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死人經》中的記載,陽神衝舉之後,須臾之間,便可千裏萬裏,出有入無,通天達地。


    當然,這並不是說真的一眨眼,便到了千裏萬裏之外,而是到了這個境界的修行者,有飛行千裏萬裏的本事,周身修為與天地共通,再不虞有靈力枯竭之憂。


    心裏想著這些,迴火神廟的路上,我便沒再去尋其他交通工具,而是打算直接一路飛行。事實上,經曆先前那場巨變之後,此時還能不能尋到其他交通工具,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飛行途中,我一路看著腳下掠過的土地,直到連續第八個頹敗坍塌的城市映入眼簾之後,我才終於不再對先前祭祀惡靈的那番話存疑。


    人間果真發生了巨變,這巨變之中,死難之人,恐怕是一個匪夷所思的數字,可笑我先前還在擔憂山海界開啟之後,若有妖族為禍人間該怎麽辦,從如今的情況來看,僅僅隻是開啟的過程,造成的災禍已經足以稱之為一場浩劫了。


    等我到了神農架後,才剛落地,便發覺此處氣息有些奇怪,往日靈氣充裕的神龍架,此時靈氣卻淡薄了許多,反倒多了一股濃鬱的蠻荒之氣,應該是山海界中的蠻荒古氣已經彌漫到了此處。


    這種蠻荒古氣對我來說,自然沒有什麽影響,對可其他普通生靈會造成什麽影響,我心裏也沒底。


    邁著步子,一路朝火神廟行進,途中接連跨過數座山峰,原本海拔一兩千的普通山峰,此時在我的感應中,海拔至少提升了一倍。我眉頭微皺,這一切應該也是山海界帶來的變故。


    海拔兩一千米的小山頭提升到兩三千米,對周遭的氣候不會帶來太大的影響,但昆侖山脈、喜馬拉雅山脈等那些動輒六七千、七八千海拔的高山,如果也按照這種比例提升,恐怕整個世界的氣候,都會發生巨大的改變。


    當然,氣候的改變是一個緩慢的過程,此時我還感應不到,隻能心中暗自推算。


    城市建築物坍塌,哪怕造成再多人員傷亡,也隻是一時的危害,可若整個世界的環境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帶來的影響卻是持久的,甚至會完全改變人類的生存方式。


    心中思索著這些,待我行至霞帔澗峽之時,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亢高的鳥鳴。


    神龍架裏飛禽走獸數不勝數,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但此時這一聲鳥鳴之中,卻似乎帶著某種靈力波動,聲音也大的有些出乎尋常。以我的修為自然不會受到影響,但若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恐怕會被這鳥鳴聲震暈過去。


    我抬頭一看,此時頭頂之上正盤旋著一隻丈餘大小的飛鳥,從體態來看,根本不是平日能見到的猛禽鷹隼之物,反倒像是某種色彩豔麗的家雀鸚鵡之類的小獸。


    除了體型大的駭人之外,這大鳥的瞳孔中透著血色,咧嘴鳴叫時,口中似有尖牙……這不禁讓我聯想到了先前被旋窩吸入山海界後,我在海底見到的那些遊魚鼇蝦。


    當時我便推測那些魚蝦是被旋窩吸入之後,受到山海界的影響,發生了變化,此時再看這頭頂盤旋的飛鳥,我心中愈發認定了此事。


    隻是當時我沒想到,山海界的氣息影響,居然會波及到這麽遠的地方,若整個人間的飛禽走獸,都發生了這種變化,那結局讓人幾乎不忍想象。


    我沉默了半晌之後,卻是忽然咧嘴笑了起來。姽嫿都已經化作了精衛鳥,徹底消失了蹤跡,我還何必擔憂頭頂這隻與我無關的大鳥。


    還是先迴火神廟吧。


    我歎了口氣,幹脆不再緩步前行,而是一躍到了空中,很快便飛到了火神廟上空。


    到了地方之後,我低頭一看,心中卻是微怔。


    此時火神廟的前殿已然坍塌,不知是受到了山海界開啟時的波及,還是商契舍命幫助姽嫿逃脫此地時造成的結果。


    這倒也無關緊要,前殿範圍本來也沒什麽東西,我隨手一揮,便將那些坍塌的瓦礫碎片盡數清理,然後才從空中落下,朝自己的房間邁步而去。


    殿後的房間沒有受到前殿坍塌的影響,到了房間門口,看著裏麵的陳設依舊,姽嫿的身影仿佛又出現在了眼前,柔柔的等待我歸來。


    沉默的站了半晌之後,我才迴歸到現實中來。桃花依舊,人卻不在了,心頭一直壓抑的悲痛,到此刻終於無可避免的完全爆發了出來。


    我癱倒在床上,嗅著被褥枕頭上不存在的氣息,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瞬間便湮濕了一大片。


    我恨,我不甘。


    從很早以前,我就清醒的明白,想要不被別人控製,想要跟姽嫿永遠在一起,我必須提升自己的修為。可是我從當初的小小地師,到成為天師,一直到現在的陽神衝舉,一路之上,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抓住了所有的機緣,到了最後,站在李老會長和張天師他們幾人的麵前,我依然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的發生。


    我該怎麽辦?我又能怎麽辦?


    迴到了火神廟之後,支撐我的最後一絲心念也消失了,躺在床上,隻覺得世間一切,都再與我無關,也沒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去做,隻想就這麽一直睡過去。


    事實上,我的確睡了過去,昏昏沉沉的做了無數個夢。夢裏父母和姽嫿都在,整個人生也似乎來迴走了數遍,不時有相聚之歡,最終卻都又變成了離別之苦。


    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周圍黑黢黢的,沒有光亮傳來,想必是正值深夜。


    腦中一片空白,又躺了許久之後,我才終於爬了起來,漫無目的的在火神廟內四處遊蕩。也不知怎的,便到了廟後姽嫿先前被囚禁的位置。


    這裏與其它地方不同,並非一片赤紅,而是顯得十分幽深,一眼看不到盡頭。


    我抬腳踏入,剛一進洞,便發覺四周極其陰寒,與火神廟其他地方相差甚大。四下環顧一圈,這裏除了四麵陰寒的石壁之外,完全空無一物,可想而知在這漫無天日的陰寒之中,姽嫿經受了何種煎熬。


    歎了口氣,我不忍在此多呆,便欲轉頭離去,但才剛轉過身,洞內卻忽然傳來了重物落地的異響。


    我轉頭循著聲源看去,這才發現洞內深處上方的石壁上,好些個碎石泥塊脫落下來,方才的聲響,便是碎石墜地造成的。


    隨意朝著碎石脫落的石壁上看了一眼,卻忽然發現了一些名堂。那碎石脫落之後的石壁上,似乎鐫刻著某些圖案。


    姽嫿先前一直呆在這裏,會不會是她留下的什麽東西?


    微微一怔之後,我便趕忙走過去,將上麵的泥土碎石徹底清理幹淨,露出了石壁上篆刻著的一大片壁畫。


    足足數十米長的畫卷,讓我不由迴想起了當初殷商王陵甬道中的壁畫。仔細一看,兩者的畫工幾乎一致,但內容卻並不相同。


    我心中頗為失落,這壁畫顯然不是姽嫿所留,應該也是出自商人之手。


    此處乃閼伯之廟,這壁畫又掩藏的如此之深,如今我能看到,多半是商契故意而為。


    莫非他是想通過這些壁畫,向我傳達某種信息?如此想著,我迴過神來,朝著壁畫看去。


    第一幅壁畫中,隻有一處簡易的房間,其內端坐四人,從舉止來看,似是在交談著什麽。


    這壁畫的畫工精湛,圍坐的幾個人刻畫的極為精細,我粗略看去,很快發覺其中一人與其他三人不同,周身似有鬃毛存在,雖說是側身而坐,但從神態細節之中,我大概能辨認出,此人極有可能便是妖帝夋!


    除了他之外,其餘三人之中,還有一人,坐在稍後的位置,低著頭,似乎並未參與討論。其輪廓也頗為熟悉,略一思索,我便聯想到了當初在藥王穀中見到的炎帝虛影。


    此人多半是神農氏……如此說來,他身側之人乃是軒轅氏?還有站在他身後,隻透出一個背影之人,頭頂似乎生有雙角……莫非便是蚩尤?


    他們正在謀劃的,是否便是讓我此時深陷其中的橫亙數千年的巨大陰謀?


    壁畫中隻有圖案,並無隻言片語,一切我隻能推測,卻無法得到印證。


    片刻之後,我深吸口氣,抬眼看向第二幅壁畫。


    這幅畫裏,最先入眼的,便是天空中的一道裂縫。那裂縫極為深邃,讓人不由生出心驚之感。


    裂縫之下,有無數混亂滋生,似乎舉世皆亂。先前那幾人也盡在其中,但不同的是,此時蚩尤卻站在妖帝夋的身後。


    這幅圖片,牽涉到了我之前的疑惑。蚩尤本是巫族,跟在神農氏身後十分正常,但卻最終成了妖帝夋的手下,跟隨妖族進攻人族,這中間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僅如此,從第一張壁畫來看,幾人雖在商議,但相處融洽,可到了第二幅壁畫裏,卻又忽然大動幹戈,這一點,十分不符合常理。


    我繼續往下看去,第三幅壁畫中,出現炎帝與妖帝夋決戰山海界之事,緊接著又是黃帝腳踏應龍斬殺蚩尤一事。


    這些事件古籍之中都有記載,我先前也從祭祀惡靈那裏得到過印證,對此不甚在意。但讓我奇怪的是,接連幾幅畫中,天空上的那處裂縫一直存在,也不知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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