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書嘴巴微張,想說他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玩伴。


    書~他有書陪伴就行了。


    好不容易淘迴了這麽多書,能看挺久了。


    但虞蘭華明顯不對勁的模樣,讓他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算了,既然外婆說他需要玩伴,那他就需要好了。


    餘光瞄了眼趙元齊,這個小孩,倒是挺對他胃口的。


    劉美真見此,擦了擦額間不存在的虛汗:“媽,梨子她們馬上就要迴e省去上學了。”


    “e省?”


    “對,她們爸媽在這邊打工,所以過來過暑假。”


    虞蘭華眼底閃過一抹沉思:“相逢即是緣,外婆想請你們一家子,明天晚上來吃頓隨便飯,你們願意嗎?”


    趙梨珺沉思片刻,輕聲道:“我得迴家問下我爸媽,才能給你答複。”


    ……


    月上烏梢,如一麵巨大的銀鏡懸掛在夜空中。


    趙梨珺透過窗戶凝視圓月,依稀可以看到月球表麵上的一些陰影和凹凸不平的地形,讓人感覺神秘又壯闊。


    隨著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老木門被人輕輕的從外麵推開了。


    剛洗漱完迴房的錢元芳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低頭一眼便對上了小女兒澄淨的眼神。


    她一愣,隨即溫柔的笑了笑,探頭一看睡在床裏側的趙櫻諾,已然睡熟了。


    拿起一把蒲扇,坐在床邊,輕輕的撥開趙梨珺額前的碎發,邊給她扇風,邊小聲關切道:


    “怎麽還沒睡?”


    趙梨珺眨眨眼:“今天沒有和媽媽說過話,想媽媽了。”


    她今天早上起床時,錢元芳和趙櫻諾已經騎著三輪車去新店那邊了。


    晚上關店時間晚,錢元芳迴家後還得跟著趙元齊學記賬、盤點當天的賬目本。


    最主要的是,在店裏招待了一天的客戶,錢元芳迴家時,滿臉倦容,嘴唇都是裂開的。


    而有些事,她需要了解後才能下決定,所以,才等到現在。


    錢元芳搖動蒲扇的手一頓,眼眶一紅,鼻尖一酸。


    抬頭看了眼外麵的月亮。


    是啊,又過了一天。


    距離孩子們離開的日子,又近了。


    但她很快壓下了心裏的酸澀,強顏歡笑道:“媽媽也想我的梨子了。那咱娘倆,說說話?”


    趙梨珺往裏麵挪了挪,拍了下身旁的位置:“我們躺著說。”


    “好~”


    錢元芳剛一躺下,趙梨珺便快速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胳膊挨著胳膊。


    錢元芳也不嫌小女兒挨著她熱得慌,側起身體,外側的那隻手拿起蒲扇,不停的給趙梨珺扇風。


    瞬間,整個房間便隻剩下趙櫻諾深度睡眠後發出的輕微鼾聲,和趙元齊從外麵收迴來的二手電風扇,修好後發出的“嘎達嘎達”的擺頭聲音。


    哦~還有娘倆的唿吸聲。


    趙梨珺在心裏斟酌了下,感覺自己還是更適合打直球,便開門見山道:


    “媽媽,你好像從來都沒有跟我們說過你出嫁之前的事耶,我有點好奇。”


    錢元芳定眼瞅了下趙梨珺,沒多想:“想聽?”


    “嗯~”


    錢元芳搖動風扇的手慢了下來,眼神悠遠。


    被小女兒一問,她突然發現,以前那些不能釋懷的曾經,她貌似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了。


    “我的媽媽,也就是你的親外婆,在我不到5歲那年去世了。


    可能是年紀太小了?


    又或者是別的?我已經完全記不得她的長相了。


    隻記得,她是個特別溫柔特別溫柔的女人。


    你外公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她總是將我保護在她的臂彎下。


    她好像一直都不開心。


    後來,她突然生病了,沒多久,就去世了。


    兩個月後,你外公便領了新的女人迴家,從那之後,我便成了家裏的長工。


    那女人麵甜心苦,在外人麵前總是一副笑模樣,但轉頭就挑撥我跟你外公的父女關係。


    你外公找著理由就拿我撒氣,


    那女人總覺得你外公打得不夠狠,在一旁煽風點火助興。


    打得最狠的一次,好像是把小拇指那麽粗的一根棍子給打斷了吧?


    那女人一看,立馬遞上一根手腕粗的大木棍。


    我跑啊跑,可那女人一早就把門給關上了,我能往哪兒躲呢?


    村裏的人管得了一次,管不了一輩子。


    她們說多了,那女人就將我往村民家裏一推,讓我上那些幫我說話的人家裏去住。


    這樣一鬧,誰還敢幫我說話?


    那個年頭,誰家孩子不多?誰家不困難?


    梨子,你見過貓抓老鼠嗎?


    所有的前奏無非都是貓拿來取悅自己的手段罷了。


    反正,打著打著我也長大了。


    直到我15歲那年,無意間在房外偷聽到她攛掇你外公,要把我賣給隔壁村一個殺豬的。


    我一打聽,那個殺豬的比你外公小不了幾歲,我不願意,便第一次生了反抗之心。


    村裏有個算命特別準的婆婆,她看我可憐,幫我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她跟你外公說,我的八字比較奇特,和有血緣關係的人,都相衝。


    你外公年紀大,我克不到他,


    但他後來生的兒子還小,隻要我在家,他兒子就討不到好。


    隻有我嫁出去了,嫁得越窮,他兒子以後就越好。”


    趙梨珺聽著錢元芳平靜如水、毫無波瀾的語調,有點心疼,輕喚了聲:“媽媽~”


    錢元芳笑了笑:“沒事,都過去了,你就當是聽故事了。


    你知道你外公為什麽毫不懷疑神婆婆說的話嗎?”


    趙梨珺搖頭。


    錢元芳自嘲一笑:“我4歲那年開始換門牙,但門牙掉了好幾個月,都沒能長出新的門牙來。


    有人說,那是因為母女相克。


    更巧的是,你外婆去世沒多久,我的門牙就長出來了。


    你外公雖然麵上沒說什麽,但心裏恐怕早就把我當成了不祥的人。


    所以,神婆婆那麽一說,他立馬就信了。”


    趙梨珺好奇道:“那怎麽選了爸爸?”


    “哪裏是他選的?是我自己給自己挑的。


    你爸爸那時候去那邊修水渠,我一眼就看中了他。然後,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兩團紅暈悄然爬上錢元芳的臉。


    趙梨珺一直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自由戀愛,但沒想到的是,居然是錢元芳先撩撥的趙豐收。


    隻能說,她的媽媽,總是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格外的勇敢。


    錢元芳偷瞄了眼趙梨珺,趕緊轉移話題:“不過,我能順利嫁給你爸爸,也多虧了神婆婆的幫忙。


    那女人一聽我和她兒子相克,恨不得立馬將我嫁出去。


    但你也知道,咱們鄉下殺豬的,家裏條件都還不錯,起碼不用愁沒有肉吃。


    她原先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但一聽我克她兒子,瞬間改變主意了。


    後來你爸爸來提親,她也不同意,說是還不夠窮。”


    趙梨珺無語了:“還不夠窮?”


    錢元芳輕笑:“你爺爺畢竟有門手藝在身上,這在外人看來,也算是殷實之家了。”


    “那後來怎麽同意的?”


    錢元芳搖頭:“其實,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原因。


    隻知道你外公拎著壺酒,去了你外婆的墳上一趟,迴來就點頭同意了。”


    錢元芳瞅了眼趙梨珺:“你是不是在心裏想,覺得他這次終於顧念起了我和他的父母之情?”


    不等趙梨珺說話,錢元芳嘲諷道:“如果不是他在彩禮上獅子大開口,我恐怕也這麽覺得!


    你奶奶不喜歡我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這筆高價彩禮。


    但她拗不過你爸爸,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我出嫁那天,你外公哭著送我出門。


    但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你猜猜?”


    趙梨珺眨眨眼:“他哭著跟你說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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