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看到孩子的母親以及警察來了之後,他才離去,很慢。而往家走了大約十來分鍾後,一群穿著便衣的警察悄然出現並團團包圍,三道身影從空無一人的高樓一躍而下,動作很是瀟灑。


    三男一女,為首的男人很是壯碩,藍色上衣都掩蓋不住那結紮的肌肉,另外兩個男的身體有些瘦弱,盡管眼神很堅定,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新手或者剛入職不久。女倒像是一個調查員,沒有任何威脅。至於那些警察,不值一提。


    “這麽大陣仗。”陸宇沒有絲毫意外,雙手自然垂下,很是自然。


    為首的男人向前走出一步,但周圍的警察已經悄然握緊了手中的槍支,他打了個手勢後,語氣盡量和藹,“夜闌先生,您實力這麽強,做多些準備,也是應該的,多有見諒。”


    “你不會以為他們真的擋得住我?”陸宇說。


    那個女生聞言,怒不可赦,就要上前嗬斥,但隊長伸出了一隻手阻攔了她。男人繼續說:“為國為家,犧牲是值得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衛,今天冒然攔下夜闌先生,是為了讓夜闌先生做個承諾。”


    陸宇沒說話。王衛從懷中珍重地拿出一張紙,旁邊女生立馬遞給一個平板電腦,他接過後,大步向前,昂首挺胸,語氣凜然,“夜闌先生,請簽署這份協議。”


    陸宇望著眼前的平板電腦及紙張,沉默了一會,說:“簽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剛才那三個小孩,給我個滿意的結果。”


    “這……”王衛有些猶豫了,但見到對方逐漸冰冷的眼眸,心中一凜,急忙說:“我需要請示上級,夜闌先生,請稍等片刻。”


    說完,他掏出一部通體銀色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秒接,王衛立即將事情前後以及陸宇的要求說了出去。片刻之後,手機中傳來一個聲音。


    “夜闌先生,我,孫中天,在此向您保證,這件事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電話還沒掛,顯示在通話中。


    “希望如此。”陸宇說,而後伸出一個手指將電話掛掉。


    王衛把手機收了迴去,將紙張、筆和平板電腦親手交給了他。全程一句話沒說,周圍的警察全神貫注,而身後三人也是揪著心注視著。


    紙張的大概內容就是要求他不能亂出手,如果想要出手,可以聯係王衛,若是北城附近區域碰到了棘手的敵人,國家會請求他出手殺敵,每一次都有豐厚的報酬。而作為補償,國家會幫他保密身份,想要什麽也可以向國家申請。


    陸宇仔細看完之後,將內容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不過有些丟人的是,兩個月沒寫字,名字倒有些歪歪扭扭。而後他拿過平板電腦,內容一樣,但他還是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按下了屏幕中的按鈕。


    頓時一道藍光掃視他的虹膜,下一刻又收了迴去,屏幕顯示“協議生成”。


    “我先與您通一下口風,我們與您的父母以及舅媽一家說了,您破例被應天大學錄取了,是大一新生,而且應天大學是真實存在的,裏麵都是我國的玩家,具體位置您上網一查便知,若是想去,與我打個招唿就可以了。\"王衛說完後,隨後遞過了一個嶄新的手機,“這裏麵有我的聯係方式,從今往後,有需求可以找我。”


    “嗯,沒事我就走了。”陸宇將手機揣進兜裏,一步步往舅媽家的方向走去,期間阻攔的人自覺讓開了一條路,不敢阻攔。


    那個女生見陸宇走遠後,忍不住問:“長官,不給他加多點限製,就不怕哪天……”


    “誒,小雨,你還是太嫩了,叫你多看看夜闌先生的往年背景不看。”王衛打斷了她的說話,而後繼續道:“這個世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追求什麽,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自我的路上。他看到了三個小孩作惡的行為,心中的獅子暴怒脫籠而出,但揮下爪子的時候他猶豫了。他救贖了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可,”


    “他好像沒想過救贖自我。”


    ——


    熟悉的小區,一切還是照舊,那個老人依舊靠在石柱上,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投下片片樹影,微風輕撫臉龐一如十幾年前老伴溫柔的雙手,沒人了解他為何十幾年間一直待在這個小小的園子裏。他的穿著都算得上是考究,但由於時代的演進,他的服飾又可以成為古樸了。他與我一樣,到這園子裏來幾乎是風雨無阻,不過他比我守時。我什麽時間都可能來,他則一定是在清晨之息與暮色初臨的時候。刮風時他穿了米色大衣,下雨時他打了黑色的雨傘,夏天他的襯衫時白色的褲子是黑色的或米色的,想必他隻喜歡這三種顏色。九年以來,他或許將我視為了另一個傾訴之人,將我視為了同齡人,我則看著他與四季輪轉的樹葉比拚,但樹葉不會老,他會。


    兩個月零四天過去,他身旁依舊空無一人,九年前的那一天,我看著匆匆趕迴的一男一女,估摸三十來歲的樣子,臉色很是急切、關心,他兒媳婦看我的眼神很是兇煞,透露出極大的惡意,經過一番追問以及證明,她才對我的敵意下降,臉色由不善轉為懊惱、慚愧。後來啊,我能看到老人經常漫步在園子中,身邊是兒子與兒媳婦,笑得臉上都起了大片皺紋。園子中原本有一棵老樹,六十多歲的高齡,日落的影子能勾勒出昔日風霜。再後來啊,有居民看它太過孤單,於心不忍,於是自費運來了兩棵大樹,三十多歲的年齡,正是大好青春之際。也是因為這樣,不甘於日複一日待在老樹的庇佑下,嗖的一下長高了許多,比老樹高了。也是因為這樣,兩棵大樹剛來了不足一年,就又被運走了。


    到頭來啊,那個地方又隻剩了老樹,日落下婆娑樹影搖曳的幅度有些慢了。


    “老大爺,是我啊,小陸。”陸宇彎下身子,親切地問候。老人沒有迴應,眼神空蕩蕩地,像是在望著時間長河裏的一截河流。


    陸宇又多問了幾次,大約14次吧,但大爺還是沒有迴應。他望著空洞而悲愴的眼神,心裏歎了口氣,垂眸一屁股靠在了老人對麵的石柱。兩人彼此相望,久久無言。


    樹影逐漸由彎曲轉為直立,西北角的樹叢中拉著一張網,園子中的鳥撞在上麵,羽毛戧在網眼裏便不能自拔。陸宇又歎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


    “路邊的小娃子啊,聽說你能上重點大學啊。”老人突然開口了。


    離去的身影一下子停住了,陸宇再次坐了下來,與大爺攀談,“是的,我上了重點大學,是的。”


    “隻要上大學,那可就是國家的棟梁,你可要好好學。”老人說。


    陸宇聞言愣了一下,不禁抬起頭看著頭頂綠蔭灑下的陽光,“是的,我會好好學的,老大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會好好學的。”


    老人握著手中柔軟的雙手,老淚縱橫,“老伴,是你嗎?”


    ——


    我多麽想讓農曆八月十五這個特殊的節日此刻能在新曆上。八月十五月正圓中秋月餅香又甜,賞月與月餅結合在一起,寓意家人團圓寄托思念。我多麽想現在來到廣寒宮上,讓嫦娥即刻與後羿傾訴說:“今晚乃月圓之候,你用麵粉作丸,團團如圓月形狀,放在屋子的西北方向,然後再連續唿喚我的名字。三更時分,我就可以迴家來了。”這樣鵲橋就會出現,兩人能因此得以相見。我也有過這樣的念頭,高科技電影中的藥品或高科技仿真人出現,但我看到了他空洞的眼睛。


    於是我質問自己,偽善真的有用嗎?


    “但我都做不到啊,這就是現實……”陸宇頹喪地靠在欄杆,泄氣般說了一句。他默默地看著下方園子中王衛等人攙扶老人,一旁站著和藹可親的嬌弱女生,她是王衛安排的人選,用來照顧老大爺的生活起居,替代了原本無作為的阿姨。對於王衛是怎麽在短短時間內讓老大爺兒子兒媳婦相信的,他沒問,也不需要問,因為對方背後是國家,他沒理由不相信。


    這或許是最好的安排。


    待到腳下的影子向右邊傾斜,他才悠悠迴過神來,將鐵鏽大門關上,望著腳下厚厚的塵埃,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無不說明這個秘密基地有人隔段時間會來傾聽它的聲音,腳印的大小是一致的。


    “啪嗒”、“啪嗒”……聲音遠去,空中好像傳來無聲的歎息,不知下次再來,又是何時。


    站在幹幹淨淨的走廊,下午溫和的陽光從樓梯間灑入,依舊是那幾片地板被陽光映照,窗外的樹葉搖曳,嘩嘩地響,仿佛一切都沒變,又好像變了。陸宇一如既往靠在電梯旁的牆上,左手邊就是舅媽家,緊閉的門裏還是傳來那熟悉的河東獅子吼。


    “啪嗒”一聲,門被打開了,走出的是劉錦安,他表弟望著靠在電梯門上的身影。若是在往常,他隻會不屑一笑或是打趣,但時過境遷。


    “阿媽,你快來看,我表哥迴來了!”


    “什麽!小宇迴來了!”噠噠噠的急促聲由遠到近,那是實心木製拖鞋,往常深夜與表弟開黑時經常借此打風。


    “哎喲,兩個月不見,真是讓我們想念,你不知道啊,我把你的情況告訴了你爸媽,他們可高興了,來來來,別站在門外啊,先進家門。”舅媽招唿著他進門。


    陸宇聽話地踏入了門,舅媽遞來一雙嶄新的拖鞋,而後又急匆匆地從冰箱拿幾個雞蛋和蔥花,“哎呀,怎麽迴來不說一聲捏,好讓我做個準備,現在都一點多鍾了,你沒吃菜吧,我給你煮個最拿手的菜,蔥花炒蛋飯,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


    劉錦安站在他的身旁,好像膚色黑了一些,想來暑假沒少玩。他說:“表哥,那應天大學大不大,裏麵美女多不多,校園生活好不好,我刷到視頻的時候可把我羨慕的,而且裏麵的建築名字可相當霸氣,比如前門叫登天,廣場叫潛淵,一棵大樹叫尺木,我滴媽。”


    “國家還說了,如果能進入應天大學,待遇無比豐厚,包分配工作、妻子不是問題,但好像全國隻有寥寥一千人不到進去了,唉,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機會,我也就上個一本。”


    “會有機會的,隻要你敢拚。”陸宇笑著說。


    劉錦安頓時瞪大了眼睛,爆了一聲粗口,但又意識到自己激動過頭了,平緩心情後迫不及待地問:“真的嗎?那您能透露一下我該怎麽進唄。”


    炒菜聲不知不覺小了點。


    “真想知道?”陸宇笑道:“不管吃多大的苦,甚至有犧牲的可能?”


    劉錦安立刻點了點頭,煤氣聲停止了。


    “你要想清楚,一去不複返。”陸宇說。


    劉錦安還是點了點頭,碗碰到了大理石台麵,傳來沉悶的聲音。


    陸宇凝視著劉錦安的眼眸,片刻後說:“難得你想拚一把,這樣,每天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有這樣的機會了,但如果半途而廢,那麽就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簣,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多謝表哥!我一定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劉錦安堅定地說。


    這時,舅媽端著一盆蔥花蛋炒飯出來了,放在了桌麵上,隱約能看見臉上些許水痕,她語氣有些不自然,“小宇,吃吧,我要去睡午覺了,下午還要上班呢。”


    “沒事的,阿媽你就去睡覺吧,我再跟表哥聊幾句。”劉錦安說。


    “嗯,好。”舅媽關上了門。


    陸宇想到了什麽,問:“表哥去哪了?他暑假沒迴來?”


    “不知道啊,前天他說出去旅遊,結果我媽打電話也不接,不知道他去哪了。”劉錦安聳肩無奈地說。


    “為你哥祈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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