?”


    沈七七:“韓叔叔也說了,他很善良,善良的人不會欺淩他人。”


    “而且,一個人能活得非常有個性,說明他很可能有超高的本領,因為他靠自己就能混得好,才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也才能隨性而為。”


    “遇上這種人,我們應該持尊重的態度,能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井水不犯河水。”


    樂樂似乎在消化這件事,右手撐在膝蓋上,摸著軟軟的小下巴,一臉的認真。


    那模樣,還真有幾分《思想者》的意思。


    周凜坐在她右邊,低頭往她的方向看去,既看到了她專注思考的樣子,又看到她口袋鼓鼓囊囊的,幾顆大白兔奶糖快要掉出來了。


    這是早上在供銷社買的糖。


    沈七七買了好大一袋,然後第一時間就給樂樂把左右兩個口袋都塞滿了。


    她說:“家裏的小糖果都是樂樂的,你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去跟小夥伴分享,但是為了保護樂樂的小牙齒,你一天隻能吃兩顆。”


    類似的事,在他們家中發生過無數次。


    她經常在日常瑣事裏,潛移默化地教樂樂為人處世的道理,讓樂樂能明辨是非,真的有把樂樂當成親生孩子在教。


    周凜同樣有無數次慶幸,自己能與沈七七結成革命伴侶。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誰都不打算打擾樂樂思考。


    韓子謙覺得自己吃也吃飽了,該談的事也談完了,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隻是,他的眼睛被窗外的某樣東西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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