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嫤汐無禮,煩請王妃借筆紙一用。”傅嫤汐沒有搭理赫連秋瑤,隻是對端陽王妃行禮說道。


    “不用,用這個就行。”不知道赫連秋瑤為何如此急切,聽得此言迅速打斷,隨即揮手讓剛剛的奴婢將嶄新的宣紙和筆墨擺至案上。


    傅嫤汐已然摸清了這個珍玉郡主的脾氣,也懶得與她多言,見端陽王妃沒有異議,便起身走到桌案前,凝眉細思。


    她有幾斤幾兩自己再清楚不過,比樂器比不過韓錦瑟,就連琴技都夠不上傅婉蓉的水平。比畫更是難敵赫連秋瑤半分。因此隻能靠書法取勝。


    但這“書”也不能太中規中矩,這樣不僅不會得到眾人的誇讚和青眼,隻怕還會受到赫連秋瑤更肆無忌憚的嘲笑。


    畢竟遍觀大魏,能寫一手好字的人比比皆是。


    那麽,隻好從內容上做些文章了。


    傅嫤汐沉吟了一會兒,終於提筆蘸墨,濃黑的墨汁很快浸潤了雪白的狼毫筆。


    不得不說,書法真的是這世間最神奇的東西。


    明明是裹滿了黑色墨汁,看起來甚至有些汙濁肮髒,但卻能在純潔的宣紙上寫下天下間最清白的初心。


    躍然紙上的字體可以秀麗精美,亦可狂傲不羈,一筆一劃都體現著執筆之人的萬千心緒。


    書法如此,人生亦如此,濃墨愈染而心境愈白。


    傅嫤汐微微的轉過頭,本來清朗的天空竟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陣陣涼意順著秋風送進觀景台,不由得又讓她想起了前世那痛入骨髓的感覺。


    傅嫤汐深深的沉溺在書法的世界之中,仿佛這天地間隻有她一人,獨自揮毫,寫盡人間的悲歡離合,恩怨愛恨。


    眾人看著場中央那個不斷書寫著的女子,一股超然脫俗之氣仿佛圍繞其周身,她的眼神堅定而凝聚,手臂瀟灑卻有力,朦朧之中那尚顯青澀的麵容漸漸變得美麗而成熟,似乎稍有不慎,麵前的女子就會乘風而去,羽化而登仙。


    赫連秋瑤滿懷嫉妒的盯著傅嫤汐,這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她自己的少女。倒要看看她能寫出個什麽。赫連秋瑤憤憤然的思道。


    “獻醜了。”一個清冽婉約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幻想與癡然,原來傅嫤汐已然停筆,窈窕的站著。


    一旁迴過神來的侍女們走上前將宣紙輕輕拿起,舉在身前,向廳中眾人展示。


    隻見那紙上的字狂放瀟灑卻不失整齊,湊在一起竟像是一朵傲然盛放的墨菊在寒霜中堅挺獨立。


    “長夜西風驚夢醒,


    嫣紅姹紫葬九塵。


    雨打鏡湖飄萍碎,


    冷霜過處難再春。


    鬱金黃華分秋景,


    寧老枝頭不甘沉。


    盛衰輪迴天有定,


    一簇盡傲萬花魂。”


    藺儀姝步上前來,仔細地從這碩大的墨菊中,讀取一首七言律詩。臨了,不由得讚道:“好詩!”


    “好!不愧是定北侯府的嫡長女。”一直默不作聲的赫連明月也出言讚道。能讓赫連秋瑤一臉吃癟樣子的人,她赫連明月絲毫不會吝嗇她的讚賞。


    “定北侯府的傅大小姐當真好才氣,倒是本郡主孤陋寡聞了。”赫連秋瑤不得不開口不情願地說道。


    “多謝郡主稱讚。嫤汐第一次參加花宴,郡主不知也情有可原。”傅嫤汐聞言也聰明地遞上一個台階。


    雖說她很不喜歡赫連秋瑤的性子,但單就她的身份,傅嫤汐也不願得罪她而給自己樹敵。畢竟她參加花宴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豔壓群芳。


    “看到傅家妹妹的詩,倒教我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知珍玉郡主可否借紙筆一用?”赫連明月卻不想事情到此為止。


    傅嫤汐或許不知,但她可是知道的,赫連秋瑤作詩的水平連恆安書院的童生都比不上,若是不趁此機會壓壓她的風頭,怎麽能消減自己長久以來屈居其下的憋悶。


    “當然,六妹妹詩興大發,做姐姐的當然願意傾囊相助。”赫連秋瑤心中暗恨,麵上卻依舊得體得笑說道:“隻是不知六妹妹與傅大小姐的詩誰能更勝一籌啊?”


    赫連秋瑤本想引得素來爭強好勝的赫連明月將矛頭對準傅嫤汐,卻不想赫連明月一點都不上她的當,雖說心中也有意與傅嫤汐爭個高下,但卻依舊大度地說道:“傅大小姐珠玉在前,我已是吃了虧了,郡主如此說,豈不是叫明月無地自容嗎?”


    赫連明月著重的咬著“郡主”二字,對赫連秋瑤的稱姊道妹置之不理。縱使她受盡榮寵又如何,公主和郡主說到底還是有差別的。


    此時傅嫤汐早已迴到莫泠雲身後坐著,靜靜地看著這兩個皇室貴女之間的明爭暗鬥。


    赫連明月輕踏蓮步走至案前,直接拿起毛筆,蘸了濃濃的一筆墨,在新呈上的宣紙上迅速寫就一首詩,示意侍女將它拿起。


    “秋雨霏霏意轉涼,


    富貴金英開滿堂


    任憑百花爭春冠,


    一季花開豔群芳。”


    在座的某家小姐輕柔的誦讀出此詩,眾人隨即連聲附和稱讚。


    “六妹妹自比菊花,富貴金玉,豔壓群芳,當真是心境之寫照啊。”赫連秋瑤雖不怎麽會作詩,但品讀一二還是可以的。赫連明月的心思在詩中昭然若揭,心比天高,隻是就要看她有沒有這個命,受不受得起了。


    傅嫤汐與赫連明月接連作了詩,座中的幾個小姐也坐不住了,紛紛上前來一展詩技,但大多辭藻華麗,意境單薄。宴會變詩會,赫連秋瑤的畫技卓然很快被人忘到了腦後。


    “京城之中誰人不曉瀟然郡主才學滿腹,詩藝超群,今日之機,若能一睹郡主風華,此行也無憾了,王妃可不能藏私啊。”一個夫人提議道,其他人也都連連稱是。


    藺儀姝不好拒絕,便大方的起身道:“剛剛眾位妹妹的詩作教瀟然聽來已是難以匹敵了,我便在這裏取個巧兒,作個長短句罷。”


    傅嫤汐暗道藺儀姝敏捷聰慧,她的水平若是作詩一定會得到滿堂賀彩,但如此就會得罪在座的每一位世家小姐。畢竟誰都不願意看到別人壓過自己。而她選擇作長短句,既彰顯了自身的才華,又避開了一比高下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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