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雖然向蒹葭蒼蒼道歉了,但他的戒備心可是一點都沒降低,他時刻警惕,如果這個人跟他開始聊投資,那就立馬拉黑。


    每天默念三百遍:天上不會掉餡餅,說要給我錢的都是騙子。


    可是這個人就這麽給他彈了一個月的鋼琴,連他怎麽賺到錢的話題都沒有提起過。


    秋露這才降低了一點點戒備心,可能真的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在這一個月中,戚岩約了秋露好幾次,但他倆時間湊不到一起,所以約飯的事就一拖再拖。


    戚岩的實驗終於告一段落了,於是又聯係秋露。


    “喂,露露,我的實驗終於做完了,你明天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秋露恰巧第二天沒什麽事,所以打算去跟戚岩吃飯。


    “行啊,哎,戚岩,你們學校圖書館,非本校的學生能進去不?”


    “應該可以吧,你想去我們圖書館看看嗎?我帶你去唄,我的卡每次可以借10本書,三個月之內還。我從來都沒用過借書卡,如果你想借書,直接給你用唄,每次你過來我帶你進去就行。”


    秋露其實挺好奇全國最好大學的圖書館長什麽樣的,所以跟戚岩約了在他們校門口見。


    戚岩穿的花裏胡哨的,在門口等秋露。接到秋露之後就帶他去了圖書館。


    秋露剛進到圖書館就被震撼到了。果然是頂尖學府啊。


    戚岩帶著秋露把所有圖書區域溜達了一圈,就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最後秋露借了兩本曆史類的,兩本哲學類的,六本懸疑類的。


    在他們排隊借書的時候,遇到了來還書的繁錦。


    繁錦一臉笑意,“秋老師,好巧啊。”


    秋露稍微有點尷尬,但也打了招唿。“啊,挺巧的。”


    戚岩刷了卡,借了書,然後找了一根繩子把書捆起來遞給秋露。


    “8月21日還,你要是沒看完也不要緊,拿過來再刷一下就可以了。”


    繁錦看了看秋露借的書的書脊,“秋老師看書看的挺雜呀?你以後想看什麽書你告訴我書名,我幫你借好給你送過去。”


    “啊,不用了,我就是好奇你們學校的圖書館長啥樣。我一般都看電子書。”


    繁錦笑著問:“怎麽樣,跟你想的一樣不?”


    “差不多吧,我好喜歡這裏的氛圍啊。”


    戚岩笑著說,“那你沒課的時候就過來唄,我帶你進來,然後我去忙我的。中午還能一起吃個飯。”


    秋露笑了笑,“這個可以有。”


    繁錦聽到秋露說要來他們的圖書館看書,暗自竊喜,他正愁見不到人呢。於是笑著說:“戚岩忙的話你給我打電話,我帶你進來。差不多中午了,我請你們吃飯吧。秋老師想吃什麽?”


    秋露看了看戚岩,他其實一點也不想跟繁錦去吃飯。


    但戚岩不好拒絕,所以提議去吃銅鍋涮肉。


    他們走到了學校後門的一家小館子。


    繁錦招唿秋露坐下來,還一邊介紹說:“秋老師,你別看這家店小,但這家的味道非常地道。”


    戚岩也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學校旁邊還有一家麻辣燙也特別好吃,你下次來我帶你去吃。”


    秋露笑著說:“行。”


    肉和菜都上齊之後,繁錦幫秋露剝了三瓣糖蒜。


    “秋老師,麻醬配糖蒜,這才是銅鍋涮的精髓。”


    秋露禮貌地說了“謝謝。”


    他們三個吃的差不多的時候,繁錦突然說:“戚岩,你跟秋老師說說,我是不是跟前任已經分手九個月了?我現在真金白銀是單身。”


    戚岩卡頓了一瞬,又笑著點了點頭,“是,師兄分手挺久的了。”


    “那你再跟秋老師說說,我是那種會拿另一個人釣前任迴頭的人嗎?”


    戚岩搖了搖頭,然後笑著對秋露說:“我師兄可是我們學校出了名的模範戀人,他之前跟然哥在一起的時候,但凡下雨,然哥的鞋底都沒濕過。然哥愛喝酒,每次喝完大酒第二天,師兄都會特別早爬起來去給然哥買豆漿或者是粥。然哥已經被師兄慣壞了,三天兩頭要分手,分手沒幾天又和好。他倆把分手當情趣。”


    繁錦有點生氣,戚岩表麵上是在幫繁錦說好話,但其實是在暗自挑撥。他直接打斷戚岩的話,對秋露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去年我媽發現我是同性戀,所以把我從家裏趕了出來,我也是那一天才知道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孩子,我跑去找蕭然,在他的客廳裏聽到了他在跟別人親熱,所以秋老師,我不可能再跟他有什麽關係。你對失誤的服務員和走失的小朋友的善意,可不可以也分我一點?”


    繁錦一席話,把戚岩和秋露倆人都說懵了。


    秋露竟一時不知該怎麽安慰繁錦,隻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知道。你那天拒絕我跟我說了兩點,第一,我家有錢,可那不是我的家,我連我的家在哪都不知道,所以不如你。第二,你嫌我學曆太高,可我好像除了會讀書,別的什麽都不會。你說我跟我同學說什麽你聽不懂,但你跟你朋友說什麽,我也聽不懂啊。我連《哈利波特》都沒看過,從小到大,我媽對我非常嚴格,我沒什麽機會接觸電子設備,我的同學們看的綜藝我沒看過,他們看的小說我也沒看過,他們玩的遊戲我聽都沒聽過,所以我一直都是沒辦法合群的邊緣化的怪胎。可是你很會交朋友,你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而且你的朋友都非常珍惜你。這是我羨慕不來的能力。你說我新鮮感過去會再找一個我的圈子裏的人,可是一個跟別人沒有任何共同話題的人,是沒有圈子的。你知道蕭然為什麽總是跟我分手嗎?他說我這個人實在太無趣了。我像一隻沒有人聽的到我聲音頻率的鯨,孤獨遊在諾大的深海裏。我知道,你會是那個聽得到我聲音頻率的鯨,因為你是一個打心底裏關心別人的人,願意花時間耐心地去傾聽別人的苦惱,你知道這有多可貴嗎?”


    秋露被繁錦說的關於鯨的比喻打動了,並狠狠共情了一把。


    繁錦看到秋露的眼睛濕潤了,於是試探性地拉住了秋露對手,“秋老師,你也同情同情我唄,我可慘了。”


    秋露笑著捏了捏繁錦的手,“你…”


    繁錦迴握住秋露的手,“秋露,我不是要道德綁架你,我隻是跟你要一個相處的機會,你跟我接觸接觸,要不要喜歡我決定在你。”


    戚岩情緒不怎麽好,低頭在數麻醬碗裏有幾顆芝麻。


    秋露把手從繁錦的手裏抽了出來,“繁錦,謝謝你的坦誠,你對我坦誠相待,我也坦誠地對待你。我之前有過幾段不太好的經曆,所以戒備心很重,可能我跟你接觸兩三年都不敢跟你談戀愛,我還是別耽誤你了。我很抵觸跟人建立親密關係,可能跟我當朋友會更輕鬆一些吧…”


    “那就先從朋友做起,你別拒絕跟我聊天,別拒絕跟我見麵,我不會逼你的。這樣行嗎?”


    秋露還在猶豫,繁錦又接著說:“秋老師,你勇敢一點,跟我接觸試試看。”


    秋露苦笑一聲,“我不是不勇敢,我是玩不起,確切的說我是輸不起。”


    繁錦也笑了笑,“沒關係,我會給你很多籌碼。你隨便玩,隨便輸。我不用你給我任何承諾,隻跟你要一個相互了解的機會。就算你最後還是決定隻跟我當朋友,那我也賺了。”


    秋露思考了一會,終於試探性地點了點頭,“那…先當朋友吧。”


    繁錦開心地笑了,“好,那你先把我的微信和電話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行。”


    戚岩勉強地笑著舉杯替他們慶祝。


    “來來來,我們碰個杯吧,你倆要是成了那我就是媒人,你倆得一人給我買雙皮鞋。”


    繁錦也不跟他計較之前的存心挑撥,笑著說:“沒問題,明天就給你買雙gi。”


    吃完飯之後,繁錦幫秋露提著那一摞書,然後說:“秋老師,我送你迴去吧。”


    秋露剛想拒絕說自己坐地鐵就行,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繁錦說:“這個點路麵上不堵車,而且如果堵車那就是老天在幫我,讓我跟你多待會。”


    秋露長出一口氣,“那好吧。”


    倆人跟戚岩告別後,走向了停車場。


    戚岩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點了根煙,一直看到倆人拐了彎再也看不到,才把煙熄滅,向實驗室走去。


    上了車,繁錦幫秋露係安全帶。秋露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繁錦笑著說:“秋老師有沒有發現你真的很喜歡說謝謝。”


    秋露笑了笑說:“習慣了。”


    繁錦開的很慢,基本是壓著最低限速開的。


    “秋老師,我可以每天給你發微信嗎?你會不會覺得很煩?”


    “不會。繁錦,謝謝你願意相信我,剖開自己最不願意示人的一麵給我看,我知道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因為秋老師值得。”


    “那你被家裏趕出來之後住哪裏?”


    “我本來之前也住學校宿舍,後來我爸給了我一套瀾園的房子,但離我們學校有點遠,我之前不常去。最近比較閑,所以住在那邊。”


    “你…怎麽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繁錦苦笑一聲,“我媽在我電腦裏發現了我跟前男友的照片,然後把家裏能砸的都砸了,她打電話把我爸叫了迴來,說都怪我爸經常不迴家,所以我才學歪了。然後她倆就開始吵了。吵得特別兇,我媽動手打了我爸,後來我爸氣急了,說:如果當初不是有了繁錦,我早不跟你過了。你怎麽好意思把所有錯都歸在孩子身上,如果不是你,我的小花也不會死。然後我媽說:小花的死怎麽能怪我,是她自己把家裏所有的藥都吃了的。而且那天要不是你迴家晚了,小花根本就不會死。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倆還有一個孩子。我嚐試去勸架,拉了拉我媽的手,沒想到我媽反手給我一耳光,她說:早知道你是個變態我就不把你抱迴來了!我當時愣住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爸推了我媽一下,他說:你說什麽呢?”


    繁錦在跟秋露描述這些的時候嘴角甚至是帶著笑的,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可笑極了。


    秋露皺著眉頭,關切的問:“然後呢?”


    “然後我爸就跟我說了我的身世,要跟我說解釋為什麽抱我迴來,所以提起了當年繁花自殺的真相。我媽這個人比較愛麵子,教育孩子的時候非常苛刻,當時小花上初一,有一天學校老師請家長,把我媽叫到了學校去。起因是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抓住了繁花傳紙條,紙條上寫著:我想上你。然後我媽當著繁花所有同學的麵打了繁花兩耳光,說繁花不要臉,丟人,讓繁花自己滾迴家。後來繁花迴家了,她又去忙了。我爸那天本來應該早早下班迴家做飯的,但因為工作上的事耽誤了,他想給家裏打電話讓繁花自己去樓下吃一口,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他也沒在意,畢竟那個時候繁花已經上初中了,而且手裏也有錢,不至於餓著自己。可是等我爸忙完迴到家的時候,發現繁花躺在客廳的地毯上,身體已經涼透了。我爸後來去學校,繁花的同學告訴我爸,那個紙條不是傳給繁花的,是讓繁花幫忙往後傳的時候被老師發現了。據我爸說,當時處理完繁花的喪事,他就已經想離婚了,但我媽把我抱了迴來,他想把欠繁花的還到我身上,可是我媽在教育我的時候甚至比教育繁花的時候還要苛刻,她倆總是因為應該怎麽教育我起衝突,每次起衝突都會把我關廁所,然後去臥室吵架,我到後來才知道她倆支開我是為了掰扯繁花的死該怪誰。再後來我爸就不怎麽迴家了,在外麵有了很多情人。我媽總是怪我,說我不乖,所以爸爸才不要我們的。我爸在跟我說我的身世的時候,把當年那個紙條不是傳給繁花的事說了出來,我媽之前一直不知道,所以她發了瘋一樣的哭,指責我是因為我爸不迴家才變成變態的,我爸說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怪我媽,小花的死也怪我媽,然後我媽把我和我爸都趕出了門。剛開始我挺擔心她的,所以總是迴去,可是她看到我就發瘋似的哭,讓我滾,說我不是合格的替身,如果是她的小花,不會像我這樣齷齪。再後來我爸給了我一套房子,讓我搬了出去。從那之後我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到現在才迴過神來,為什麽我小時候的照片都是穿著裙子的。”


    繁錦苦澀地講述著這一切,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坐在副駕的秋露已經泣不成聲了。


    繁錦抽了兩張抽紙遞給秋露,“秋老師,怎麽哭了?”


    秋露擦幹了眼淚,清了清嗓子,說兩句哭著抽一下,然後又說兩句,再抽一下,他說:“他們無意間告訴了你…身世…但沒有關心你是否能接受…而且吵架推卸責任…怎麽能有這樣的父母…”


    說完這一句,就開始嚎啕大哭。


    秋露這一哭,弄得繁錦手足無措,他找了個安全的路段,把車停到了路邊,他又抽了幾張紙幫秋露擦眼淚,怎麽感覺受委屈的不是他而是秋露呢。


    “好了好了,從事發到現在我都沒這麽哭過,你別哭了。不知道的人以為我怎麽你了呢。”


    秋露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沒兩秒又哭了起來,“我就是想起你被趕了出來之後,去找你男朋友,可是他…你在同一天被父母和愛人辜負,他們怎麽能這麽對你。”


    繁錦在講述這些事的時候,其實情緒都還算穩定,可是他被秋露的這句話戳中了淚點,眼眶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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