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黃美佳分開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在一個有著高山流水和亭台樓榭的旅遊景區。陳博佳金點了一個價值98元的孔明燈,老板突然問他,你是打算在今天表白嗎?陳博佳金有些詫異,抬頭一看,這花燈竟是紙殼做成的1:1的旋轉木馬,在氫氣動力下升到了半空中。


    夜幕降臨,旋轉木馬開始緩緩旋轉,吟唱起動人的歌謠,藍色的,紫色,紅色的,橙色的各種影輪流盤旋,流光溢彩,璀璨奪目。那一刻陳博佳金熱淚盈眶,旋轉木馬越升越高,到了最高的地方變換成一座摩天輪,五光十色開始變成浪漫的純白色,一圈一圈,在夜空劃出柔美的曲線,所有人都停下來抬頭仰望……這是他為黃美佳準備的表白,隻可惜女主角並不在場。


    四天的“五一”長假很快就過去,陳博佳金隻約過黃美佳一次,其餘時間都在家裏接待各路前來探望母親的親戚。他給父親打過一次電話致以節日的問候,父親說要在休假最後一天送他迴學校,他第一時間又想到黃美佳。


    陳衛東開著單位上了年份奧迪a6l遠遠地就看見陳博佳金帶著一個眼熟的姑娘站在路旁,他嘴角微微顫動,卻什麽也沒說。


    高速服務區上廁所的的時候他把陳博佳金拉到一旁問道:


    “這次王婷怎麽不在?”


    王婷是陳博佳金的“車友”。所謂“車友”就是一起搭車來迴學校的朋友。王婷也是高中就認識的校友,大一到大三這三年時間常常在寒暑假同陳博佳金同路迴家,除此以外再無交集。陳博佳金平時跟她少有聯係,壓根不知道王婷在哪,隨口搪塞了一句。


    “王婷這次沒迴平安。”


    “那個女同學是誰?”陳衛東總覺得到哪裏見過那女孩。


    “我同學。”


    “以前怎麽沒見過?”


    “因為才認識。”


    陳衛東更加疑惑,他腦子閃過一道光,突然想了起來,那天興榮建築的黃總請他在“梅園茶樓”打牌,看到的就是這個女孩,黃總說是他女兒,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這女孩穿衣打扮哪像個有錢人家的子女?他一臉嚴肅地對陳博佳金說:


    “她真的你同學?學什麽專業的?”


    “同學還能有假?她是學財務管理的。”


    “陳博佳金,我再次強調,你大三了,明年要麵臨找工作,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不準去耍朋友,聽到沒得?還有,以後莫跟這個女娃子走這麽近,今天坐車就算了。”陳衛東壓低了嗓音。


    “爸,你說啥子?她是我同學,我們是朋友啊。”


    “點到為止,千萬不能有半點越線,我是認真”


    “她就是搭個順風車而已?王婷不也經常坐你的車嗎?”


    “廢話少說,照做就是了,這女娃子沒得你想的那麽簡單。”


    陳博佳金又氣惱又沮喪,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針對黃美佳,以前跟王婷一路的時候,父親一路還有說有笑,表現出十分友好的樣子。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他來送,自己和美佳打個野豬兒迴學校多好,不就120塊錢的事嗎?


    可父親在車上還沒完沒了。


    “姑娘,叔叔問你個問題,我是不是在那見過你?”


    “嗯,那天在茶樓。”其實黃美佳早就認出了陳衛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陳博佳金聽得瞠目結舌。


    準女友竟然提前見過未來公公?


    “黃樹林,黃老板是你什麽人?”


    “我爸。”黃美佳聲音幾乎不可聞。


    “姑娘,你別怪叔叔話多。叔叔再問你個問題,青商會的柯紅會長是你母親嗎?”


    陳博佳金看不下去了,父親怎麽一下子這麽八卦了,對人一點禮貌都沒有,他剛想要發作。


    “不是”黃美佳小聲地說。


    隨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黃美佳又開口補充道:“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車裏徹底陷入了更長時間的沉默,陳博佳金輕輕拍了拍黃美佳低垂的手背,像是安慰又像是說抱歉。他怕父親還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但父親鐵青著臉,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快到學校的時候,父親突然開口:“離婚不是生活的終點,人要找到自己的方向。”像是說給黃美佳聽,又像說給陳博佳金聽,還像是說給自己聽。


    車穩穩當當停在了學校後門的路邊上,陳衛東下車打開後備箱習慣性先提起了黃美佳的一袋衣服,黃美佳趕緊接過,陳衛東卻沒有鬆手,突然發問:“你母親離異後,再婚了嗎?”


    “爸,你說這些幹啥子啊?”陳博佳金有些生氣,原本隻是以為父親不喜歡黃美佳,沒想到他居然卻極不禮貌地像審犯人一樣去盤問人家,他就知道父親想把人家身世翻個底朝天,然後在義正嚴詞地表達這女孩家庭條件不行,背景複雜,你們不合適,趕緊死了這條心之類的陳詞濫調。這在他初戀時就已經用過一次,看來他是屢試不爽。


    幸虧黃美佳脾氣好不計較,換做有性格的女生,早就生氣地走了,這以後還讓自己怎麽麵對。陳博佳金突然想清楚父親更深層次的“良苦用心”,他無非是想讓黃美佳討厭他,對他這樣的專製家庭感到害怕,這樣就能讓黃美佳知難而退。


    爸!你也太陰損了!陳博佳金咬牙切齒地想。


    “陳博佳金,把學習搞好!這學期不準再掛科。否則莫求迴來!”陳衛東走的時候撂下一句狠話。


    萬分抱歉的陳博佳金在學校第一食堂請黃美佳吃午餐。他住在b5宿舍樓,最常去的食堂是學校第二食堂,不僅因為下樓就到。更重要是二食堂的飯菜價格隻有一食堂的一半。隻不過價格更低,自然菜品就更差。


    給黃美佳道歉,吃飯自然是要選好一點的地方才適宜。


    “真是抱歉,我父親說話有些直,但他沒有別的意思,他對誰都是這樣!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點禮貌都沒有。”陳博佳金尷尬又氣憤地解釋說。


    “沒關係的,我知道叔叔沒有惡意。”黃美佳笑起來露出臉上的兩個酒窩和一對虎牙。對她而言這不算什麽,別說陳叔叔,就算連寢室裏那些對她惡語相向人,她都一樣不會放在心上。


    “佳兒,有人說過你吃飯的樣子很可愛嗎?”陳博佳金是第一次觀察到黃美佳臉上可愛的小酒窩和小虎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什麽?”黃美佳被弄得不好意思,立即用紙巾擦擦嘴,擔心有食物粘在嘴邊。


    陳博佳金見她錯意,趕緊解釋道:“我是想表達,你們女生吃飯都這麽慢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這碗肉丸子我一口能咽下去三個,你卻一個要分三口吃!”


    “我可能屬貓吧。”黃美佳尷尬地笑笑,心想你什麽意思啊?你們女生?都這樣?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跟女生吃飯。


    “你的確長得像隻小貓。”陳博佳金前三次見到她,都出於偶然,她眼神裏總縈繞著淡淡地憂傷,如同置身江南雨巷。而笑起來的她,卻愈發可愛。


    黃美佳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出神,這讓她很不好意思,便把湯推到了他麵前:“我隻吃了兩個丸子,感覺很飽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陳博佳金愣了愣,臉上又泛起紅暈,他把湯碗捧了過來。是不是吃了女生吃過的食物,我們就不再是普通朋友了?陳博佳金胡思亂想,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跟黃美佳的關係很親近,像男女朋友那麽近,但又缺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


    “對了,我給你做了一個小禮物”黃美佳變戲法一樣從包包裏掏出一樣小東西。


    那是一隻羊毛氈做的粉紅小豬,圓滾滾的身子和萌萌的大眼睛,係著一條鮮紅色的圍巾嘟嚷嘴,顯得憨態可掬。


    陳博佳金喜笑顏開,接過來把玩著:“你怎麽想的,要送做這個小東西?”


    “你不是讓我送你個小禮物嘛?讓你選你非得讓我自己挑,我可是花了整整兩天才做好,別以為簡單,戳羊毛可費勁了,你不喜歡就算了,還給我!”黃美佳有些生氣地說。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說,我很喜歡,很可愛”陳博佳金急忙把粉紅小豬藏到身後 。


    “跟你一樣可愛,小傻瓜”——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但終究因為太過曖昧沒能說出口。


    他好想伸手刮一刮黃美佳的小鼻頭,他覺得即便真的這樣做了,黃美佳也一定不會生氣,因為氣氛剛剛好。


    但他還是不敢,膽子就這麽點大。


    他隻是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他發現,黃美佳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在吸引著他,這種感覺突如其來且獨一無二,即使是初戀過程中也不曾擁有過,有人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黃美佳眼睛裏始終閃爍著一種獨特的訊息,像是深藏的秘語,又像是湖麵下的汩汩暗流,他能感知到,卻破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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