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墨衍驚唿出聲。


    與此同時,他抓起一旁的帕子上前給黎婂玥擦臉。


    不隻是黎婂玥這一臉的血,床上那小姑娘身上的血更是不住地往外流。


    一個人才多少血呀?如果這血不能止住,那麽,床上的小姑娘很快就會徹底失去性命。


    一旦人沒了,盡管舒夫人說不怪娘子,但舒尚書保不準會做出什麽來。


    “相公別慌!”黎婂玥冷靜得簡直不像人。


    預料中的事,黎婂玥一邊安撫墨衍,一邊有條不紊地給小姑娘做著手術。


    原本小姑娘的肚子裏的東西隻是卡著,並沒有擠破器官。


    張太醫的那一按,直接給按破了,血流到了腹腔,小姑娘的情況才會急轉直下。


    也虧得小姑娘嘴裏含著可以吊命的人參片,否則,早斷氣了。


    黎婂玥現在給開了腹,就是得先將裏麵的血給清理掉,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將出血點找到,止血。


    當然,小姑娘那腹中本來就該取出的東西,也得取出來。


    簡單一點來說,黎婂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清理血,找出血點止血,取出異物,給整個腹腔消毒,清理因著那異物存在而有問題的東西,再縫合好。


    這樣的手術,放在黎婂玥曾經的那個時代,也不是個簡單的。=


    放到現在這樣沒有一種高科技存在的世界,更是難上加難。


    可以這麽說,在這個中醫盛行,講究望聞問切的世界,黎婂玥膽大包天地開腹手術,簡直就是逆天而行,胡鬧!


    黎婂玥中醫不算很好,饒是最近兩年惡補了很多的知識,也還是有很多不足。


    但西醫這一塊,她是絕對的王者。


    墨衍自幫黎婂玥擦去臉上的血,就一直緊緊地盯著她,對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心驚肉跳。


    越看,他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看到後麵,他木著一張臉,眼珠子卻是差點瞪了出來。


    他家娘子到底在幹什麽?


    放血?


    一個活人血才多少?娘子竟然給放了那麽多。


    鮮紅的血,染紅了黎婂玥的手,也染紅了墨衍的眼。


    他心尖顫顫的。


    娘子的手居然伸到了小姑娘的肚子裏,在那左攪右動……?!


    墨衍本能地朝外麵看了一眼,似是要確定沒有人進來,沒有人看到黎婂玥的舉動。


    這簡直是死都不要給人一個安穩。


    他的家人若是遇上個這樣的大夫,他能把人給弄死。


    呸呸呸……


    娘子是最好的!她這樣做,定然是在救人的。


    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對!


    娘子就是在救人的。


    可……


    “娘子,她真的能好?”


    血少了那麽多,身體還被破了口子。


    “試試看吧!”黎婂玥沒有迴頭,而是專心致誌地處理傷口:“死馬當活馬醫吧。”


    本來,手術縫合的針與普通的人是不一樣的,線也有些區別。


    但是,情況緊急,黎婂玥找不到手術縫合針,隻能用繡花針,即便她處理了一下,盡量仿一下手術縫合針,到底還是有著明顯的差別。


    黎婂玥要縫合腹腔內那些受到損傷的東西,沒有東西可以幫她看清內部情況,那她就隻能憑著感覺來。


    這就是手術上所謂的盲操,這對大夫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挑戰,一般人根本就不敢去冒那樣的險。


    墨衍見慣了把脈開藥,金創藥倒在傷口後包紮,哪見過眼前這樣的陣仗?


    他被黎婂玥親手弄斷腿,再重接的時候,以為那就是最為大膽的逆天而行之舉。


    現在一看,當時還是保守了呀!


    他是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家娘子能夠麵不改色,沉著鎮定地給一個人開腹,然後,眼皮都不眨一下地在人的腹腔中動作。


    現在,更是直接將針線給放到了小姑娘的肚子裏。


    這是要在其肚子裏縫合?


    “娘子,你能看到她腹中的情況?”墨衍瞪大雙眼,終於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黎婂玥找準損傷需縫之處,一邊小心翼翼地縫合,一邊迴答墨衍:“看不到。”


    “看不到?”墨衍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


    娘子,你都看不到裏麵的情況,為什麽還要用針線?真不怕出錯嗎?


    這要是縫合錯誤了,小姑娘也活不了吧?


    估計是猜測出了墨衍的心境,黎婂玥繼續道:“我雖然看不到,但是,不會縫合錯地方的,相公且放心。”


    放心?


    娘子,就眼下這情況,我怎麽可能放心得下?


    墨衍心裏緊張得呀,心尖尖是不停地顫,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著黎婂玥那正縫合的手。


    一旦有什麽意外,那麽,他立刻出手將責任攬到身上來。


    他怎麽說都是皇上承認的外甥,也是太傅的弟子,更是拿了解元的舉人,舒尚書就算是心裏對他不爽,也不敢對他怎麽樣。


    畢竟,舒芸也是舒尚書和張太醫給害成那樣慘的。


    墨衍做好隨時接手爛攤子的準備,結果,他才迴神,就見黎婂玥在縫合腹部的傷了。


    墨衍:“???”


    他錯過了些什麽?


    “娘子,小姑娘的腹部給縫好了?”


    這麽快的嗎?


    他記得,安陽侯府的那些繡娘縫衣服都沒這麽快的速度。


    “好了。”黎婂玥迴頭看了墨衍一眼,那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相公,別擔心,腹腔內處理得很好,不會再有問題,現在,咱們把這外麵給縫合好了,就好了。”


    說話的同時,她再一次檢查了一下小姑娘 的生命體征。


    很好!


    還算穩著。


    墨衍也跟著黎婂玥的動作而動。


    他忍不住問:“娘子,她真的可以活嗎?”


    “不確定!”黎婂玥縫合的手頓了一下,眼神注視著小姑娘那蒼白無血色的臉,話卻是對墨衍說的。


    “相公,你也看到了,她的情況很是危險,我不敢保證她能百分百地活命。畢竟,她失了很多血,本身的身體也很差。現在,我隻能保證,如果她撐過了二十四個時辰,那她就算是渡過了生命危險期,隻要後麵再好好地治療養護,她是可以好起來的。”黎婂玥說:“當然,這個主治大夫,必須是我才行。”


    手術是她做的,且,隻有她有這方麵了的經驗,所以,隻有她才能保證給人最好的治療和看護。


    “娘子,你……”墨衍心裏很多疑惑,為什麽娘子一個農家女子,醫術卻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


    就今天救人這一手,哪怕是太醫院的院首都不敢這樣去做。


    他家娘子黎婂玥了又是怎麽敢的?


    還是說,眼前這個並非他的娘子?


    如果不是,那他的娘子又去了哪裏了?


    不對!


    她就是他的娘子,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改變。


    短短時間,墨衍的心思百轉千迴。


    待心裏有了答案那一刻,他也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下一刻,他又繼續那未完的話。


    “累了吧?趕緊休息休息,我去見舒家的人,你有什麽要交待他們的,現在就告訴我。”


    “也沒什麽!”黎婂玥搖了搖頭,道:“如實相告即可。順便告訴舒夫人一聲,這最重要的二十四個時辰內,我會在這裏守著她。”


    “娘子,守著病人的事情,哪裏用得著你?”墨衍有些不讚同地說:“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懷著身孕?你現在可是兩個人了,還怎麽守著病人?你這身體又怎麽受得住那樣去折騰?”


    “所以,相公,你跟我一起留下呀!”黎婂玥說:“如果不守著,我怕她的情況有反複,我會趕不過來。”


    “那我陪著你!”墨衍毫不猶豫地說道。


    自家娘子要留下,那麽,身為她的相公,那他就必須要陪。


    黎婂玥點頭:“嗯。”


    有自己十足依賴的人在,她在疲憊的時候才敢去睡。


    她坐在桌子前,雙手臂交疊,頭枕在手臂上,直接就這樣趴著了。


    墨衍拉開門走出去,一直守在門口的人立刻迎了上來。


    “你們把我女兒怎麽樣了?”舒尚書迫不及待地往裏奔。


    墨衍伸手將人攔住:“我娘子累了,在那趴著,你進去不太好。”


    “令夫人情況怎麽樣?我女兒她……”沐含煙很是忐忑。


    話問出來了,卻又突然害怕聽到結局。


    “我娘子就是累了,至於你女兒,我娘子說了,救治很成功,但是,她失血太多,本身底子又差,腹部有感染,是不是能夠徹底活下來,還要看她是不是能夠度過未來二十四個時辰的危險。”


    墨衍接過沐含煙的話,坦言。


    “如果她可以度過最危險的這二十四個時辰,那麽,她就可以活下去了。”


    “真的嗎?”沐含煙原本已經做好了聽到最壞結果的打算,結果就聽到了救治成功的消息, 還沒有等她高興個夠,就聽墨衍後麵的話。


    她那個心情啊,就跟過山車一樣,一下上去,一下又下來了。


    她看著墨衍,很是不確定地問:“我家芸兒,真的有機會繼續活下去?”


    “當然!”墨衍說:“我娘子從來不會說沒有把握的話,她既然說了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的。當然,關鍵還是這二十四個時辰。”


    “這段時間,我可以做些什麽?”沐含煙很激動地問。


    本來,她的女兒就已經到了絕境,她都已經是絕望了,哪裏能想到黑暗之中會有一束光,徹底照亮了她的心?


    她看著墨衍,感激又感動。


    幸好!


    她遇到了墨衍和黎婂玥,也幸好她,甚至是整個尚書府,都沒有傷害過墨衍。


    至於舒青源差一點就傷了黎婂玥的這件事,迴頭她定然還要讓兒子好好地準備一下,再次來個正式的道歉。


    “確實是有需要了我們做的,現在,我和娘子要留在貴府守著令千金,有什麽緊急情況也好在第一時間處理了。”墨衍直接道。


    沐含煙當即表示:“這個你們放心,我立刻令人,不,我親自去安排。”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墨衍和黎婂玥可都是她女兒能不能好起來的關鍵,說什麽也不能出現半分意外。


    現在,她有機會好好地討好他們二人,自是不會錯過。


    她現在不是什麽尚書夫人,而是一個迫切希望孩子可以醒過來的母親。


    為了自己的女兒,她是什麽都願意做的。


    這就是母愛!


    她剛轉身,舒青源就上前了:“娘,去安排這些事情,交給我來就行,你進去看看妹妹吧。”


    說到這裏,他又看向墨衍,眼中滿是請求:“墨舉人,能否勞煩你帶我娘進去看看妹妹?我不知道裏麵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但是,娘是女子,進去應該沒有什麽吧?”


    墨衍一個男子,都能呆在裏麵,他的娘親必然也是可以的。


    “可以嗎?”沐含煙一臉期待地詢問。


    墨衍自是不會拒絕。


    “進來吧!”


    黎婂玥方才隻是想稍微躺一下,沒有想到人來得那樣慢,她這疲憊至極的身體就有些受不住了。


    不知不覺地,就那麽睡了過去。


    墨衍帶著沐含煙進來,一眼就看到黎婂玥趴桌前睡著了。


    他心中頓時一緊,想也沒想便將外袍脫下搭在黎婂玥的身上。


    這就是一個本能反應,也是一件極小的事情,卻足以證明黎婂玥在墨衍心中的位置有多高。


    黎婂玥不知道,但沐含煙看到如此一幕,心中微動,看著黎婂玥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羨慕。


    有一個這樣愛她的人,很好!


    墨衍也是個好的,高貴的身份說不要就不要,為了給自己這個農家帶迴京的夫人一個更好的身份地位,更好的生活,他又努力地讀書。


    恍惚間,她想到了自己的相公。


    曾經,他也是待她極好的,無時不想著她,怕她冷著,熱著,為了給她一個驚喜,可以跑去老遠的地方做準備。


    “夫人可以看看舒小姐的情況,但是,不要碰著她的腹部。”


    墨衍的聲音成功將人的思緒拉了迴來。


    “好。”沐含煙立刻點頭應下。


    她蹲在床前,眼也不眨地看著自家女兒。


    墨衍不好打擾他們母女獨處,便退了幾步,坐到黎婂玥身邊,滿含笑意地看著她。


    這就是他所愛之人!


    不知道是夢到了什麽好吃的,黎婂玥的嘴咂巴著。


    墨衍莫名有些心動,鬼使神差,他將食指伸到她的唇邊。


    下一刻,她咂了咂嘴,一口將他的手指含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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