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娘已經走遠了,何平安餘光掃到臥房門前,那掛著的燭燈暗淡無光,再往走廊的盡頭看,隔扇繁複精緻的雕刻在黑暗裏像是人一樣,顯露出沉默的眉眼,於無聲中細看這來來往往的過客。


    何平安嚇了一跳,隻是走了幾步,忽然便有醍醐灌頂之感。


    她迴到屋裏,也不管那頭的陌生人,卸了釵環倒頭便睡去,許是心思太重,連夢裏都是這黑森森的大宅子。


    披頭散髮的少女在黑暗裏提著一盞燈,路過窗前,依稀聽得見老人的絮語,年輕男女的情話,以及接連不斷的滴漏聲。


    這時西風起,白露為霜,天井仿佛是玉盞,接了滿滿當當的寒氣,她爬上樓,如現實中一般盯緊了走廊的盡頭,仿佛要驗明自己的猜測,一步一步走近,最後提燈照亮了隔扇上老舊的木質紋理。


    何平安嗅到一股腥味,燭光慘敗,她透過雕鏤的縫隙,窺見了一個瑟縮的女人。


    伴隨著天外一聲雞鳴,她猛地驚醒。


    這一睜眼,門窗大開,兩個侍女正服侍一個少年人穿衣裳。


    他聽到動靜,微微側過身,穿衣鏡裏,何平安跟見鬼一樣。


    「腿疼?」見她呆呆沒有反應,顧蘭因揮手推開一個丫鬟,說道,「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小丫鬟出門,顧蘭因將另一個也遣走了,自己低頭繫著朱紅的絛帶,餘光似有似無地瞥她。


    不得不說,這樣的何平安倒是少見,睡眼惺忪,呆頭呆腦。


    「你那個叫寶娘的丫鬟怎麽不進來?」顧蘭因隨口問道。


    何平安聽到他提寶娘的名字,思緒漸漸收攏,她昨夜衣裳都未脫,如今外衣上褶子深深。她自己去櫃子裏翻找新衣裳,不覺身後有人走來。


    「昨晚上的事,我聽說了。」


    何平安手一頓:「讓夫君見笑了。」


    「要是想換丫鬟,趁早就要換掉。」


    「她是表姐的貼身丫鬟,我要真換了她,你捨得?」


    顧蘭因垂眼瞧著她那截裸露出的細白脖頸,道:「她可不是婉娘的遺物。」


    「要是哪一日她狗急跳牆,向家裏人說出我的真實身份,我怎麽辦?」


    「你有這張臉,就足夠了。」


    身後的少年說這話時意味不明,何平安換了件黛藍襖子,領口被人輕微地整理了一下,她身體僵住,隨即開玩笑道:「你是打算幫我圓這個謊?」


    顧蘭因手搭在女人的梳妝檯上,鏡中照出他一張清俊的麵龐,仿佛陷在往事中的少年,說話聲音格外動聽。


    「我還會在離開之前,幫你一個大忙。到時候誰也不敢以此要挾你。」


    何平安心冷了半截,隻是裝作感動的模樣,迴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胡言亂語道:「妾身受寵若驚,要是夫君不計前嫌,妾身願與夫君舉案齊眉,他日能有一兒半女,此生足矣。」


    顧蘭因將她假惺惺的嬌羞看在眼裏,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何平安坐在窗前描眉梳妝,等那腳步聲走遠,又將臉上的脂粉擦的幹幹淨淨。她看著帕子上的胭脂,想起方才的言語,既覺得噁心,又感到一絲好笑。


    她是絕不會跟著顧蘭因出這徽州府的,到時候天高水遠,他必然翻臉無情,若是此刻信他是為自己好,簡直就是蠢的不可救藥。


    不過也多虧他今早上這一番話,免得自己以後演起來吃他一個措手不及,誤了時機,真就不得不跟他一起出去。


    何平安將自己關在屋裏有一日,心裏慢慢做謀劃。


    隻說大半個月過後,二月天裏,風從平地起,村裏頑童放起高高的紙鳶,日頭卸去寒意,晌午時分曬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寶娘如今整日都在顧蘭因那邊的大宅子裏,圖一個眼不見為淨,七尺因羞愧,病了一場,日常也不再跟前伺候了。何平安每日大半時間都將自己關在屋裏,因瘦的厲害,顧蘭因懷疑她故意的,用膳時候竟還知道迴來盯她。


    兩個人同桌共食,何平安吃著吃著就犯嘔要吐,問起來就是噁心,顧蘭因不信這些鬼話,親自拿粥飯灌她,往往鬧的一地都是狼藉,周氏在樓下聽到響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日傍晚,家裏人都在一起,何平安梳著簡單的圓髻,穿著素淨,一連幾天都餓著自己,飯桌上她看起來十分孱弱。


    「因哥兒三月要走,家裏東西皆已打點好,昨日你丈人家托人傳話,說是走之前想看看女兒,到時候你記得帶著婉娘迴去看看。」顧老爺說道。


    顧蘭因嗯了一聲,反手就給身旁的女子夾菜,像是會關心人了,顧老爺見狀,心裏多了一絲欣慰,隻是沒過多久,何平安捧著碗就吐,滿頭的虛汗。


    「這是怎麽了?」


    顧老爺不知情,他一問,周氏就趕忙道:「她身子接二連三遭災,胃口大不如從前,想來是這些菜不合胃口,讓廚房再上一些清淡的就好。」


    何平安點點頭,強顏歡笑道:「娘說的對。」


    但話音未落,她連碗也拿不穩了,隨著玉碗碎裂聲響起,她頭壓在胳膊上,伏在案邊不斷幹嘔。


    此情此景,顯然不像是周氏說的那麽輕巧。


    「畜生,你又幹了什麽?」顧老爺皺著眉,質問道。


    「話別說的這麽難聽,媳婦不吃飯,跟因哥兒有什麽幹係。」


    顧蘭因放下碗筷,拍了拍她顫動的脊背,頭也不抬,無奈道:「父親說的是,她病了不吃飯,要餓死了,我每日哄著她吃,誰知道她見我就噁心,我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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