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無歸崖的先賢久久未曾歸來的消息,傳遍天下。


    很快在金霞山便掛出了白綾,為老山主辦起了喪事。傳言,金霞山去往無歸崖的老宗主立於宗祠的魂牌破碎。


    金霞山少宗主朱勇跪於堂前,神色淒楚。


    自此,少主執掌金霞山。


    天魅宮老宮主死於天魅宮的消息也很快傳出,新宮主與老宮主乃是一人的消息被人知曉。


    宮主妖香隕落的消息傳至被宮主妖香視為傳人的花仙子手中,宮主之座傳位花仙子。


    花仙子淒然望天,暫放雜貨鋪事宜,趕往天魅宮。


    不久,懸空寺也掛出了白綾。


    迴到靈都的七位兇犯巡司入主天監司,在天監司的高閣之上懸起了白色燈籠。


    宣:靈都少監青山,易為天監。


    青落山,訃告天下。


    整個青州的天下去往無歸崖的千宗,皆發出了訃告......


    這似一個時代的落幕,也似一個新時代的開啟。


    天下千宗,皆有傳人登臨高位。


    可唯獨那青落山的少主,靈都的少監,不知去向......


    先賢留下的聖令那‘靈都為府,千宗為營’被千宗新任年輕宗主謹記於心,如此,靈都的少監青山,便成了天下千宗門主之首。


    可是無數人去往靈都,卻尋不到青山。


    亦不知其的去向。


    千宗行喪,天下縞素。


    皓雪蒼蒼,鋪天蓋地。


    ......


    青山沒有去天魅宮的行喪,也沒有去青落山,亦不曾迴靈都。


    他隻是獨自一人到了花都外的那長河畔。


    席地而坐,甩鉤釣魚。


    平靜如常的臉色上,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似那些人的死去,並未在其心頭掀起任何波瀾.......隻是偶爾抬手摸摸自己的麵頰,又扯動著嘴角。


    呆然如木。


    蒼茫的白雪落在山河之間,將整片天地蓋上了一層素衣。


    雪兒紛飛,落在了山間、樹梢、水中,也落在了青山的身上,雲杉白又白......


    走過幾處山河,每一個山靈都會對他說。


    “莫哭,莫要悲傷。”


    青山很疑惑,自己明明沒有哭,也沒有感到悲傷。為何每個山靈都要這麽與他說。


    他真的未曾感到悲傷!


    很奇怪,他以為自己會哭泣,會悲痛,可是他卻什麽也感覺不到。


    他隻是平靜的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很多。


    許是天地之運臨身的緣由,讓他聽到這青州天下各處響起的敲鑼打鼓和哭泣悲鳴。


    可是青山,隻覺得吵鬧。


    “不懂他們,哭什麽。”青山木然呢喃著。


    甩杆,繼續釣魚。


    少女山靈踏雪而來,飄然至青山身旁。


    青山迴首看向釣魚山靈,嘴角牽動,卻也笑不起來:“釣魚嗎?”


    釣魚山靈望著青山,輕輕點了點頭。


    “嗯。”


    她緩緩的坐在了青山身旁的雪中,隨著青山一同甩杆,釣起了魚。


    似如曾經,同樣是兩人釣魚。


    又非曾經,青山話語漸少。


    兩人於沉默中,釣了一日的魚,一條都沒有釣上來。


    青山疑惑,終於開口:“怎麽釣不上了?”


    山靈迴應:“因為你沒有掛餌。”


    青山一怔,恍惚間點了點頭,可他依舊未曾掛餌,隻是繼續釣著。


    良久,山靈欲言又止。


    青山似有察覺,開口問道:“你也是來勸我不要悲傷的嗎?”


    “如果是那樣,你就不用說了,我並未感到悲傷。”


    青山的話語平靜,讓人找不出痕跡。


    山靈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隻是想來陪你一起釣釣魚。”


    “或者,聽你說說話。”


    青山怔了許久,而後搖頭:“沒什麽想說的。”


    “不如我來問,你來說?”山靈平和的說。


    青山點頭。


    山靈沉吟良久,開口道:“你的戲麵,是欺人之術對嗎?”


    青山疑惑的看著山靈,還以為她要問什麽。


    沒想到問了這麽一個古怪的問題。


    青山思索著點了點頭:“對,有人說不要讓人看出所思所想,才能謀而後定。”


    山靈又問:“你多久未曾摘下它了?”


    “戴上後,便再未摘下過。”青山說。


    山靈轉頭看向青山,眼中帶著濃鬱的憐憫之色,搖頭歎息道:“不如摘下它呢?”


    青山低頭:“可它前幾日,不知為何碎了。”


    “你如今見到的,便是我本來麵貌。”


    在他見到妖香屍體時,戲麵便碎了。


    “我再也戴不上它了......”


    釣魚山靈輕輕轉過頭去,不看青山,隻是淒楚的開口:“真的戴不上了嗎?”


    “可我為何覺得是因為戲麵戴的久了,便成了血肉。”


    “欺人者必自欺,你再也摘不下它了.......”


    青山聞言,握著魚竿的雙手一顫,不由得騰出一隻手來,又一次撫向了自己的麵頰。


    臉上冰冰涼,似不露實情。


    青山恍惚開口:“我......在自欺?”


    “可我真的便是如此平靜啊,也沒有什麽感觸。”


    山靈收起魚竿,望向青山,抬手摸了摸青山的麵頰,蒼蒼開口道:“我的朋友,你可聽聞過一語?”


    “什麽?”


    “大悲無聲,大泣無淚。”


    山靈收迴手,看向了自天而落的茫茫白雪,“悲極無言,傷極無痛。”


    “他們並非不存在,隻是你習慣了欺人,而今又在自欺罷了。”


    青山皺眉,收起了魚竿,有些不滿。


    “胡言亂語,不釣了。”


    青山說著,便轉身離開。


    山靈望著青山的背影,幽然開口:“你若不信,去走一趟老路呢?”


    “去重走一趟,你此生在這世間走過之路呢?”


    青山沒有說話,隻是逃也般的離開了。


    山靈看著青山離開的方向,又抬頭看天:“若你真的不曾哭泣,為何這天下會早早的飄起著蒼茫白雪?”


    “你難道忘了你自己如今是天子身嗎?”


    山靈踏步雪中,抬手掬起一捧雪,雪化成水,倒映著蒼蒼的天地,似不知何人落下的淚。


    山靈望著手中化開的雪水,將其輕輕撒落進河中。


    一道靈華散開,河水中染上了濃濃的別意。


    “悲痛如洪,可疏不可堵。”


    “我隻是擔憂,當悲傷擊潰你的戲麵後,會如洶湧潮水般襲衝向你時......”


    “你會無法承受。”


    長風碎雲,落了滿天。


    山靈目光流轉,輕輕呢喃。


    “青山青山,快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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