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概不過半分鍾,聽筒那邊便傳來了一道和煦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但仔細一聽,又能感覺到對方的急迫:


    “蘭華姐?我姐姐……”


    “博簡,節哀!”虞蘭華直接道。


    這兩個字一出,聽筒那邊的唿吸聲瞬間沉重了起來,接踵而來的,是幾聲重重的咳嗽聲。


    以及王秘書著急的唿喊聲:“先生!”


    謝博簡擺擺手,隻覺得一口氣壓在心口的位置動彈不得。


    一向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時彎曲了下去。


    又使勁咳嗽幾聲後,他顫抖著聲音問道:“我姐姐什麽時候……”


    “30年前!”


    虞蘭華聽著電話那頭劇烈的咳嗽聲,連忙補充道:


    “博簡,但你姐姐生了個女兒,你外甥女又生了5個可愛的侄孫侄孫女。


    他們現在就在我旁邊,你要不要和他們通個電話?”


    謝博簡咳嗽的聲音一頓,用手一抹眼睛才發現,居然是濕的。


    一定是咳嗽得太厲害了,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他緩和了幾秒,才緩緩道:“好,麻煩你把電話給她們一下。”


    錢元芳捏了捏衣角,從虞蘭華手中接過話筒,聲音幹澀道:


    “你好?”


    謝博簡鼻子一酸,使勁了瞪大了眼睛,仰頭看向天花板:


    “你好,我叫謝博簡,是謝綺雯的弟弟。”


    錢元芳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我叫錢元芳,是謝綺雯的女兒。


    我媽媽她在我5歲那年就去世了……你節哀。”


    再次聽到這個消息的謝博簡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攥緊了。


    疼痛使他的眉峰之間拱成了一座小山,他輕吐一口氣:


    “我想去見見你們,方便嗎?”


    “好。”


    “好孩子,你把電話給你蘭華阿姨,我還有點事想問問她。”


    虞蘭華將這邊的大概地址告訴謝博簡後,不忘補充道:


    “這幾個孩子還有兩三天就要迴e省那邊去上學了,你那邊抽得開身嗎?”


    一心隻想趕緊來見錢元芳一家子的謝博簡一愣。


    王秘書默默將行程表從他的側後方遞了過去。


    謝博簡凝眉一看,思索片刻後,迴複虞蘭華:“具體時間,我得晚點迴你。”


    “沒事,我這幾天都在這邊,你隨時和我聯係。”


    掛完電話的謝博簡拿著行程表看了又看,指著其中幾個:


    “這幾個,你想辦法幫我推掉,或者換成其他人去。”


    “先生,但有的必須得您親自去才行啊。”


    “你先幫我查一下去廣省那邊的機票,其它的我來想辦法,越快越好。”


    “好的。”


    王秘書抬頭看了眼重新拿起文件在看的領導,默默退了出去。


    幾乎是門剛關上的那一刻,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看文件的謝博簡瞬間癱軟在椅子靠背上。


    他一把摘下眼鏡,擱在桌上,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無數個孩童時候和姐姐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如幻燈片似的,一幕一幕從眼前閃過。


    驟然間,一陣風猛地吹開了窗戶,吹拂著他的臉頰。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接踵而至的,是“霹靂”一聲響破天際的雷鳴聲。


    突然想起領導辦公室內的窗戶好像沒有關緊的王秘書快速從座位上起身。


    卻又在快要按下門把手的前一刻,轉身若無其事的迴了自己工位。


    他轉頭看向窗外,在心裏默默想著:這場雷雨,來得倒也及時。


    起碼,先生可以……


    親要認,掙錢也得繼續。


    花了一個晚上整理好心情的趙梨珺一家,第二天依舊像往常一樣,補作業的補作業,收廢品的收廢品,開店的開店。


    但不一樣的是,趙梨珺趙元齊的身後多了一條小尾巴。


    剛吃完早飯,正準備迴房繼續看書的周硯書突然被喊住了。


    “硯書啊,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名字裏帶個“書”字,就天天掉書坑裏爬不出來了啊!


    馬上要開學了,你也別看那什麽勞子書了。


    你這幾天,就跟在梨子5兄妹後麵,去體驗體驗生活!”


    說完,虞蘭華不等外孫拒絕,便揚聲朝外麵喊道:


    “老江,把硯書送到梨子家去,快,再晚點人家都開工了!”


    周硯書見來真的,撒腿就往房裏跑。


    “我不要,我的《幾何》還沒看完……”


    結果到了房門口,使勁一按門把手,紋絲不動。


    再一按,還是老樣子。


    虞蘭華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揚了揚手裏的鑰匙:


    “門鎖了,所有鑰匙都在我這。”


    “姥姥,你!”


    “老江!”


    “是!硯書少爺,得罪了。”


    說完,老江便跟拎隻小雞仔似的,一把將周硯書給拎了起來。


    周硯書彈了彈雙腿,拚命掙紮:


    “姥姥,我不去,我就在家裏待著……”


    “家裏隨時都能待,書放那裏也不會自己長腿跑了,聽話,去吧!”


    周硯書見求助無門,放棄掙紮。


    “江爺爺,你多捏點衣服,這麽拎著不舒服。


    你之前都會的呀,不記得了嗎?還跟之前那樣拎……”


    老江嘴角一陣抽搐,手上卻聽話的調整了下姿勢。


    “嗯~對,就是這樣。”


    虞蘭華額角青筋直蹦,望著在外人麵前,總是一副與世無爭模樣的周硯書,此刻正一臉極其享受的表情,被虎背熊腰的老江給拎到了車上。


    到了出租屋門口,老江停好車,打開車門又準備來拎人。


    周硯書靈活躲避:“我自己下車!”


    力氣大了不起啊?


    他有腿,自己會走!


    最主要的是,在家裏被拎著走就算了,還省了他走路的力氣。


    但這邊這麽多小孩,再被拎著走,他的顏麵何在?


    老江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周硯書,一副你不下車我不罷休的模樣。


    周硯書跪在後車座椅上,探頭看了眼四周。


    老江無奈:“沒人看見。”


    周硯書一聽,快速從車裏爬了出來,跺了跺腿,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又順了順自己的頭發。


    弄完後轉頭一看,老江已經打開了後備箱。


    抬頭一看,後備箱裏麵居然裝了滿滿一後備箱的禮品!


    難怪呢,原來是早有準備啊!


    也對,他可是個講禮貌的好孩子,怎麽能空著手上門呢?


    周硯書揉了揉臉,調整了下自己的麵部表情。


    端做一副清冷貴公子的模樣,挑了幾樣禮品,一左一右的拎著,跟在老江身後,看著老江曲指,敲響了那扇老木門。


    很快,裏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誰呀?”


    “梨子小姐,是我,老江,昨天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老江?


    美真阿姨家的管家爺爺?


    他怎麽來了?


    腦中想法千千萬,卻絲毫沒有影響趙梨珺開門的速度。


    門一開,


    哦~那天拿典籍勾搭阿齊的小白楊也來了。


    趙梨珺警惕的小眼神從周硯書身上掃了一圈,才轉頭看向老江:


    “江爺爺,我媽媽已經去新店那邊了。”


    老江和藹一笑:“我是找你的,不請我進去坐坐?”


    “啊?找我的?先進來先進來。”


    周硯書不緊不慢的走進屋,隨著老江放下禮品,左右打量了眼出租屋。


    屋簷下,一人一張小板凳+小桌子配置,低頭狂補作業的趙元希趙元鑫見有客人來,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立馬放下筆。


    可還沒等兩人起身,背對著他們而站的趙梨珺就跟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


    “阿齊,你的小夥伴來了,快出來招待他。


    大哥小希,你們繼續寫作業。”


    趙元希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去,目帶希冀的望著老江。


    老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趙元希:“不用招待不用招待,我是奉老太太之命,送硯書小少爺過來的。”


    趙元希見此,認命坐迴座位。


    但沒一會,又起身去喝水。


    喝完水5分鍾不到,又想尿尿。


    尿完之後,又覺得有點餓了……


    沉迷於修二手收音機無法自拔的趙元齊放下手上的活,一出門便對上了周硯書好奇的目光。


    “你來……書你帶來了?”


    莫非,周硯書是看他昨天離開時,舍不得他的典籍,專程帶書過來和他一起看的?


    周硯書薄唇輕抿:“沒有。”


    趙元齊眼底的光瞬間消散,態度敷衍的瞥了眼周硯書。


    “硯書少爺聽了你們的事,很感興趣……”


    趙梨珺瞄了眼周硯書麵無表情的樣子,感興趣?


    小白楊,如果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想和你們一起去收廢品、看店招待客人,你們做什麽,讓他跟著一塊就行了……”


    哦豁,穿著一身白襯衣休閑褲的人,居然說想跟著他們一塊去收廢品?


    老江昧著良心一頓交代,末了滿眼期待的望著趙梨珺:


    “梨子小姐,可以嗎?”


    趙梨珺轉頭看向趙元齊:你的小夥伴,你帶!


    趙元齊稍作思考,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帶就帶!


    混熟了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搶”,哦,不,借典籍看了。


    於是,再出門時,趙梨珺姐弟身後便多了條小尾巴。


    這條小尾巴吧,什麽都好。


    不嫌髒不嫌累還挺能吃苦,讓幹嘛就幹嘛。


    就是精力有點旺盛、好奇心有點重,外加問題有點多,看啥都覺得新鮮。


    一個好奇寶寶,遇上另一個同樣富有探究精神的趙元齊,瞬間碰撞出了不一樣的火花。


    一個看多了書,全無生活+實踐經驗,隻覺得一番體驗下來,生活處處是知識。


    另一個生活經驗充足,閱讀層麵卻相對要狹窄得多。


    再加上近期沒事就往袁大頭那裏跑,正處於滿腦子“?”的階段。


    兩人相碰,不到半天時間,便處成了好哥倆。


    我不懂的,你剛好知道。


    我知道的,你沒聽過。


    趙梨珺打眼瞅著,兩人約莫還有點相見恨晚的惋惜之意在裏麵。


    但也因此,讓趙梨珺見到了趙元齊的另一麵。


    她這才發現,原來她家阿齊的話,這麽多!


    感情平日裏不怎麽說話,不是因為天生不愛說話,而是沒能遇到那麽個值得他開口的人啊!


    這不,自從周硯書來了之後,她家阿齊的嘴巴,那是從早到晚就沒停過。


    她的耳邊,就跟時刻飛著兩隻小蜜蜂似的,嗡嗡嗡叫個不停。


    天上飛過一隻鳥,嗯~南來北往,動物大遷徙。


    地上跑過一隻狗,汽車引擎發力,啟動機的原理。


    連路邊突然出現了一棵與其他樹種不一樣的大樹,這兩位仁兄都能浮想聯翩。


    眼看著趙元齊周硯書又要就著某個從路邊撿到的飲料瓶子,對著上麵的配料表,開始討論了。


    趙梨珺連忙開口,想岔開話題。


    結果不知道是她的聲音太小,還是兩人討論得過於投入,總之,就沒人迴她的話。


    而這樣的情況,在這兩天時間裏,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按理說,她是應該習慣的。


    但……還是好想發火啊!


    “趙元齊!周硯書!你們倆能不能上車後再討論?”


    還有,


    “不收廢品了,去新店那邊!”


    要煩不能隻煩她一個人。


    剛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趙元齊周硯書瞬間噤聲,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趙梨珺。


    乖巧的像隻鵪鶉似的快速迴到三輪車上。


    “嘿嘿,好好好,去新店去新店。”


    這該死的塑料瓶子,又把梨子\/阿齊姐姐給惹毛了。


    剛到新店門口,正逢周末,忙得不可開交的錢元芳見了三人,就跟見了救星一般。


    快速讓開收銀台:“阿齊,硯書,你們開得正好,快來幫我收錢!”


    趙梨珺見此,默默走向服裝區,待看到服裝區忙得過來,便自發去了倉庫,幫忙補貨。


    不得不說,來新店幫忙的這個決定,十分明智。


    因為,忙得眼花繚亂的趙元齊周硯書二人可算是沒功夫說話啦。


    “一共是7塊8,收您10塊,找零2塊2,請收好!”


    “共計18塊2,收您19塊,找零8毛,請收好!”


    忙碌的三天一眨眼便過去了。


    第4天,也就是趙梨珺姐弟5人出發迴e省的前一天。


    錢元芳夫婦沒再去工作,而是提前便將歇業休息的木牌放在了店門口,空出一天時間拿來陪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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