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踏入長樂宮的那一刻,宛姝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她偏向身邊的清如,淡淡道:“去放些我在長街上被太後教導的消息。”


    清如來不及詢問原因,隻得應了聲,便連忙跑出了長樂宮。


    次日,宛姝換了身素淨的衣裳,神色看起來頗為平靜,搭上棠音的手,緩緩向鳳儀宮的方向走去。


    棠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宛姝的臉色有些不好,卻也不敢多問,忐忑地與人來到了鳳儀宮。


    往日熱鬧的鳳儀宮內,此刻一個宮人也看不到,宛姝跨步而入,徑直走向殿內,隻見淩慕妤長身跪坐於案前,用白皙纖細的手指執了檀香,在案上的擺著的香爐裏輕輕撥弄,瞬間絲縷般的煙氣悠悠上浮,直到進了宛姝的鼻腔。


    可宛姝此刻倒是沒心思去欣賞她做的這些功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正殿榻上,仿佛她才是這個宮內的女主人一般。


    “聽說你被太後訓誡了?”慕妤卻也隻是輕掀了下眼皮,她織金的衣訣長長地鋪展在身後,複雜的雲紋在幽暗中隱約湧動著點點光輝。


    宛姝壓下心中的情緒,試圖讓自己看上去十分柔和,“你的消息倒是夠快。”


    “因為是你,所以本宮總要多留意些。”話了,撥弄完的她被綠意扶起了身子。


    宛姝看著她,她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好多了,似乎有了些力氣,不再是以前那副病怏怏的樣子。


    “聽到皇貴妃這樣說,臣妾當真覺得榮幸,竟能被皇貴妃如此牽掛。”


    慕妤也同樣迴應她的目光,走到她身邊坐下,試探道:“所以你今日來,所為何事啊?”


    宛姝微微一笑,拿出了太後先前給她的香囊與發釵,放到了案上,平和道:“臣妾恭喜皇貴妃娘娘。”


    慕妤眉頭一凝,空氣仿佛有瞬間的凝滯,“本宮如今困在這鳳儀宮內,何來恭喜一說?”


    “自然是恭喜皇貴妃得償所願了,不瞞娘娘說,這枚香囊是太後讓臣妾送給您的,隻希望你要時刻牢記太後之德。”


    “什麽?”


    慕妤顯然有片刻的震驚,她凝視著宛姝的眼睛,想在宛姝的眼裏試圖尋找到那一絲驚慌與無助,來證明此時此刻她的泰然自若全是偽裝。


    可終究,什麽也沒發現。


    慕妤深吸了一口氣,不以為意道:“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耍的什麽把戲,誰知道你是不是隨便拿來一個香囊糊弄本宮的。”


    “臣妾豈敢。”宛姝對上慕妤的目光,二人的眼神就這樣膠著著,宛姝慢慢開口,“此香囊是衾苑姑姑一針一針做的,若皇貴妃不信,大可去寧聖宮自行比對。”


    “而這枚金釵,更是太後為宸妃之時,先帝親手所賜。如此貴重的東西,豈是臣妾可以偽造的?”


    慕妤起身,偏過頭看向一旁的綠意,隻見綠意也衝人點了點頭,走過來在人耳旁低聲道:“娘娘放心,奴婢打聽過了,太後的確去紫宸殿尋過陛下,迴宮的路上也遇到了瑄貴妃,把香囊與金釵交給了她。想來是太後說動了陛下,不然瑄貴妃也不會來此。”


    “都可當真?”


    “自然,又或是因著此前二殿下之言,又有顧大人與我們裏應外合,陛下肯定會將瑄貴妃厭惡了。”


    “如此,便證明我們此前所做皆沒有白費。”


    “是,娘娘放心。”


    主仆二人的談話宛姝自然不會聽到,隻是她也無從去在意二人說了什麽,從說服璟羽,到讓她的家父尋找顧斂,再到三人一同坐實宛姝定會登上後位的消息,前朝後宮聯手,當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隻是這樣好的局,千算萬算未算到一個局外人的加入,那便是太後,她的到來無疑是輕鬆地將這盤棋推翻,甚至會讓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也不會有人知道,長街上的遇見,並不是偶然,而是宛姝等待許久,隻為了在這場局裏扮演好這個受害者的角色。


    既然皇貴妃認為自己成功了,那便成功吧,宛姝既不想戳穿她,也不想和她坦白什麽,宛姝所能做的,隻需要陪她把這場戲演下去就是了。至於結局,便讓上天決定吧。


    片刻,慕妤重新迴到榻上,雖然現在的她已經失寵許久,可常年累積下來的高傲自然不可磨滅,於是眼神裏還帶著幾分端莊,想開口,可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宛姝看出了慕妤的欲言又止,於是笑道:“既然禮物帶到了,那臣妾先走了,皇貴妃定要養好身子才是,這樣才不枉太後對你的期許。”


    話落,窗外突然起風了,打的軒窗作響,慕妤厭煩地皺起了眉頭,看向軒窗的目光也有些哀怨,“太後的期許?太後能有什麽期許呢,不過都是將利益最大化而已。”話畢,她的目光重新對上宛姝,幽深道,“不過,就算本宮做不成皇後了,也一定要把你拉下水。”


    聽著慕妤將話說得如此直白,宛姝笑了笑,褪去了那溫順平和的外殼,沉聲道:“咱們都是提著影戲人上場的,何苦要戳破這層紙呢?”


    “可惜本宮就是喜歡看你這副模樣。”慕妤嗤笑了一聲,“你以為陛下很喜歡你嗎?你以為你成為貴妃,便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果然,宛姝在心裏暗暗道,一旦皇貴妃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又會變成先前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倒也難怪,一個從小錦衣玉食,從一人之下的側夫人再到尊貴的瑾妃娘娘,哪裏又受過什麽磨難呢?自然沒有她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了。


    隻是這次,宛姝不會再心軟。


    想到這,宛姝在心裏自嘲了一聲,哪裏是她心軟,恐怕心軟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吧?


    從她用計謀害死葉昭靈,到與瀟月不約而同的合謀,置宋魏二人於死地,再到三言兩語就將宜妃送入大理獄,陛下都沒有表現出一絲心軟。


    似乎死去的,都是與他毫無關聯的人。


    可偏偏到了慕妤這兒,似乎種種都行不通了。宛姝心裏有一瞬間的難受,像是她站在斷崖邊,投崖而下,卻忘了拋出袖囊中的軟玉劍。


    宛姝不願再想下去,及時抽迴了思緒,不願再與眼前的她糾纏下去,把香囊與她認為的太後所言的消息帶到鳳儀宮後,她的計劃就完成了。


    “是,臣妾自然知道,隻是娘娘先前一病不起,臣妾代為管理罷了。眼下臣妾看娘娘大好,也很為娘娘開心呢。”宛姝笑意沉在眼底,神色倒是有些意味不明。


    慕妤看著宛姝笑得雲淡風輕,她內心隻覺得有些不安,卻又不知到底是什麽,此時此刻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慕妤剛想開口,卻見宛姝起身,淡淡道:“那臣妾先告退了,等來日便來真正的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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