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婦恭送皇上,皇後娘娘。”


    沒多久,兩人便離開了水牢,迴了禦書房。


    遲淼笑眯眯地湊到帝王懷裏,眼睛亮亮地開了口:“夫君,我和你說啊,我剛剛不是在胡思亂想瞎亂琢磨!”


    李搖風:“嗯?”


    “就算是傻子也有自己的思想的!”


    李搖風“......”


    好熟悉的一句話。


    好像是他當初逗遲淼的時候說的。


    遲淼低頭,重重親他一口:“我已經痊愈了對吧?你看我現在生龍活虎的對吧?”


    “痊愈?”李搖風迴吻他一口,嘴角始終帶著淺笑,“你沒有病,何來痊愈一說?”


    “是哦!我又沒病!”遲淼臉上笑意愈盛。


    “這次帶你去水牢,是想要你看看他們,順便,我與賀津交代了些事情。”


    李搖風慢慢道:“賀津是國公,雖地位尚可,但年紀太輕,門生寥寥無幾,手下勢力也不夠。”


    “不過...他能帶支軍隊。”


    遲淼:“姐夫能帶兵作戰?”


    “算不得帶兵作戰吧......”李搖風頓了一頓,“京都爆發戰爭之時,他要和遲蕊帶著一支兵馬,去定國公府將陶靜雲救出來。”


    “哦!原來你打算要姐夫去啊!”遲淼道,“不過夫君,救陶靜雲,師父一個人應該就能做到。”


    “景刃去不夠,必須是賀津。”李搖風唇角微微勾起,低低地笑了起來,“因為賀津入獄這件事,李星碎有脫不開的關係。”


    “他親自救陶靜雲,李星碎更容易心生愧疚。”


    “有道理...”遲淼懵懵點頭。


    要不說李搖風心機重呢!


    他策反某個人,都是先將對方逼到絕路,逼得對方不得不倒戈幫他。


    ——而不是用什麽感情之類的說服對方。


    曾經的遲曜是,溫亦情是。


    現在的紀鬆,李星碎都是。


    就拿李星碎來說:


    他被陶隋陷害,身不由己被牽連,身懷有孕的王妃還被關在定國公府。


    他孤立無援,想要李搖風借兵給他,李搖風不但沒有借,還將他禁足了。


    若他再得知津洲水師提督孫饒叛變,絕對是萬念俱灰。


    這時,賀津去救了他。


    他能不愧疚麽!


    “最多半月,或許隻有十日,或許更短隻有五六日,事情便該結束了。”


    李搖風的語氣有幾分煩悶:“淼淼,待塵埃落定,我帶你出宮遊玩段時間如何?”


    遲淼盯著他看了幾眼,認認真真地搖了下頭。


    “夫君,天下離不得你。”


    李搖風微微一怔,忍不住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他看得出,遲淼也想出去玩。


    之前在鳳臨寺,遲淼便很開心,總想出去逛逛走走。


    現在卻這麽懂事的說出了這句話。


    李搖風斂下眸色,輕言細語道:“無妨,隻是遊玩。”


    “好~”遲淼乖極了。


    *


    三日過後。


    紀鬆醒了。


    房中,孟辰沙端著杯茶水遞到他唇邊,絮絮叨叨地開口:“紀鬆啊,你呢,現在在孟氏別院,我是你哥你知道吧?”


    紀鬆的眼眸黯淡無光,喉嚨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隻能感覺到茶杯在他唇邊,聽得到孟辰沙說話。


    可他不明白。


    他怎麽會在孟氏別院,又怎麽會活著,孟辰沙到如今還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嗎?


    “師父說,開口說話,看得見東西和聽到聲音,你可以自己重新選擇一種。”


    孟辰沙道:“你說你,受了那麽多苦怎麽不早早和我說?雖然你哥我現在走不了路,但是也能讓你衣食無憂啊!”


    紀鬆一動不動,腦中已經被這些話說的一團亂麻。


    孟辰沙這個人,雖然武功很好,也有本事,但性子稍微大條了一些。


    他不知道真相,就是真的不知道,裝不出來。


    事情都已經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了,他也沒必要再裝。


    那這些話...都是他的真心話。


    “你啊,以後就跟著我,等我腿好了,孟府宅子也蓋好了,就和我迴去住,”


    孟辰沙笑眯眯道:“你哥養你一輩子啊!”


    聽到這話,紀鬆感覺心跳變得劇烈,喉嚨發堵,完全喘不上氣。


    好諷刺,好諷刺啊!


    他的親生父親要他的命,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卻說養他一輩子。


    而他曾經卻隻想著害這個哥哥和他的夫人。


    紀鬆用手緊緊捂住嘴巴,眼淚湧了出來。


    “哎呀,多大人了,還哭呢?”


    孟辰沙的嗓音裏帶著笑意。


    “謹安其實也是麵冷心熱的人,你感覺的到吧?”


    “他當初與你說將孟府當成家,還將你帶去太醫署,在皇上麵前為你求官職,你都知道的!”


    “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紀鬆忍不住抬起衣袖拭了拭臉頰上的淚,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似乎想說話,但卻一個音節都吐不出來。


    “你先喝杯茶,好好想想如何選擇,”孟辰沙歎了口氣,“溫神醫保下你的命便已經盡力了。”


    紀鬆的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他一手抓著胸口,一手抬起,在半空中胡亂摸著。


    “別急別急!”孟辰沙抓住他胳膊,“我挨個問你,你同意哪個,就掐我一下。”


    “耳朵?”


    “聲音?”


    “眼睛?”紀鬆捏他一下。


    “你想留下眼睛?”孟辰沙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決定了?可隻有一次機會。”


    紀鬆重重點了下頭,又伸手拭了拭眼淚。


    “好,你等我一下...”


    誰知,紀鬆完全沒有鬆手,隻拽著他的衣袖,對他搖頭,眼淚落得更為兇猛。


    “好好好,哥在這兒啊!”孟辰沙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朝外喊,“來人!去喚溫神醫來!”


    門外下人立即應聲:“是!”


    紀鬆靠到軟枕上,本是年輕白淨的臉頰此時也變得十分憔悴。


    好似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幹了一般。


    他死死拽著孟辰沙衣角不肯撒開,滿臉都是無助。


    “放心,放心,以後哥照顧你啊......”孟辰沙溫聲安撫道,“以後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紀鬆忽地雙手捂著臉,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來,淚水順著指縫不斷流下。。


    沒想到,他這輩子聽的最溫情的話,出自孟辰沙口中。


    竟是孟辰沙......


    ——很快,溫亦情推門進來。


    確認紀鬆是想留下眼睛之後,溫亦情便道:“好,現在他需要服下一整碗藥,我為他施針。”


    孟辰沙:“好!”


    時間慢慢過去,紀鬆也陷入了沉睡。


    直到夜色降臨,溫亦情才停下動作,長長地舒了口氣:“好了。差不多天亮便醒了。”


    “辰沙你也先離開吧,讓他好好休息。”


    孟辰沙嗯了一聲,起身跟著溫亦情走了出去。


    ——兩個時辰後,紀鬆再次醒來。


    察覺自己眼睛恢複正常了,紀鬆便掀開緞被走下了床榻,坐到桌前,點亮燭台,在硯台內倒了些茶水。


    而後,他拿起毛筆,在紙上認認真真地畫著什麽。


    足足畫了六張紙。


    畫完後,他將將紙張平穩地鋪在桌麵上後,便再次起身,拉開房門,走向了別院小廚房的方向。


    ——天剛蒙蒙亮,孟辰沙便精神抖擻地睜開眼睛,輕輕扯扯身旁的葉謹安。


    “謹安!我弟應該醒了,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葉謹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聽到他的話,又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一路上,他扶著孟辰沙,聽著身邊人磨磨唧唧的嘟囔。


    “我弟太可憐了,我以後得對他好點兒~謹安,咱們把他接迴府裏,讓他好好待著行不行啊?”


    葉謹安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


    “嘿,我也是有弟弟的人了~”孟辰沙的語氣都洋溢著興奮,“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當哥哥~”


    葉謹安一直低著頭不作聲。


    ——就是因為孟辰沙沒有親人在世了,知道紀鬆是弟弟之後就很開心,他才不忍心告訴孟辰沙真相的。


    幸福被瞬間打破,會對他有很大的打擊。


    到了紀鬆的房間門口,孟辰沙便先心急地推開了門。


    屋內一片寂靜。


    他一瘸一拐進屋,瞟了一眼床榻:“還沒醒呢啊...那我們來早了。”


    葉謹安的目光卻被桌案上的紙張吸引了過去。


    他踱步上前,低頭掃了幾眼。


    這是...這!


    葉謹安倏地大驚失色道:“辰沙!這是...你快來看!”


    孟辰沙急忙望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迅速走向床榻的方向。


    紀鬆平躺在上麵,枕邊擺著一封信,唇邊還有未散去的笑意。


    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和,似乎心無雜念。


    葉謹安震驚地後退一步:“他...他...”


    孟辰沙也愣在了原地,久久迴不過神來。


    直到溫亦情聽到動靜走進來。


    看清屋內的狀況,溫亦情沉沉地歎了口氣:“小廚房裏存放的藥材種類很多,他給自己調配了一副毒藥。”


    “紀鬆...醫術不錯,你們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孟辰沙忍不住扁扁嘴,帶著鼻音開口:“為何啊!他好不容易才撿迴一條命,為何要自盡啊!”


    “或許和那封信有關,”溫亦情指指枕邊對折的紙張,“辰沙,那是他寫給你的。”


    孟辰沙僵著胳膊,將信拿到手裏,慢慢打開——


    [我這一生活的可悲,可笑,被親生父親下毒滅口,本已心如死灰。


    [我為他接近溫亦情,為他欺騙你們的信任。到如今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


    [孟將軍,葉太醫,謝謝你們曾經將我當成親弟弟照顧。


    [但我不配。


    [我是個罪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還清,孟將軍,是我對不起你。


    [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那些畫了,將它呈給皇上吧。


    [紀鬆,絕筆。]


    屋內三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很久,都沒有人開口。


    葉謹安默不作聲地將孟辰沙扶起,扶著他走了出去。


    溫亦情也低頭將那些畫收拾起來,鄭重其事地放好,交給了景刃。


    景刃目光沉沉地瞟了紀鬆居住的房間一眼,還是忍不住說:“我以為他會繼續活下去,但沒想到他...”


    溫亦情:“人各有命,這也是他的選擇,罷了。”


    “哎......”


    *


    三個時辰後,景刃迴到宮中,將那些紙張都交給了李搖風。


    他站在原地,開口道:“皇上,紀鬆留下這些便服毒自盡了,發現的時候已經救不迴來了。”


    一旁的遲淼眼神都茫然了起來。


    剛救醒便赴死了啊......


    “嗯,下去吧。”


    “是。”


    李搖風低頭認真打量著手中的畫,神色十分凝重。


    遲淼小心翼翼蹭到他身邊:“夫君...這畫的是什麽啊?”


    李搖風忽地重重歎了口氣。


    “夫君?”


    李搖風摟著他的腰,將他往身邊扯扯,薄唇顫動,淡淡道:


    “這畫上,詳細畫出了玄影閣在京都,乃至整個鳳臨國,所有的藏身窩點。”


    “具體在哪條街道,哪間房屋,有多少人。”


    遲淼當場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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