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裏的風還是急得很,吹得殿外的樹葉颯颯作響,宛姝抬手撫上琵琶,像是撫摸一件來之不易的寶物。


    宛姝玉手撥動琴弦,白色寢衣與琵琶交相輝映,愈發顯得宛姝膚若凝脂。玉指行雲流水般奏出一首並不知名的曲子,隨著曲調慢慢升高,如同鳳凰輕吟,如絲如霧。


    一曲過後,宛姝緩緩睜開眼眸,美麗又脆弱。


    突然,一陣掌聲入了宛姝的耳裏,她一驚,連忙側身去看,隻見容潯立於殿前,正拍著雙手向她緩步走來,像是深海中蠱惑人心的妖獸。


    宛姝將琵琶放在一邊,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不曾知道陛下前來,有失禮數了。”


    容潯上前撩開長袍坐到暖座上,淡淡道:“無妨,起來吧。若是通報了,恐怕朕就聽不見如此美妙的琴聲了。”


    宛姝應聲起身,隨後坐在了容潯的旁邊。容潯看見桌案上的桂花酒,頗為好奇的問道:“今日怎得了這樣好的興致,竟飲起了桂花酒?”


    宛姝嬌媚一笑,“雖說入了春,可入了夜總還是覺得身上涼颼颼的。江太醫告訴臣妾,若是覺得發涼,可喝些酒暖暖身子。”


    容潯應了聲,點點頭道:“江太醫的確是有一技之長在身上,有他在你身邊朕也放心些。”隨後又像想到什麽般,“這次也是多虧了江太醫發現紅棗枸杞不能和甘遂同服,也算了立了功勞。”


    宛姝點點頭,並未搭話,隻是倒了一杯桂花酒在杯裏,推給了容潯,“陛下嚐嚐。”


    容潯飲了一口,繼續道:“姝兒來說說看,給江思渡一個什麽等級比較好?”


    宛姝的手頓了頓,緩笑道:“臣妾哪裏懂這些,陛下做主就是了。”隨後又為容潯鎮斟滿,看似無意道,“臣妾記得,如今太醫院隻有章太醫一個頂梁柱,隻是年歲漸長,過不了多久也要告老還鄉。”


    容潯心下明朗了些,順著人道:“是啊,這太醫院到底也要有一些新鮮的年輕血液才行。”


    時隔這麽久,容潯終於肯喚她一句姝兒,上次大概是什麽時候,宛姝似乎已經記不清了。隻覺得自從登了高位以後,心心念念的就隻有自己的權力。


    還是思嫿的入宮,點醒了她。


    不就是裝柔弱嗎?思嫿會,宛姝自然也會。身為帝王,自然是見多了那些大氣從容的女子,他為何對靜慈皇後從來不上心,便就是靜慈皇後太像一個皇後了,自然就會少了許多情趣。


    宛姝也是一樣的,初初入宮,誰不是需要精心嗬護的小白兔呢?隻是一步步走向高位,變成了隻會攻於算計的謀略者,怎還會花更多的心思在容潯身上呢?


    盡管她知道,卸下那些華麗的步搖後,她依舊是那副清純的樣子,依舊會是七年前一舉得到聖心的姝兒,她也不願再用這些去證明她的恩寵。


    可如今,思嫿在前,讓她不得不這樣。


    容潯敲了敲杯子,若有所思道:“不如就封江思渡為正四品院使吧,這樣也可隨著章華進出各個宮中,多多學著,好早日接替章華的位子。”


    “臣妾覺得極好。”宛姝輕輕點頭,唇角的算計隨著一杯暖酒而消失殆盡,繼而換上那清淺的笑意。


    宛姝本就白皙的臉頰此刻被酒勁兒暈上了一絲潮紅,容潯也是好久未見到這樣的宛姝了,身著白色寢衣,幹淨得不染一絲塵埃,而身旁的琵琶,更襯得她明媚動人。


    似乎和平日裏盛裝的她,完全不一樣。


    “姝兒這個樣子,倒是讓朕想到了你初入宮之時。就是這樣,懷抱著琵琶,與朕說著話兒。”容潯的語氣一改先前的淡漠,骨節“噠噠”兩聲敲在桌案上。


    “是嗎?”宛姝的思緒迴到了那個時候,喃喃道,“原來陛下還記得,隻是臣妾已是許多年未再碰過琵琶了,竟多了些生疏,讓陛下見笑了。”


    “哪裏的話。”容潯又將眼前的桂花酒一飲而盡,繼續道,“這尋常的琵琶不配你,改日得了空,朕便讓人取來恭敬端儀皇太後的鳳首琵琶贈予你,也算是襯得你的身份。”


    宛姝清淺笑著,並未拒絕。宮中有那麽多對他欲拒還迎的女子,自然也是不缺宛姝這一個的。


    宛姝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來日定努力練習,絕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如此甚好。”容潯頓了頓,隨後道,“近日雖說天氣轉了暖,可夜裏還是覺得涼涼的。朕想著可帶些後宮家眷,去青塘園小住一陣子,避開這陣春寒,待夏日便可返迴宮內,姝兒意下如何?”


    宛姝莞爾一笑,那雙好看的雙眸墨色沉沉,思忖了許久,這才道:“青塘園四季如春,想來是避寒的好去處,隻是如今宮中嬪妃眾多,雖說已下令修葺過,但還是不比皇宮的。陛下可要忍痛割愛了?”


    聽著宛姝開這樣的玩笑,容潯倒是也不惱,他淡淡道:“你與母後自是不必說的,朕想著昭貴妃可留在宮中,她位份為尊,宮中有什麽事兒也好拿個主意。月兒也有孩子們要帶,便也留在宮內吧。”


    青塘園離皇宮不遠,是個絕佳之地,所以從大鄞開朝起,便就有了隻有嬪位以上的妃子才可前去青塘園的規矩,這樣一來,宛姝心中已然了解。


    宛姝盯著眼前的那杯酒,卻還是裝作無意道:“如此能去的便也隻有澄姐姐、舒婕妤、寧嬪與黛嬪了?”


    容潯望了望宛姝一眼,目光便快速躲閃開了來,“你定就是了。”


    容潯既然裝傻,宛姝自然也不能表露出自己看出了什麽,索性道:“左右後宮姐妹們同行的也少,陛下也該到選秀之時了,可要提前在青塘園選?”


    聞言,容潯的目光灼熱了些。自從他登基之後,便也就隻有一次選秀,因著那時初初登基,朝局勢力都還未穩定,容潯也不願花費太多時間在後宮上麵。


    況且那時靜慈皇後還在,自有她打理一切。


    可現在,大鄞朝早已國富民強,容潯也不會再像初登基時那樣勞累,自然會對宛姝的話動了些心思。


    容潯看著眼前杯內桂花酒內層層暈出的漣漪,隨意道:“沒有從世家內挑選出好的嗎?大費周章總歸是浪費。”


    宛姝看著容潯,早已清楚他是如何想的,順著道:“有是有。隻是,選秀是為了開枝散葉,太後也告誡過陛下與臣妾,如今陛下膝下隻有四子兩女,到底還是要多多益善才好。”


    這話倒是說到容潯心坎裏去了,沒有哪個皇帝是不希望自己兒女成群的。


    “那便著手準備吧,你全權負責就是了。”


    “臣妾明白。”


    容潯當晚並未留宿於長樂宮,宛姝也猜到了幾分,於是洗漱時,清如便多嘴問了一句,“娘娘也真是的,陛下都多久沒來咱們這兒了,娘娘還攛叨陛下選秀,這樣一來,陛下就更不會記得長樂宮了。”


    宛姝挽著自己的青絲,不在意道:“我已經不在乎陛下是否寵著我了,與其每日去猜測陛下今日寵幸了誰,不如把權利握在手裏才是真。”


    清如倒是不理解,問道:“可選秀與權利又有什麽關係?”


    宛姝抬手點了點清如的額頭,“新人入宮,都是在京都有頭有臉的家世。入了宮與母家書信來往,若是知道陛下還是沒有立後的打算,定會告知母家朝中無後。立後也算國事,你當前朝的那些大臣們能坐得住嗎?”


    清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可惜還是不解宛姝的意思,隻好轉了話題,“過些日子就要去青塘園了,娘娘可是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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