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剛高中進士的年輕學子來說,剛入官場便是從六品,已經是極大的恩寵。


    更何況她太年輕了,看起來甚至沒有榜眼吳易起年長。


    秋澈卻榮辱不驚,對周圍投過來的或艷羨或嫉妒的視線置之不理,安靜地謝了恩。


    唱名賜第,隻是殿試過後新科進士們的第一個慶典活動。


    此後眾人還要赴國子監拜謁先師孔子,參加聞喜宴等……


    當然,最重要也是最風光的,自然是跨馬遊街。


    作為這一屆的狀元郎,秋澈甚至享受了隻有皇帝才能有資格使用的七騶金吾衛開道引路。


    但這是她印象裏,十年前就已經做過一次的事。


    那時年少心性,道路兩旁行人因她年少俊秀、風姿卓越而競相觀瞻,擲果盈車,花霏滿身。


    何等風光。


    但彼時的秋澈一心向父兄證明自己,而今的秋澈死過一迴,也算大徹大悟。


    打馬遊街,掠過行人興奮的臉龐、熱鬧的街景,卻隻覺嘲諷。


    人年少時若不為自己活一遭,枉為少年。


    今日的京城街道格外熱鬧,人聲沸鼎中,秋澈淡定地略過一些大膽女子扔過來的荷包,忽然察覺到什麽。


    她心有所感般地抬頭,朝閣樓邊看去。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映入眼簾。


    第3章 求婚


    那人身著淺粉色長裙,作尋常人家的小姐打扮,姿態纖細玲瓏,身旁左擁右簇。


    正靜靜地、從上而下望著她。


    額心硃砂痣,麵上點絳唇。


    美艷不可方物。


    但與其他或狂熱或羞澀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麽變化。


    沒有投花,也沒有擲果,隻是帶著好像生來就掛在臉上、恰合時宜的淺笑——


    眼裏卻是燃不盡的星火。


    是李青梧。


    兩人隔空對視,李青梧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頭去看,愣了一下,隨即率先倉促地移開了視線,身影很快消失在閣樓中。


    門窗被人關上。


    秋澈也若有所思地收迴了目光。


    下一瞬間,一道縱馬的人影擠進了他的視野。


    ……


    街邊熱鬧的人聲慢慢遠去,李青梧坐在桌旁,想起方才那人投來的驚鴻一瞥,心跳還未平復。


    她撫胸壓了壓驚,低聲問茯苓:「如何?人走了嗎?」


    「走遠了。」茯苓放下窗欞,轉身看著驚魂未定的李青梧,無奈地撇了撇嘴,上前幫她倒水,「殿下,您……」


    「噤聲。」李青梧輕聲製止道,「在外,需喊我小姐。」


    茯苓忙道:「小姐,奴婢的意思是,那狀元郎不過就是好看了點。但今年中舉的前三名裏,另外兩位學子也是驚才絕艷……為何小姐獨獨青睞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秋公子呢?還特意……」


    特意為了看他一眼,從宮裏偷偷跑出來。


    這要讓陛下知道了,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李青梧抿了一口水,溫聲道:「他好看,還是第一名,為人也十分正直良善……這還不夠成為我青睞他的理由嗎?」


    茯苓心想,其他的也就算了,您這「正直良善」又是從哪裏得知的呢?


    但她沒問出口,閣樓的門便被人突然踹開了。


    茯苓一驚,扭頭下意識斥道:「大膽!何人竟敢——」


    話音未落,在看見幾名帶刀侍衛身後嚴嚴實實圍著的人相貌如何時,茯苓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李青梧起身,不動聲色地拽了她一把,穩穩地福身道:「陛下萬安。」


    茯苓如夢初醒地跪了下來,屋內的侍女也剎那間跪了一地。


    李青梧低著頭,沒聽見說起來的聲音,便穩坐如山地保持著這個姿勢。


    但合握在一起的手卻在幾不可察地抖著,暴露出她的緊張。


    她此次出宮,沒有任何出宮令,是偷溜出來的。


    「朕竟不知你何時有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偷渡出宮了?」皇帝威嚴冷肅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樂和,你向來最知禮守禮……不如今日,也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青梧額角的一滴冷汗應聲而落。


    「若沒看錯——」榜眼吳易起搖開一柄扇子,扇麵寫著極其飄逸狂妄的一個字——


    什麽字秋澈看不出來,因為實在是太醜了。


    吳易起毫無所覺,慢悠悠道,「那是當朝最受寵的長公主樂和吧?」


    「你們認識?」


    秋澈沒說話,隻是剛收迴來的視線往他那邊輕輕一掃。


    吳易起莫名壓力十足,咳了一聲,縱馬湊近了些,做了個說悄悄話的姿勢。


    「我隻是想勸你,最好別打這位公主的主意。人家是京城第一美人,也是第一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有帝王盛寵,是正一品的嫡長公主……」


    「這些我都知道。」


    秋澈輕飄飄地打斷了他,「所以,兄台是想說什麽?」


    「……所以,我想說,」吳易起清了清嗓子,賊兮兮地湊過來道,「我爺爺跟我說過了,她是我的未婚妻,聖上都打算給我們賜婚了……你就別想了,朋友妻不可欺!你是讀書人,讀的書還比我厲害……知道這個道理吧?」


    秋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騎在馬上,答非所問道:「兄台未免太自來熟了些,誰與你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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