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太輕輕搖頭,拄著拐杖的手越發用力,這個家早就不是自己當,這個家的女主人是兒媳婦,不是自己。


    她的家在兒子娶媳婦那一刻就散了,是她一直越俎代庖,幹涉兒子,兒子兒媳始終不能成長遮風擋雨。


    可她老了,也會死。


    她早就應該放手,孩子有自己的路。


    也許有天,就像丈夫一樣來不及交代,就突然消失。


    兒子不是當年在自己懷裏哭的娃娃,小小的兒子已經老了,不過她一直沒覺得兒子長大,將錢按在兒子手裏:“媽,真的想留給你們。好好用,這是你爸的命”。


    一條人命,兩塊報紙磚。


    買了一個家庭未來的頂梁柱,一個妻離子散的三口之家。


    錢輕,礦難的報道,重千斤,爹就是死在這一天。


    死前笑著抱抱他:“乖,爸迴來給你買小書包”,就再也沒迴來。


    “媽,這錢我不要,這是爸的錢,應該就給你,我和衣服能掙,孩子也都能掙錢。”


    沒見過錢,他會恨。


    可報紙礦難照片裹住的錢,他實在不忍心拿走,不敢拿。


    它和平常的錢不同,不不僅僅是能解決問題的關鍵,更是年少的父愛,一條鮮活掩埋在地下的賣命錢。


    薑老太想通了,兒子能靠就靠,真靠不住也就算了,老人誰不是為兒為女,嚴肅的拍著兒子的肩膀:“兒子,你長大了,這錢本來就是你爹給你,現在你也是別人的爹,該為你兒子考慮,他多喜歡那個姑娘,我們都知道,娶迴來吧!這不過是一個死物”


    “你爸他會很樂意見到,這錢用來給孫子娶媳婦,收下”。


    丈夫應該也不會怪自己,也會高興:“這錢沒什麽不同,拿去用……


    薑母心裏想拿,可又不敢拿,如今這筆錢成了燙手山芋,誰用誰有錯,她不想讓兒子用,也不想未來丈夫因為這錢指責兒媳婦,她苦了自己閨女,不能還苦別人閨女:“婆婆,我迴娘家借,這錢留著”。


    “媽,走吧,迴去吃飯,錢你收著,您老拿,我踏實”。


    “是啊,婆婆,吃飯去,你放著。”


    薑老太拿著重迴手裏的錢,抹著淚:“好”。


    薑老太重新把錢放迴挖好的洞裏,不舍的老了一眼,重新封死洞口。


    “老伴,你看兒子長大了,懂事了”薑老太看著丈夫的牌位,心裏欣慰。


    屋裏的夫妻兩人都鬆了口氣,老娘突然而來的做法,讓他們後背汗都嚇濕,沒想到一次吵架,一筆金錢,有可能最後用老娘的命做結局。


    “你衣服都濕透了,迴去趕緊換下來,別感冒了”。


    “老婆子,你也是,媽沒壞心思,你安心,沒事”。薑老大看著和自己從滿頭青絲到白發無法掩蓋的衣服,要是自己如林富一樣有本事,老婆也會和林鳳一樣。


    “快看看,誰給你打電話?”薑母看著一直震動的手機,心裏掛記兒子,急忙催著老頭子拿趕緊接聽。


    薑老大看了一眼手機,眉頭一皺,有些疑惑,怎麽又是林遠:“林遠?”


    “他找你幹嘛?”


    “不知道,我看看,你別說話。”


    薑老太打開了免提:“喂!”


    林遠恨不得立刻飛迴來,扯著薑老大的耳朵告訴他,今天他媽要死了,可一定要好好守著,可惜他不能說出口,隻能盡量勸說:“薑叔,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去看看薑奶奶,無論如何,我沒有無理取鬧,真的你相信我一次,就這一次”


    林遠也絕望了,自己忙昏了頭,抬頭看到日曆才想起來,今天可是薑老太死的前一天。


    要不是自己是舔到最後一無所有的舔狗,都不可能把有關薑依依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林遠私心希望薑家過的差,希望薑依依這種辜負自己的人渣得到報應,也恨過薑老太的牆頭草,恨過她利用自己,恨她明明看不上自己,也勸自己遷就薑依依。


    可真到,要看著薑老太死,他又無法接受自己,看著一條生命消失,隻能找借口提醒。


    情感上他希望薑老太死,理智上又不希望他死,所以才會再一次打電話提示。


    “喂!薑叔,你又沒再聽?”林遠真的氣,自己如此急,還不是為了忘恩負義的薑家人,真是吃力不討好,算了。


    “薑叔,你要是信我,你就去看看薑奶奶,我知道我們兩家有矛盾,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們不聽就算了。”


    林遠放下手機,掛了電話,他盡力了。


    要不是他的理智不允許,他其實應該看著薑依依一家,家破人亡,他應該笑,應該高興!


    可他始終做不到。


    林遠對著自己嘲諷了一句:“林遠你可真是一個好人”,人家自己都不關心,你鹹吃蘿卜淡操心,純粹閑的厲害。


    現在要錢沒有!


    要人才沒有!


    想要重生大展宏圖也沒實力支持,都當舔狗一輩子了,你怎麽還是犯賤。


    此時的薑家宅院。


    薑老大心情從未有過的複雜,他欣賞過林遠這個女婿,可後來也瞧不上林遠的舔狗,覺得林遠不像男人,天天追著女人跑,沒出息。


    如今薑家在村裏和臭狗屎一樣,誰不議論嘲笑薑家。


    可林遠,這個時候還在關心自己一家。


    這不是好男人,又善良又正直的女婿嗎?


    如果不是一心一意,誰願意天天追女人似乎後麵,是林遠的舔狗行為,讓他們一家飄了!


    可他們家不過外來的破落戶,能有林家這樣有錢,人品還不錯的親家,林遠這樣會幫襯媳婦家的女婿,是薑家的福氣。


    他們算計來,算計去,最後什麽也沒得到。


    “是我們對不起林遠,無福之人,進不了有福之家,是我們薑家福薄,配不上林遠”


    “林遠,是個好女婿,可惜了”。


    薑母心裏也悔,老太太一直掌握家裏,把控一切,沒想到,想要的一樣沒得到:“哎!都過去了,別說了”。待會婆婆覺得,他們又刺激她怎麽辦。


    薑老太站在屋子裏聽完一切,原來林遠還掛記自己,還念著自己,是個好孩子,是奶奶眼瞎。


    看錯了人。


    自己養的孫女,還不如一個外人,也許這就是老天給的報應。


    薑老太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隻是拄著拐棍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走路有些走神。


    薑老大看了一眼手機,這個時間點不管如此,兒子都應該迴來了:“媽,迴家吃飯吧,估計找喬大富要錢的事情,也要有結果了”。


    薑老大打開手電筒,照亮老娘迴家的路,讓媳婦扶著她走,擔心夜裏看不見,三寸金蓮踩到坑裏摔倒在路上受傷,老娘今天的精神很差。


    走了一會,他瞧著頻頻走不穩的老母親,自己動手攙扶。


    還沒走到門口,兒子的車就出現,大門沒關,屋裏的燈也沒開。


    三人心裏有了譜,尤其是被踹歪的門,門邊躺著醉倒在地上的身影。


    那人臉上帶著傷,周圍扔著五六個啤酒瓶,靠著門一瓶接一瓶的喝酒,兩三個破碎的酒瓶扔在不遠處。


    “兒子,小心著涼,快進屋”,薑婆子放開婆婆的手,擔憂的朝著兒子跑去,借著燈被嚇了一跳,兒子滿頭是血,頭上還有碎玻璃。


    “都是喬大富,不僅不給錢,還說我鬧事,找人打了我一頓,讓我們找依依拿錢。”


    薑婆子看著兒子頭上的血不敢下手,心裏一遍遍的罵薑依依,氣的大罵:“依依那死丫頭什麽也沒說?”


    薑小弟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吐了嘴裏的血,帶著紅血絲的眼睛看著薑老太,額頭的青筋外露:“說個屁,她讓喬大富一分錢也別給,說我就是吸血鬼,用她的彩禮娶媳婦。


    她還讓喬大富不準招我們一家人,如今我都被趕迴來了,你們都不用去了……”


    薑母搶過兒子手裏的酒瓶,不允許他在喝,氣的不行:“死丫頭,當真如此恨我們一家,你是她弟弟啊!”


    薑小弟冷笑一聲:“親人?”


    “喬大富說,他沒有我們這種親親戚,他也不是林遠,讓我們一家不要得寸進尺,既然薑依依自己不要彩禮,他一分也不出。”


    薑老大看著兒子消極的搶過妻子手裏的劣質啤酒,兒子又爬起來去拿另一瓶,大喊了一聲:“不許喝了,吃飯”。


    薑老太老淚縱橫,拄著拐杖不敢抬頭,她怕孫子眼裏的恨。


    薑父方才也看見了兒子怨恨的看向奶奶,如今看著兒子那雙要殺人的眼睛,就知道兒子婚事估計也不順利。


    想到尋死的老娘,對著自己寵愛的兒子說道:“你那是什麽眼神,這是親人,是奶奶?”


    薑小弟扶著牆慢慢爬起來,露出一張滿臉是血的臉,指著自己帶血的臉:“親人?”


    指著通紅的臉:“你看我這張臉,知道是誰打的嗎?”


    “是薑依依,她站在一邊慫恿喬大富教訓我,讓我認清楚身份,讓我長記性,深刻的記性”。


    薑小弟走到父親麵前,讓他看自己滿頭的血,臉上發青的眼睛,仿佛在嘲笑他嘴裏的親人。


    當時薑依依坐著車來公司,趾高氣揚的站在他麵前,打扮的花枝招展,裙子是女朋友一直暗示自己生日想要的禮物,脖子上掛著翡翠玉佩,手上帶著冰透飄花的玉手鐲,提著的那個手提包,就足夠讓自己給女朋友彩禮錢。


    薑依依優雅的踩著小皮鞋,看著喬大富的兄弟笑話他,賣家裏人娶媳婦。


    他們說的話,讓他抬不起頭。他們說:他是聞風趕來的狗,嗅著金錢來了。


    說他是一個爛人,媳婦也要靠別人,窮鬼娶不起就不要娶,禍害人……


    說他的家是一個汙泥,誰來,誰陷進去……


    說他的家人是吸血鬼,像水溝裏的吸血螞蝗……


    他們的話很難聽,他們的嘲笑讓他難堪,薑依依的不屑,喬大富和薑依依讓人揍他,讓自己長記性,讓他認清楚身份……


    以前的林遠是怎麽對他呢?


    他自詡姐夫,會勸他好好為未來謀劃,會替他分析女朋友,會在不得意時安慰他:“年輕人,那那麽容易成功,多試試唄!我不也一樣,怕啥!”


    林遠自己不會笑他,也不會允許周圍人笑他。


    被一群人打,被薑依依拉著喬大富嘲笑挨揍,他在想如果林遠是娶薑依依的人,一定會主動幫他出彩禮。


    他被人像拖死狗一樣的拖到車上,被拖死狗一樣的拖下車,看著周圍鄰居嘲笑關門。


    他本以為一切就是這個,可是沒想到女朋友給她打來電話:“你是不是得罪一個叫喬大富的人,他給我家人介紹一個更好的人,家裏人不讓我們在一起了,保重身體,別聯係了。”


    女友哭著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得罪喬大富,不過得罪了自己的親姐,她看著別人打他,他都能理解,可是他不能原諒薑依依,拆散自己婚姻。


    他看著薑老太,如果不是她一直對家裏人洗腦,一直看著一家人耍林遠,林遠就不會如此,薑依依的婚姻不被算計,就不會報複他也不能獲得幸福。


    他永遠都會記得薑依依蹲在身邊:“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大方到,拿自己的婚姻,換你幸福。


    你毀了我的幸福,你也不能幸福,永遠,”


    薑小弟嘲諷的看著自己不顯山不露水的奶奶:“奶奶,你滿意了嗎?”


    薑老搖頭,她不滿意,不該貪心,太悔不當初,早知道嫁給林遠就好了。要是自己不想算計更多,家裏也不會是這樣,開始分崩離析。


    “夠了,不許和奶奶這樣說”薑老大警告兒子。


    薑小弟點了點頭:“好”反正一切都沒有希望了,他們寵著自己長大,又不把自己教好,替他謀劃,又毀了他,他無所謂了。


    薑小弟沒有管身後的幾人,拖著沒有處理的傷口迴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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