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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煜，阿煜，別睡了……”
睡夢中，感覺什麽人在不停地搖晃我的身體，叫我阿煜？我是阿煜？我睜開眼，看見一豆蔻少女趴在我身邊，撐著頭，還用一雙水靈的眼眸盯著我看。
對了，我叫阿煜，我來……贖罪……
“阿煜，爹爹傳喚你過去呢。”
她的爹爹？對了她爹，正是當朝宰相，而我，是受恩於他的一介書生，我起身，覺得頭有些痛。
我並不喜歡現在這副柔弱的身體，我看向旁邊正衝自己笑的少女，她隻到我的腰腹處。
看著這張熟悉的麵孔，我下意識摸了摸她的頭。
“阿煜你快去啦，別讓爹爹等急了！”
我笑道：“是，大小姐。”
看到我去找她的爹爹，她笑容更甚。我忽然想，這樣就好了，她能夠每天這樣無憂無慮地笑就好了。被卷入任何紛爭，不被任何人欺騙利用。
可惜，她爹是當朝宰相，一個剛過不惑之年就當上宰相的人，沒有野心手段是不可能的，況且，她爹最喜歡的就是招攬謀士。
我走到宰相的會客廳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
我推門進去，裏麵隻有宰相一人，“不知大人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霏兒也長大了，該是挑選夫家的時候了，這些是人選，你看看，幫著我參謀參謀。”宰相指著桌上的一本冊子對我講。
我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找一個對他的仕途野心有利的人，我翻了翻冊子，裏麵的人確實是青年才俊，有富可敵國的商人，有如今最年輕的大將軍。
“大小姐尚未及笄，選擇夫婿是不是太早了？”況且他若想穩固仕途，完全可以將女兒送進宮中，“大人你這麽急得將女兒嫁了，不怕令皇上起疑心嗎？”
“哈哈哈哈，”宰相仰天長笑，“不愧是我最看中的人。”
“請恕阿煜無禮。”
“無妨，你說得對，當今聖上雖是個昏君，卻也是隻狐狸，可若我們大張旗鼓，他反倒不會起疑心，你明白嗎？”
我沒立刻迴答，聽他的意思就是要把女兒嫁了就是了。
“大人所言極是，阿煜明白。隻是，大人要不要問問小姐的意見？”
“你呀，就是太慣著她了，婚姻大事，本就全憑父母做主，也罷，我晚上會同她說，你去好好幫我想想人選。”
我看著手裏的冊子，最後還是應了一聲：“是。”
出了會客廳，我並未看見她，興許是去哪裏玩了，這麽久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全名，現在卻要幫她選夫婿。
迴到自己的房間，我把冊子隨意扔在桌上，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現在的我無權無勢，什麽也做不了。
有了金錢權勢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不是嗎？
可是……
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大小姐是我唯一生存的意義，不是為了幫宰相謀天下，隻是為了大小姐能平安喜樂。
“阿煜！阿煜！”大小姐敲著我的房門唿喚著我。
我起身為她開門，看著她如花的笑臉，我心情也好了不少，我上前一步，隨手關上房門。
“大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阿煜，明天就是上元節了，我想出門……你能帶我出去嗎？”她眨巴著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模樣，令我實在不忍拒絕。
原來已經要到上元節了啊。
“好嘛，好嘛……”她搖晃著我的手臂。
“好好好，大小姐。”我摸著她的頭，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無奈，心裏止不住地想，若她知道了選夫婿的事，還會像現在這般開心嗎？
“哈哈，最喜歡阿煜了！”
她笑著跑開，我也沒追，就看著她跑跑跳跳的身影。
“我可從未見過你這副表情。”
我轉頭，看見一個穿著女官服的女子，我認得她，她是今思，也是宰相的謀士之一。
“什麽表情？”
“含情脈脈，不過我要提醒你，她是主，我們是仆，逾越不得。”今思冷著臉警告我。
“你多慮了，我怎麽會看上一個小姑娘呢，還是個得不到的人，”我盯著今思的雙眼，同樣迴以冷眼，“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得不到。”
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嗬，差點忘了正事，大人要我們過去。”
“怎麽？”
“禦統大將軍甫川來訪，總要去迎接吧。”說完今思轉身就走，“快點，別讓宰相等急了。”
禦統大將軍？大小姐夫婿的候選人之一麽？我雖然並未見過真人，但也聽聞了不少事跡，最年輕的大將軍，統領全國兵力，重權在握的一個人，的確，若取得他的支持，能省不少力氣。
我不緊不慢地跟在今思身後，有些好奇這個甫川，想必也是個有勇有謀驍勇善戰的人物。
隻是，這樣的的人，怎會和宰相親近？
想著，就到了大門口，其他人也都到齊了，都在翹首以盼將軍的到來。
我向來對這種事不上心，也就一直低著頭，即便馬蹄聲由遠及近也沒有抬頭，直到身旁的今思用手肘碰了碰我，我知道大將軍終於出現，我抬起頭，正好看到甫川下馬。
“大將軍好。”
“房相，這些就是你養在家中的謀士？”甫川用審視的眼神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哈哈，好！”
傳言甫川隻有二十幾歲，雖然年輕，但常年在西北作戰，皮膚黝黑，也使整個人看著滄桑不少，即便如此，甫川仍算得上俊朗，五官深邃，不愧是具有北狄血統。
“聽說，當中最厲害的，是你？”甫川忽然在我麵前停下，冷著臉直視我的雙眼。
來者不善，這個甫川比我略高些，便想在氣勢上壓倒我。我隻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說話。
甫川忽然笑了，“不錯，確實不錯，就是看著瘦弱些，可會舞刀弄劍？”
“迴將軍話，不會。”
甫川聞言，嘴角上挑，笑得高深莫測，在我以為他會有什麽動作時，又轉身進入宰相府。宰相自然跟在他身後進去。
我卻並未因此而感到鬆一口氣。
“聽說……”今思小聲在我耳邊說，“那位大將軍……有龍陽之好……”
我皺眉，隨即心生一計，眉頭又舒展開，今思看我的表情，麵露疑惑，“怎麽，莫不是你也同他臭味相投？”
“你想多了。”
我並不想同今思廢話，直接丟下她步入宰相府，我倒是不怕甫川有什麽龍陽之好，這樣反倒讓事情更於我有利，隻是大小姐……我並不想讓她成為宰相求聯合的工具。
“阿煜！”
大小姐的聲音，我迴頭，就看見今思正牽著她，莫不是要把她領去見甫川？
她一見我迴頭就掙脫了今思的手，向我跑來，“阿煜，今思姐姐說要帶我去見爹爹。”
我看向今思，她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跟我說：“你帶她去也一樣。”
這個女人。我雖不悅卻並未顯露出來，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地方，表情自然越少越好。
“走吧大小姐，我帶你去見宰相大人。”
見到宰相時，宰相正同甫川在會客廳，宰相看見我領著大小姐，就走過來牽走了她，“將軍，這就是小女。”
她怯怯地望著甫川，甫川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她，“宰相這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我嗎？”
她看她的爹爹，天真地問：“爹爹，什麽叫許配？”
宰相摸摸她的頭，“這位將軍，日後就是霏兒的夫君了。”
大小姐麵露驚訝，我知道她被嚇壞了，她開始掙脫起來，哭鬧著說：“不，不，我不要他，爹爹我不要他，我要阿煜，我要阿煜。”
甫川玩味地看向我，我上前幾步，在宰相氣急想動手打大小姐時及時護住了她，宰相一掌打到了我的背，我用一隻手捂著嘴，不讓自己咳嗽出聲。
這副身體竟然這般羸弱，連一巴掌都受不住。
她一直哭，我摸著她的頭，想給她些安慰。
“宰相大人何必同孩子置氣，既然令愛不願，甫某也不強求。”
“令將軍見笑了。”
“無妨。”
宰相嗬斥著，“還不趕緊把她帶下去！”
我站起來，牽著哭哭啼啼的大小姐，慢慢走了出去，直到走遠了，才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大小姐聽我咳嗽，停止了哭泣，拽了拽我的衣袖，“阿煜你沒事吧，都怪我……”
她的語氣充滿擔心懊惱，可那明明不是她的錯。
“放心，我沒事，”我蹲下身同她講話，“放心大小姐，隻要有我在一天，就沒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她終於破涕為笑，“阿煜你不要總叫我大小姐啦，我叫雨霏，房雨霏。”
原來她叫房雨霏，有名有姓，真好。
“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隻想阿煜永遠陪著我。”
“我怎麽能永遠陪著你。”
“那就我永遠陪著你唄！”她揚起天真的笑臉，明明眼淚還掛在眼角，卻笑得像沒哭過似得。
我笑了笑，沒說話。我並不相信甫川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他鬆口，隻能說明他對雨霏並不感興趣。
“去玩吧，”我對雨霏說。
我得好好想想該如何應對了，看著雨霏跑遠的身影，感覺到今思就站在我身後。
“宰相可有怪罪於我？”我問她。
“宰相哪敢怪罪，現在我們都知道，甫川將軍點名要走的人是你，現在你可是身價倍增啊。”今思講話陰陽怪氣，聽得我很不舒服。
“你怕是早就猜到會這樣吧，現在講話口氣是在嫉妒我？”
沒想到來得這麽快，我不也隻是剛離開一會兒。看來宰相很快就會召我過去，“你是來傳話的？”
“不，隻是單方麵表達一下恭喜，去將軍府，可比在宰相府幸福多了。”
“說話帶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嗬，我這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啊。”
我微微皺眉，不得不承認，今思確實聰明，但也太聰明了，物極必反。
“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分小妹一杯羹啊。”
“放心。”我實在不想跟這女人多言，隻想離開。
“差點忘了，”今思叫住我，“今晚宰相宴請將軍，要準時出席啊。”
我不應她，兀自往前走。
這種門麵功夫，嗬，我真的很想知道，宰相究竟是怎麽拉攏到甫川的。利益嗎？平分天下？不，甫川並不是那種願意與人平分戰果的人。
那是，為什麽？
到了晚上，我仍然沒什麽頭緒，卻必須要去赴宴了。
入座後，才知道是宰相與將軍單獨一桌，我們幾個謀士自己一桌。雨霏並沒有參加，這樣也好。
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我實在沒什麽胃口，同桌的幾個不斷敬我酒，說著祝我飛黃騰達的話，像在為我送別一樣。
雖然在一起共事久了，我對他們仍沒什麽感情，雖然來到宰相府的人各有各的苦衷，但道不同終不相為謀，實在沒什麽共同語言。
“將軍好！”同桌的人都站了起來，我也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
甫川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還舉著一杯酒。
“哈哈，不必拘謹，都坐下，我敬諸位一杯。”
我舉起酒杯，同桌上的的人一起一飲而盡。
“阿煜？”甫川又自己斟滿酒，要與我碰杯，“我同宰相將你要了去，沒有意見吧。”
我自然也必須斟滿酒，“能在將軍手下做事，是阿煜的榮幸。”我舉杯，先幹為敬。
“哈哈，爽快。”甫川拍著我的肩，“大家盡情喝！”
酒過三巡，不少人不勝酒力都醉倒了，今思就坐我旁邊，更是直接靠在我的肩上。嘴裏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什麽，看來醉的不輕。
“我先送她迴去吧，畢竟一個女孩子家。”我扶著今思站起來，迴頭看宰相，他也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而甫川卻像是怎麽也喝不醉似的自斟自飲，他看了我一眼，又收迴視線，像是默許了我的行為。
我也不想管那麽多，踢開了擋路的凳子，就扶著今思帶她迴去。
其實我就是想找個借口早點離開而已。
今思反倒不依不饒，“阿煜？我要你背我，我走不動了。“
“別鬧。”
“沒關係啦，反正大小姐已經睡了，不會被她看見的。”今思用撒嬌的語氣說。
“你是在撒嬌嗎？撒嬌也沒用，再鬧我就不管你了。”
一聽這話，今思不敢再造次，但還是不甘心地說：“我還從未撒過嬌呢，真是不給麵子。”
她又將身體大部分重量壓在我身上，自言自語道：“那個小丫頭有什麽好……當初撿你迴來的人可是我啊……阿煜……”
她撿我迴來？我是真的沒什麽印象了，興許是當時太虛弱，又或者是時間過去太久了。
我看她微紅的麵頰，輕歎了口氣，將她背了起來。
罷了，背就背吧。
好不容易把今思帶迴她自己的房間，她還死拽著我的衣服不放。
“睡吧，”我想把她的手掰開，她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你別喜歡那小丫頭。”
“別鬧了，今思。”
今思終於鬆開手，翻身麵向牆壁，“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翻臉真快，我還巴不得。我難得聽她話退了出去，關好了門。
明天還要陪雨霏過節，我想著就準備迴房睡覺。
“阿煜。”
聽見有人叫我，我轉過頭，見到甫川提著一壺酒，站在不遠處。
“將軍。”我低頭行禮。
甫川向我走來，我怕他說話太大聲擾到今思，便也朝他的方向挪動幾步，“將軍有何事？不會是要在下陪將軍喝酒嗎？”
甫川眯著眼笑，“我知道你酒量好，不能就這麽放過你，今晚你必須陪本將軍喝。”甫川自己先走到假山附近的草地，直接席地而坐，對著月光，就自己倒了一杯喝。
我隻覺無奈，我還想迴去好好睡一覺，也沒辦法，誰讓對方是我的未來上司，我想著，便在甫川旁邊坐下，自己拿起地上的酒杯給自己倒酒。
“日後，怕是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什麽都不管就痛飲一番。”甫川對月感慨到，“打仗的人，連睡個安穩覺都難。”
我沒說話，就靜靜聽著。
“阿煜？你真的忘了我了嗎？”
甫川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什麽意思，我應該認識他嗎？但我最近的確忘記了很多事。
“將軍這話，阿煜聽不懂。”
“唉……你是真的忘了。”甫川的表情有些落寞，而我完全在狀況外，又聽他說，“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麽變成了阿煜，但你忘了也好。”
聽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好奇我忘了什麽了，我努力迴想些什麽，發現隻能迴憶起零星的碎片，最多也隻能迴憶到今思將我帶迴宰相府，在今思遇到我之前，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就好像是兩個人。
“將軍的意思是，你之前認識我？”
甫川沉默了一會，迴答到：“是，我之前認識你，我也是費了許多力氣才查到你在宰相府。”
“那就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甫川沒有馬上迴答，而是喝了好幾口酒，像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告訴我，最後，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他才緩緩開口，“你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你本不叫阿煜，你叫北冥撻。”
我聽到這話，並沒有覺得驚訝，“嗬，當今聖上的弟弟，將軍，以下犯上的罪名我可擔不起。該不會你說的那個人剛好長得像我，你想讓我去當替死鬼？”
我看向甫川，誰知他表情無比嚴肅，“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本將軍從不與人開玩笑，下午我還氣你讓我好找，沒想到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雖然他這麽說，我還是不怎麽相信，也懶得相信，我當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離開莫名其妙的失憶，一定有原因。
“將軍你慢慢喝，在下明天還有事，恐怕要後天才能跟你走。”
“什麽事？”
我將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答應了個小姑娘陪她過節，我不能食言。”我起身，“告辭。”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當今聖上的弟弟？怎麽會流落民間？可笑。
迴房間後，我還一直在想這件事，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我隻想，活下去。”
“即便不做自己，也要活下去嗎？”
“是。”
“從今往後，你便是阿煜。”
阿煜……我猛然睜開眼，才發現這都是夢，而且天已大亮。我起身，努力梳理夢境的內容。
我是遇見了什麽人？阿煜？那個人是誰？
“阿煜！阿煜！起床啦！”門外傳來雨霏的聲音，“別睡啦，阿煜！”她邊喊邊敲著門。
真是個精力旺盛的姑娘。
我起身給她開門。卻見她捂著眼睛，“唔，阿煜你快穿上外衣，帶我出去玩！”
“好，你等我一會兒。”說完我便關上門，換好衣服，才又開了門。
“走吧。”
雨霏高興地挽著我的手臂，還時不時得搖晃，笑得燦爛，這丫頭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真叫人羨慕。
可我，卻止不住迴憶自己的夢境，一路上都無法集中精神。
我到底是誰？阿煜？還是甫川所說的人。
“阿煜！阿煜！”雨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拿了件小飾品在我眼前晃，“你覺得這個好不好看？”
我看了眼飾物，“好看。”
“好！我買了！”
雨霏心滿意足地將飾物掛在腰間，又拉著我走了，我陪著她，從街頭一直逛到巷尾，她仿佛不會累，腳步也一直是雀躍的，我無法體會她的心情，甚至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向她這般開心的時候。
“跟我一起逛街，你很開心？”我忽然問出口，也不管她到底聽沒聽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隻是，我這麽無趣的一個人，跟我在一起，不覺得很無趣嗎？
“對啊，隻要阿煜陪著我，做什麽我都很開心。”
聽到這話，我忽然愣住，這句話，為什麽這麽耳熟？
隻要你在我身邊，做什麽我都很開心啊。
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似乎能聽見她近乎絕望地哭泣著，但她說得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印在了我的腦海。
‘阿煜，就算你在我身邊，我也不會開心了。’
緋華……
想到這，我突然鼻子一酸，留下眼淚。
“阿煜，你為什麽哭了啊，阿煜，你別哭，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看到我流眼淚的雨霏嚇壞了，拽著我的袖子搖晃，眼裏還泛起淚光，“阿煜你不要哭，你哭，雨霏也想哭……”
我蹲下來，注視著她。
她跟我腦海中的那個女人，長得很像。
我是阿煜，那雨霏是誰？緋華？緋華是誰？
雨霏用她的手幫我擦眼淚，可她自己的眼淚還在不停往下掉。
“我不哭，”我笑了，“你也不要哭了，”我對雨霏說，又像是對自己記憶裏的那個女人說。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哭了……”
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但我感覺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想起來，比如，緋華是誰？還有，我為什麽會覺得雨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呢？雨霏跟緋華，究竟有什麽關係？
我牽著雨霏迴宰相府，宰相見到我帶著雨霏也沒說什麽，反倒今思跟我說甫川找我。
甫川找我，能有什麽好事。
我去見甫川，我也想跟他說，我不會離開相府。
可他一見到我就說：“你今晚就得跟我走，我們要連夜趕路。”
“什麽事這麽急，難道你的計劃要提前實施了？”
“差不多，皇帝病了，時機已然成熟。”
“這就是時機？”誰知道皇帝真病假病。
甫川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完全告訴我。
“你不必告訴我，”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不會離開相府。”
甫川眉頭一皺，“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言而無信？”
“我不是你要找到人，我也不想成就自己的一番偉業，我隻想在相府當個寄生蟲而已。”我轉身就想走，話已挑明，也沒必要費那麽多口舌。
“是為了那個小姑娘？”甫川早已看穿我，“可是阿煜啊，無權無勢，怎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啊……”
我腳步一頓，心裏已然認同他的話。
這時腦海中又閃現了許多畫麵，一個衣不蔽體的小男孩，護著一個小女孩，被幾個大人拳打腳踢。
‘可是哥哥啊，即便我當了那麽多年的神仙，我們還是凡人的日子，依然曆曆在目。’
誰在說話……
我忽然覺得頭痛欲裂，當即就昏了過去。
我才想起來，那天我遇到了個人，一個氣息微弱奄奄一息的人，他就是北冥撻，他跟我說，他想活下去，我能感覺得到他強烈求生*的來源。
我是阿煜，一個罪孽深重的親王，為了贖罪才苟活於世間。
緋華，沒有你，我也再難開心起來。
他們都說，自我上次忽然昏倒醒來後，性情大變，原本對誰都是一副臭臉，現在換成了一張笑臉。
對於這個，我也隻是笑笑不說話。
我還是選擇離開相府，連夜離開，不想瞞著雨霏，誰知她晚上拉我出去看花燈，甫川讓我放心去，他會牽著馬到橋頭等我。
我看著雨霏手裏拿著花燈，笑著跟我說她聽說我暈倒時都被嚇壞了，還鬧著要來看我，我摸了摸她的頭，還是說不出口。
“阿煜你以後可得好好鍛煉才行，不然身體太差了。”
“好。”
“以後你要背我到處去玩！”
“……好。”
“你以後要一直陪著我！”
“……好。”
“阿煜最好了。”
要是她知道，我是騙她的，她得多難過啊，嗬，明明說過再不讓她哭的。
我牽著雨霏，看完了河邊的花燈，我已經看見橋頭停著兩匹棗紅色的駿馬，今思已經跟在我身後的不遠處，準備帶雨霏迴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停下來對雨霏說。
“什麽遊戲！”
“你猜猜我喜歡什麽顏色，去買那個顏色的花燈，猜對有獎勵。”我把身上的錢全給了她。
“什麽獎勵？”
“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好！”雨霏拿著錢跑開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朝橋頭走去。
甫川已經在那等著我了。
“處理完了？”甫川翻身上馬，“走了。”
我輕歎，轉頭最後看了一眼河邊的花燈，翻身上馬。
正想揚鞭，卻聽見雨霏在喊我。一聲聲‘阿煜’令我忍不住迴頭。她提著好幾個顏色各異的花燈，今思也在旁邊，地上還放了不少，她是把人家整個攤子都買下來了吧。
“阿煜，我把那個賣花燈的攤子買下來了。”
果然。
“我知道你要走……我早就知道你要走了！”雨霏忽然提高音量喊道，惹得許多人都在往這邊看。
“我不會哭的，你說過再不讓我哭的，阿煜！我等你迴來！我等你迴來娶我！”
我忽然覺得雨霏長大不少，我聽見自己應了一聲好，我知道，她一定看到了。
“走吧。”
我迴過神，最後還是揮動了馬鞭。
跟甫川到了軍營，他將目前的情況都跟我講清楚了，比如皇帝為什麽生病，其實就是宮裏有人給他下慢性的毒藥。
“那下一步，要怎麽做？”我問甫川。
“送你迴宮。”
“啊？”
甫川繼續說：“我會放出消息，說已經找到了小王爺，接下來，皇帝就會召你迴宮。”
“你確定他不是再派人來殺我？”
“放心吧，皇帝迷信得很，況且又生病了，現在國師說什麽他便信什麽，他不會動你。”
國師？看來也是甫川的人，“那我迴宮之後……與你裏應外合？”
“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好，我相信你。”說完我就想出營帳迴去睡覺。
他又忽然叫住我，“你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
“不是想不起來，”我迴頭，“是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我頂多算個借屍還魂，最多再幫他完成一個心願而已。
“……”甫川沉默，最後他說：“罷了，你去睡吧。”
我走出營帳，仰望無垠的天空。
多想無益。
甫川效率也高，第二天晌午就來了宮裏的人，說是來接小王爺迴去。我自然被甫川叫了出去，為首的太監看見了我，顫巍巍地跪下。
他一跪，他身後的太監也跟著跪下。
他們喊：“王爺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
太監起身，“我等是受皇上旨意來接小王爺迴宮，甫川將軍因找到小王爺有功，可一同入宮領賞。”
甫川作揖，“謝皇上。”
太監指著不遠處的轎子對我說：“王爺，請上轎。”
我俯身入轎時，就看見甫川翻身上馬。
很快就要見到，北冥撻的兄長嗎？
兄長……記得當初，我也有個兄長，他也是後來的天帝。雖然是同父異母，但她待淣裳卻是真的好，卻有些提防著我，甚至可以說，他視我為眼中釘，所以他才一上位就發配我到人界公幹，所以……我才認識了緋華……
嗬，跟現在的情況，真是有些相似啊……
迴到宮中，我就被太監帶著去見皇帝。原本以為身體抱恙也該隻是些小病，卻沒曾想，他已經被毒入侵了心肺，如今的皇帝，骨瘦如柴，儼然已是副空架子。
我跪著，看著龍床上的他，他也在看著我，連看，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坐起來都如此費力。
我該稱唿他什麽？
“皇兄，我迴來了。”
他張開嘴，想說什麽，最後隻是零星的幾個字眼，“迴，來，就，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現在的皇帝，任誰殺，都能殺死吧。
甫川究竟想幹什麽？我忽然想到，或者說，那個國師……
“皇上，國師求見。”太監來通報，皇帝敲了敲手指，表示同意。
我轉頭看向門口，看到一名男子，一身墨綠，他走近，我才發現他雖麵容年輕，卻雙鬢斑白。
“微臣參見陛下，小王爺。”
這就是國師？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
“貴妃娘娘已入宮，正等著陛下召見。”
貴妃娘娘？
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太監說：“王爺，陛下讓你先退下。”
看來連我都要迴避，這個貴妃娘娘是誰？
我退下，通過走廊，迴自己的地方，迎麵就看見一個女子被許多宮女簇擁著往這來。想必那就是貴妃娘娘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為首的貴妃娘娘帶著麵紗，目不斜視。
她雖帶著麵紗，可我還是認出了她，當即楞在了原地，直到那一行人與我擦身而過。
雨霏，那是雨霏。
我抑製住內心想要轉身去攔住她的衝動。
究竟是誰將雨霏送進宮？甫川，宰相，還是那個國師？究竟是什麽人，在逼我做決定？
“啊！不要！”
在我思考之際，忽然聽到雨霏的喊叫聲，我什麽也不願多想，轉身便朝聲音來源衝過去。
在我破門而入之時，裏麵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雨霏被國師掐著脖子，看到我時，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一亮。
“阿煜！阿煜！”她哭喊著，掙紮著。
我馬上過去一拳將國師打倒在地。雨霏抱著我，一直哭。我看了眼床上的皇帝，他雙目圓瞪，仿佛在問，為什麽。
然而他已經死了。
“貴妃娘娘謀害皇上，這裏的人有目共睹，理應處死。”國師跪在地上，語氣不卑不亢。
“你敢！”
國師不吭聲。
我低頭看雨霏，她顯然是嚇壞了，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摸了摸她的頭，“別怕。”
我牽著雨霏出去，國師叫住我說：“她是謀殺皇帝的兇手，王爺若帶走她，視為同罪。”
“皇兄已死，並且皇兄膝下無子，我會繼承皇位，”我迴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國師，“她有沒有罪，我說了算。”
難道這就是甫川想要的？可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我看到了甫川，他見我牽著雨霏，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走到他身邊，問他：“你的計劃究竟是什麽？”
是要我做他們的傀儡皇帝，還是，安我一個弑帝奪位的罪名，名正言順地殺了我登上皇位？
“你多心了，日後你就是皇帝了，我的計劃自然也就完成了。”
甫川不說，我自然也問不出什麽。
新帝即將登基的消息傳開，我也被通知要做好準備參加登基大典，我有預感，登基大典之日，甫川必反。
“阿煜，他們跟我說，你日後便是皇帝了。”雨霏扯了扯我的衣角問我，“這樣你以後還會陪我玩嗎？”
“我會陪著你的。”我摸了摸她的頭，想給她些安全感。
隻要我還活著，我在心裏補充說。
我想明白了，若當初想要殺北冥撻的真是皇帝，那為什麽，北冥撻最後的心願是……殺了甫川？
甫川，才是真正不想讓他活命的人吧。
登基大典當天，我需要穿著龍袍接見群臣，我看著被平鋪在床上的龍袍，對雨霏說：“你來幫我穿龍袍吧。”
雨霏紅著臉說好，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我。
穿好龍袍，我想了想，還是往袖子裏，藏了支匕首。我打開門，門外已站好一排太監。
“恭迎新帝。”
我在前麵走，他們在後麵跟著，現在要去見文武百官。
我獨自走到大殿門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文武百官，甫川站在左列的第一位，他注視著我。
我就看著他張開嘴，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北冥撻，弑帝奪位，天理難容！”
一言即出，群臣響應，果然，該來的終於來了。
我仿佛看見，一大批士兵衝破宮門。
我一步步走下台階，向甫川走去。一時間，他立在原地等著我，而其他的文臣，都因怕被誤傷而逃竄開。
“是你，想殺我的人，一直是你。”我走到甫川麵前，士兵已將我們重重包圍。
“是我。你想起來了？”甫川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沒有，我沒有想起來，隻是知道一件事。”
“什麽？”
我露出匕首想要結果甫川，但他預判到了我的動作躲開了，雖然這樣，他還是被我鉗製，我把匕首重新抵在甫川的脖子上。
“你想殺我，我也想殺你。”
周圍的士兵慌了神。我喊道：“退開，不然，我殺了他。”
士兵退開一條路，卻讓我看見國師挾持著雨霏。
“北冥撻，一命換一命，如何？”
雨霏一直掙紮著，“阿煜！阿煜！”
國師挾持著雨霏，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我麵前。
“好，”我答應他。
“數三下一起放。”國師說。
“三。”
“二。”
“一！”
我放開了甫川並推了他一下，國師也放開了雨霏將她推到我懷裏。
“阿煜……”雨霏抱著我的腰問，“他們……是不是要殺你……”
現在我徹底被士兵包圍，士兵手裏都拿著劍，我知道，甫川必須殺了我，殺了我，才能名正言順。
我放開雨霏，蹲下身，“對不起，以後不能陪著你了……”
“殺了他。”
甫川一聲令下，我在我身後的士兵就集體把劍刺向我。劍穿過我的身體，我看見雨霏身上都濺上了我的血。
她嚇壞了，我用最後地力氣去捂她的眼睛，“不要看……”
“阿煜！”
我能感受到，她托著我倒下的身體，眼淚砸在我臉上。
“阿煜，阿煜……”
可惜我，再不能迴應她了……
-本章完結-
“阿煜，阿煜，別睡了……”
睡夢中，感覺什麽人在不停地搖晃我的身體，叫我阿煜？我是阿煜？我睜開眼，看見一豆蔻少女趴在我身邊，撐著頭，還用一雙水靈的眼眸盯著我看。
對了，我叫阿煜，我來……贖罪……
“阿煜，爹爹傳喚你過去呢。”
她的爹爹？對了她爹，正是當朝宰相，而我，是受恩於他的一介書生，我起身，覺得頭有些痛。
我並不喜歡現在這副柔弱的身體，我看向旁邊正衝自己笑的少女，她隻到我的腰腹處。
看著這張熟悉的麵孔，我下意識摸了摸她的頭。
“阿煜你快去啦，別讓爹爹等急了！”
我笑道：“是，大小姐。”
看到我去找她的爹爹，她笑容更甚。我忽然想，這樣就好了，她能夠每天這樣無憂無慮地笑就好了。被卷入任何紛爭，不被任何人欺騙利用。
可惜，她爹是當朝宰相，一個剛過不惑之年就當上宰相的人，沒有野心手段是不可能的，況且，她爹最喜歡的就是招攬謀士。
我走到宰相的會客廳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
我推門進去，裏麵隻有宰相一人，“不知大人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霏兒也長大了，該是挑選夫家的時候了，這些是人選，你看看，幫著我參謀參謀。”宰相指著桌上的一本冊子對我講。
我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找一個對他的仕途野心有利的人，我翻了翻冊子，裏麵的人確實是青年才俊，有富可敵國的商人，有如今最年輕的大將軍。
“大小姐尚未及笄，選擇夫婿是不是太早了？”況且他若想穩固仕途，完全可以將女兒送進宮中，“大人你這麽急得將女兒嫁了，不怕令皇上起疑心嗎？”
“哈哈哈哈，”宰相仰天長笑，“不愧是我最看中的人。”
“請恕阿煜無禮。”
“無妨，你說得對，當今聖上雖是個昏君，卻也是隻狐狸，可若我們大張旗鼓，他反倒不會起疑心，你明白嗎？”
我沒立刻迴答，聽他的意思就是要把女兒嫁了就是了。
“大人所言極是，阿煜明白。隻是，大人要不要問問小姐的意見？”
“你呀，就是太慣著她了，婚姻大事，本就全憑父母做主，也罷，我晚上會同她說，你去好好幫我想想人選。”
我看著手裏的冊子，最後還是應了一聲：“是。”
出了會客廳，我並未看見她，興許是去哪裏玩了，這麽久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全名，現在卻要幫她選夫婿。
迴到自己的房間，我把冊子隨意扔在桌上，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現在的我無權無勢，什麽也做不了。
有了金錢權勢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不是嗎？
可是……
現在的我手無縛雞之力，大小姐是我唯一生存的意義，不是為了幫宰相謀天下，隻是為了大小姐能平安喜樂。
“阿煜！阿煜！”大小姐敲著我的房門唿喚著我。
我起身為她開門，看著她如花的笑臉，我心情也好了不少，我上前一步，隨手關上房門。
“大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阿煜，明天就是上元節了，我想出門……你能帶我出去嗎？”她眨巴著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模樣，令我實在不忍拒絕。
原來已經要到上元節了啊。
“好嘛，好嘛……”她搖晃著我的手臂。
“好好好，大小姐。”我摸著她的頭，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無奈，心裏止不住地想，若她知道了選夫婿的事，還會像現在這般開心嗎？
“哈哈，最喜歡阿煜了！”
她笑著跑開，我也沒追，就看著她跑跑跳跳的身影。
“我可從未見過你這副表情。”
我轉頭，看見一個穿著女官服的女子，我認得她，她是今思，也是宰相的謀士之一。
“什麽表情？”
“含情脈脈，不過我要提醒你，她是主，我們是仆，逾越不得。”今思冷著臉警告我。
“你多慮了，我怎麽會看上一個小姑娘呢，還是個得不到的人，”我盯著今思的雙眼，同樣迴以冷眼，“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得不到。”
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嗬，差點忘了正事，大人要我們過去。”
“怎麽？”
“禦統大將軍甫川來訪，總要去迎接吧。”說完今思轉身就走，“快點，別讓宰相等急了。”
禦統大將軍？大小姐夫婿的候選人之一麽？我雖然並未見過真人，但也聽聞了不少事跡，最年輕的大將軍，統領全國兵力，重權在握的一個人，的確，若取得他的支持，能省不少力氣。
我不緊不慢地跟在今思身後，有些好奇這個甫川，想必也是個有勇有謀驍勇善戰的人物。
隻是，這樣的的人，怎會和宰相親近？
想著，就到了大門口，其他人也都到齊了，都在翹首以盼將軍的到來。
我向來對這種事不上心，也就一直低著頭，即便馬蹄聲由遠及近也沒有抬頭，直到身旁的今思用手肘碰了碰我，我知道大將軍終於出現，我抬起頭，正好看到甫川下馬。
“大將軍好。”
“房相，這些就是你養在家中的謀士？”甫川用審視的眼神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哈哈，好！”
傳言甫川隻有二十幾歲，雖然年輕，但常年在西北作戰，皮膚黝黑，也使整個人看著滄桑不少，即便如此，甫川仍算得上俊朗，五官深邃，不愧是具有北狄血統。
“聽說，當中最厲害的，是你？”甫川忽然在我麵前停下，冷著臉直視我的雙眼。
來者不善，這個甫川比我略高些，便想在氣勢上壓倒我。我隻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說話。
甫川忽然笑了，“不錯，確實不錯，就是看著瘦弱些，可會舞刀弄劍？”
“迴將軍話，不會。”
甫川聞言，嘴角上挑，笑得高深莫測，在我以為他會有什麽動作時，又轉身進入宰相府。宰相自然跟在他身後進去。
我卻並未因此而感到鬆一口氣。
“聽說……”今思小聲在我耳邊說，“那位大將軍……有龍陽之好……”
我皺眉，隨即心生一計，眉頭又舒展開，今思看我的表情，麵露疑惑，“怎麽，莫不是你也同他臭味相投？”
“你想多了。”
我並不想同今思廢話，直接丟下她步入宰相府，我倒是不怕甫川有什麽龍陽之好，這樣反倒讓事情更於我有利，隻是大小姐……我並不想讓她成為宰相求聯合的工具。
“阿煜！”
大小姐的聲音，我迴頭，就看見今思正牽著她，莫不是要把她領去見甫川？
她一見我迴頭就掙脫了今思的手，向我跑來，“阿煜，今思姐姐說要帶我去見爹爹。”
我看向今思，她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跟我說：“你帶她去也一樣。”
這個女人。我雖不悅卻並未顯露出來，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地方，表情自然越少越好。
“走吧大小姐，我帶你去見宰相大人。”
見到宰相時，宰相正同甫川在會客廳，宰相看見我領著大小姐，就走過來牽走了她，“將軍，這就是小女。”
她怯怯地望著甫川，甫川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她，“宰相這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兒許配給我嗎？”
她看她的爹爹，天真地問：“爹爹，什麽叫許配？”
宰相摸摸她的頭，“這位將軍，日後就是霏兒的夫君了。”
大小姐麵露驚訝，我知道她被嚇壞了，她開始掙脫起來，哭鬧著說：“不，不，我不要他，爹爹我不要他，我要阿煜，我要阿煜。”
甫川玩味地看向我，我上前幾步，在宰相氣急想動手打大小姐時及時護住了她，宰相一掌打到了我的背，我用一隻手捂著嘴，不讓自己咳嗽出聲。
這副身體竟然這般羸弱，連一巴掌都受不住。
她一直哭，我摸著她的頭，想給她些安慰。
“宰相大人何必同孩子置氣，既然令愛不願，甫某也不強求。”
“令將軍見笑了。”
“無妨。”
宰相嗬斥著，“還不趕緊把她帶下去！”
我站起來，牽著哭哭啼啼的大小姐，慢慢走了出去，直到走遠了，才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大小姐聽我咳嗽，停止了哭泣，拽了拽我的衣袖，“阿煜你沒事吧，都怪我……”
她的語氣充滿擔心懊惱，可那明明不是她的錯。
“放心，我沒事，”我蹲下身同她講話，“放心大小姐，隻要有我在一天，就沒人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她終於破涕為笑，“阿煜你不要總叫我大小姐啦，我叫雨霏，房雨霏。”
原來她叫房雨霏，有名有姓，真好。
“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隻想阿煜永遠陪著我。”
“我怎麽能永遠陪著你。”
“那就我永遠陪著你唄！”她揚起天真的笑臉，明明眼淚還掛在眼角，卻笑得像沒哭過似得。
我笑了笑，沒說話。我並不相信甫川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他鬆口，隻能說明他對雨霏並不感興趣。
“去玩吧，”我對雨霏說。
我得好好想想該如何應對了，看著雨霏跑遠的身影，感覺到今思就站在我身後。
“宰相可有怪罪於我？”我問她。
“宰相哪敢怪罪，現在我們都知道，甫川將軍點名要走的人是你，現在你可是身價倍增啊。”今思講話陰陽怪氣，聽得我很不舒服。
“你怕是早就猜到會這樣吧，現在講話口氣是在嫉妒我？”
沒想到來得這麽快，我不也隻是剛離開一會兒。看來宰相很快就會召我過去，“你是來傳話的？”
“不，隻是單方麵表達一下恭喜，去將軍府，可比在宰相府幸福多了。”
“說話帶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嗬，我這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啊。”
我微微皺眉，不得不承認，今思確實聰明，但也太聰明了，物極必反。
“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分小妹一杯羹啊。”
“放心。”我實在不想跟這女人多言，隻想離開。
“差點忘了，”今思叫住我，“今晚宰相宴請將軍，要準時出席啊。”
我不應她，兀自往前走。
這種門麵功夫，嗬，我真的很想知道，宰相究竟是怎麽拉攏到甫川的。利益嗎？平分天下？不，甫川並不是那種願意與人平分戰果的人。
那是，為什麽？
到了晚上，我仍然沒什麽頭緒，卻必須要去赴宴了。
入座後，才知道是宰相與將軍單獨一桌，我們幾個謀士自己一桌。雨霏並沒有參加，這樣也好。
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我實在沒什麽胃口，同桌的幾個不斷敬我酒，說著祝我飛黃騰達的話，像在為我送別一樣。
雖然在一起共事久了，我對他們仍沒什麽感情，雖然來到宰相府的人各有各的苦衷，但道不同終不相為謀，實在沒什麽共同語言。
“將軍好！”同桌的人都站了起來，我也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
甫川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後，還舉著一杯酒。
“哈哈，不必拘謹，都坐下，我敬諸位一杯。”
我舉起酒杯，同桌上的的人一起一飲而盡。
“阿煜？”甫川又自己斟滿酒，要與我碰杯，“我同宰相將你要了去，沒有意見吧。”
我自然也必須斟滿酒，“能在將軍手下做事，是阿煜的榮幸。”我舉杯，先幹為敬。
“哈哈，爽快。”甫川拍著我的肩，“大家盡情喝！”
酒過三巡，不少人不勝酒力都醉倒了，今思就坐我旁邊，更是直接靠在我的肩上。嘴裏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什麽，看來醉的不輕。
“我先送她迴去吧，畢竟一個女孩子家。”我扶著今思站起來，迴頭看宰相，他也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而甫川卻像是怎麽也喝不醉似的自斟自飲，他看了我一眼，又收迴視線，像是默許了我的行為。
我也不想管那麽多，踢開了擋路的凳子，就扶著今思帶她迴去。
其實我就是想找個借口早點離開而已。
今思反倒不依不饒，“阿煜？我要你背我，我走不動了。“
“別鬧。”
“沒關係啦，反正大小姐已經睡了，不會被她看見的。”今思用撒嬌的語氣說。
“你是在撒嬌嗎？撒嬌也沒用，再鬧我就不管你了。”
一聽這話，今思不敢再造次，但還是不甘心地說：“我還從未撒過嬌呢，真是不給麵子。”
她又將身體大部分重量壓在我身上，自言自語道：“那個小丫頭有什麽好……當初撿你迴來的人可是我啊……阿煜……”
她撿我迴來？我是真的沒什麽印象了，興許是當時太虛弱，又或者是時間過去太久了。
我看她微紅的麵頰，輕歎了口氣，將她背了起來。
罷了，背就背吧。
好不容易把今思帶迴她自己的房間，她還死拽著我的衣服不放。
“睡吧，”我想把她的手掰開，她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你別喜歡那小丫頭。”
“別鬧了，今思。”
今思終於鬆開手，翻身麵向牆壁，“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翻臉真快，我還巴不得。我難得聽她話退了出去，關好了門。
明天還要陪雨霏過節，我想著就準備迴房睡覺。
“阿煜。”
聽見有人叫我，我轉過頭，見到甫川提著一壺酒，站在不遠處。
“將軍。”我低頭行禮。
甫川向我走來，我怕他說話太大聲擾到今思，便也朝他的方向挪動幾步，“將軍有何事？不會是要在下陪將軍喝酒嗎？”
甫川眯著眼笑，“我知道你酒量好，不能就這麽放過你，今晚你必須陪本將軍喝。”甫川自己先走到假山附近的草地，直接席地而坐，對著月光，就自己倒了一杯喝。
我隻覺無奈，我還想迴去好好睡一覺，也沒辦法，誰讓對方是我的未來上司，我想著，便在甫川旁邊坐下，自己拿起地上的酒杯給自己倒酒。
“日後，怕是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什麽都不管就痛飲一番。”甫川對月感慨到，“打仗的人，連睡個安穩覺都難。”
我沒說話，就靜靜聽著。
“阿煜？你真的忘了我了嗎？”
甫川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什麽意思，我應該認識他嗎？但我最近的確忘記了很多事。
“將軍這話，阿煜聽不懂。”
“唉……你是真的忘了。”甫川的表情有些落寞，而我完全在狀況外，又聽他說，“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麽變成了阿煜，但你忘了也好。”
聽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好奇我忘了什麽了，我努力迴想些什麽，發現隻能迴憶起零星的碎片，最多也隻能迴憶到今思將我帶迴宰相府，在今思遇到我之前，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就好像是兩個人。
“將軍的意思是，你之前認識我？”
甫川沉默了一會，迴答到：“是，我之前認識你，我也是費了許多力氣才查到你在宰相府。”
“那就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甫川沒有馬上迴答，而是喝了好幾口酒，像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告訴我，最後，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他才緩緩開口，“你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你本不叫阿煜，你叫北冥撻。”
我聽到這話，並沒有覺得驚訝，“嗬，當今聖上的弟弟，將軍，以下犯上的罪名我可擔不起。該不會你說的那個人剛好長得像我，你想讓我去當替死鬼？”
我看向甫川，誰知他表情無比嚴肅，“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本將軍從不與人開玩笑，下午我還氣你讓我好找，沒想到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雖然他這麽說，我還是不怎麽相信，也懶得相信，我當初不可能莫名其妙的離開莫名其妙的失憶，一定有原因。
“將軍你慢慢喝，在下明天還有事，恐怕要後天才能跟你走。”
“什麽事？”
我將杯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答應了個小姑娘陪她過節，我不能食言。”我起身，“告辭。”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當今聖上的弟弟？怎麽會流落民間？可笑。
迴房間後，我還一直在想這件事，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我隻想，活下去。”
“即便不做自己，也要活下去嗎？”
“是。”
“從今往後，你便是阿煜。”
阿煜……我猛然睜開眼，才發現這都是夢，而且天已大亮。我起身，努力梳理夢境的內容。
我是遇見了什麽人？阿煜？那個人是誰？
“阿煜！阿煜！起床啦！”門外傳來雨霏的聲音，“別睡啦，阿煜！”她邊喊邊敲著門。
真是個精力旺盛的姑娘。
我起身給她開門。卻見她捂著眼睛，“唔，阿煜你快穿上外衣，帶我出去玩！”
“好，你等我一會兒。”說完我便關上門，換好衣服，才又開了門。
“走吧。”
雨霏高興地挽著我的手臂，還時不時得搖晃，笑得燦爛，這丫頭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真叫人羨慕。
可我，卻止不住迴憶自己的夢境，一路上都無法集中精神。
我到底是誰？阿煜？還是甫川所說的人。
“阿煜！阿煜！”雨霏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拿了件小飾品在我眼前晃，“你覺得這個好不好看？”
我看了眼飾物，“好看。”
“好！我買了！”
雨霏心滿意足地將飾物掛在腰間，又拉著我走了，我陪著她，從街頭一直逛到巷尾，她仿佛不會累，腳步也一直是雀躍的，我無法體會她的心情，甚至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向她這般開心的時候。
“跟我一起逛街，你很開心？”我忽然問出口，也不管她到底聽沒聽見，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隻是，我這麽無趣的一個人，跟我在一起，不覺得很無趣嗎？
“對啊，隻要阿煜陪著我，做什麽我都很開心。”
聽到這話，我忽然愣住，這句話，為什麽這麽耳熟？
隻要你在我身邊，做什麽我都很開心啊。
腦海裏，忽然浮現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似乎能聽見她近乎絕望地哭泣著，但她說得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印在了我的腦海。
‘阿煜，就算你在我身邊，我也不會開心了。’
緋華……
想到這，我突然鼻子一酸，留下眼淚。
“阿煜，你為什麽哭了啊，阿煜，你別哭，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看到我流眼淚的雨霏嚇壞了，拽著我的袖子搖晃，眼裏還泛起淚光，“阿煜你不要哭，你哭，雨霏也想哭……”
我蹲下來，注視著她。
她跟我腦海中的那個女人，長得很像。
我是阿煜，那雨霏是誰？緋華？緋華是誰？
雨霏用她的手幫我擦眼淚，可她自己的眼淚還在不停往下掉。
“我不哭，”我笑了，“你也不要哭了，”我對雨霏說，又像是對自己記憶裏的那個女人說。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哭了……”
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但我感覺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想起來，比如，緋華是誰？還有，我為什麽會覺得雨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呢？雨霏跟緋華，究竟有什麽關係？
我牽著雨霏迴宰相府，宰相見到我帶著雨霏也沒說什麽，反倒今思跟我說甫川找我。
甫川找我，能有什麽好事。
我去見甫川，我也想跟他說，我不會離開相府。
可他一見到我就說：“你今晚就得跟我走，我們要連夜趕路。”
“什麽事這麽急，難道你的計劃要提前實施了？”
“差不多，皇帝病了，時機已然成熟。”
“這就是時機？”誰知道皇帝真病假病。
甫川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完全告訴我。
“你不必告訴我，”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不會離開相府。”
甫川眉頭一皺，“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言而無信？”
“我不是你要找到人，我也不想成就自己的一番偉業，我隻想在相府當個寄生蟲而已。”我轉身就想走，話已挑明，也沒必要費那麽多口舌。
“是為了那個小姑娘？”甫川早已看穿我，“可是阿煜啊，無權無勢，怎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啊……”
我腳步一頓，心裏已然認同他的話。
這時腦海中又閃現了許多畫麵，一個衣不蔽體的小男孩，護著一個小女孩，被幾個大人拳打腳踢。
‘可是哥哥啊，即便我當了那麽多年的神仙，我們還是凡人的日子，依然曆曆在目。’
誰在說話……
我忽然覺得頭痛欲裂，當即就昏了過去。
我才想起來，那天我遇到了個人，一個氣息微弱奄奄一息的人，他就是北冥撻，他跟我說，他想活下去，我能感覺得到他強烈求生*的來源。
我是阿煜，一個罪孽深重的親王，為了贖罪才苟活於世間。
緋華，沒有你，我也再難開心起來。
他們都說，自我上次忽然昏倒醒來後，性情大變，原本對誰都是一副臭臉，現在換成了一張笑臉。
對於這個，我也隻是笑笑不說話。
我還是選擇離開相府，連夜離開，不想瞞著雨霏，誰知她晚上拉我出去看花燈，甫川讓我放心去，他會牽著馬到橋頭等我。
我看著雨霏手裏拿著花燈，笑著跟我說她聽說我暈倒時都被嚇壞了，還鬧著要來看我，我摸了摸她的頭，還是說不出口。
“阿煜你以後可得好好鍛煉才行，不然身體太差了。”
“好。”
“以後你要背我到處去玩！”
“……好。”
“你以後要一直陪著我！”
“……好。”
“阿煜最好了。”
要是她知道，我是騙她的，她得多難過啊，嗬，明明說過再不讓她哭的。
我牽著雨霏，看完了河邊的花燈，我已經看見橋頭停著兩匹棗紅色的駿馬，今思已經跟在我身後的不遠處，準備帶雨霏迴去。
該來的總是要來。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我停下來對雨霏說。
“什麽遊戲！”
“你猜猜我喜歡什麽顏色，去買那個顏色的花燈，猜對有獎勵。”我把身上的錢全給了她。
“什麽獎勵？”
“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好！”雨霏拿著錢跑開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朝橋頭走去。
甫川已經在那等著我了。
“處理完了？”甫川翻身上馬，“走了。”
我輕歎，轉頭最後看了一眼河邊的花燈，翻身上馬。
正想揚鞭，卻聽見雨霏在喊我。一聲聲‘阿煜’令我忍不住迴頭。她提著好幾個顏色各異的花燈，今思也在旁邊，地上還放了不少，她是把人家整個攤子都買下來了吧。
“阿煜，我把那個賣花燈的攤子買下來了。”
果然。
“我知道你要走……我早就知道你要走了！”雨霏忽然提高音量喊道，惹得許多人都在往這邊看。
“我不會哭的，你說過再不讓我哭的，阿煜！我等你迴來！我等你迴來娶我！”
我忽然覺得雨霏長大不少，我聽見自己應了一聲好，我知道，她一定看到了。
“走吧。”
我迴過神，最後還是揮動了馬鞭。
跟甫川到了軍營，他將目前的情況都跟我講清楚了，比如皇帝為什麽生病，其實就是宮裏有人給他下慢性的毒藥。
“那下一步，要怎麽做？”我問甫川。
“送你迴宮。”
“啊？”
甫川繼續說：“我會放出消息，說已經找到了小王爺，接下來，皇帝就會召你迴宮。”
“你確定他不是再派人來殺我？”
“放心吧，皇帝迷信得很，況且又生病了，現在國師說什麽他便信什麽，他不會動你。”
國師？看來也是甫川的人，“那我迴宮之後……與你裏應外合？”
“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好，我相信你。”說完我就想出營帳迴去睡覺。
他又忽然叫住我，“你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
“不是想不起來，”我迴頭，“是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我頂多算個借屍還魂，最多再幫他完成一個心願而已。
“……”甫川沉默，最後他說：“罷了，你去睡吧。”
我走出營帳，仰望無垠的天空。
多想無益。
甫川效率也高，第二天晌午就來了宮裏的人，說是來接小王爺迴去。我自然被甫川叫了出去，為首的太監看見了我，顫巍巍地跪下。
他一跪，他身後的太監也跟著跪下。
他們喊：“王爺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
太監起身，“我等是受皇上旨意來接小王爺迴宮，甫川將軍因找到小王爺有功，可一同入宮領賞。”
甫川作揖，“謝皇上。”
太監指著不遠處的轎子對我說：“王爺，請上轎。”
我俯身入轎時，就看見甫川翻身上馬。
很快就要見到，北冥撻的兄長嗎？
兄長……記得當初，我也有個兄長，他也是後來的天帝。雖然是同父異母，但她待淣裳卻是真的好，卻有些提防著我，甚至可以說，他視我為眼中釘，所以他才一上位就發配我到人界公幹，所以……我才認識了緋華……
嗬，跟現在的情況，真是有些相似啊……
迴到宮中，我就被太監帶著去見皇帝。原本以為身體抱恙也該隻是些小病，卻沒曾想，他已經被毒入侵了心肺，如今的皇帝，骨瘦如柴，儼然已是副空架子。
我跪著，看著龍床上的他，他也在看著我，連看，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坐起來都如此費力。
我該稱唿他什麽？
“皇兄，我迴來了。”
他張開嘴，想說什麽，最後隻是零星的幾個字眼，“迴，來，就，好。”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現在的皇帝，任誰殺，都能殺死吧。
甫川究竟想幹什麽？我忽然想到，或者說，那個國師……
“皇上，國師求見。”太監來通報，皇帝敲了敲手指，表示同意。
我轉頭看向門口，看到一名男子，一身墨綠，他走近，我才發現他雖麵容年輕，卻雙鬢斑白。
“微臣參見陛下，小王爺。”
這就是國師？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
“貴妃娘娘已入宮，正等著陛下召見。”
貴妃娘娘？
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太監說：“王爺，陛下讓你先退下。”
看來連我都要迴避，這個貴妃娘娘是誰？
我退下，通過走廊，迴自己的地方，迎麵就看見一個女子被許多宮女簇擁著往這來。想必那就是貴妃娘娘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為首的貴妃娘娘帶著麵紗，目不斜視。
她雖帶著麵紗，可我還是認出了她，當即楞在了原地，直到那一行人與我擦身而過。
雨霏，那是雨霏。
我抑製住內心想要轉身去攔住她的衝動。
究竟是誰將雨霏送進宮？甫川，宰相，還是那個國師？究竟是什麽人，在逼我做決定？
“啊！不要！”
在我思考之際，忽然聽到雨霏的喊叫聲，我什麽也不願多想，轉身便朝聲音來源衝過去。
在我破門而入之時，裏麵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
雨霏被國師掐著脖子，看到我時，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一亮。
“阿煜！阿煜！”她哭喊著，掙紮著。
我馬上過去一拳將國師打倒在地。雨霏抱著我，一直哭。我看了眼床上的皇帝，他雙目圓瞪，仿佛在問，為什麽。
然而他已經死了。
“貴妃娘娘謀害皇上，這裏的人有目共睹，理應處死。”國師跪在地上，語氣不卑不亢。
“你敢！”
國師不吭聲。
我低頭看雨霏，她顯然是嚇壞了，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摸了摸她的頭，“別怕。”
我牽著雨霏出去，國師叫住我說：“她是謀殺皇帝的兇手，王爺若帶走她，視為同罪。”
“皇兄已死，並且皇兄膝下無子，我會繼承皇位，”我迴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國師，“她有沒有罪，我說了算。”
難道這就是甫川想要的？可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我看到了甫川，他見我牽著雨霏，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走到他身邊，問他：“你的計劃究竟是什麽？”
是要我做他們的傀儡皇帝，還是，安我一個弑帝奪位的罪名，名正言順地殺了我登上皇位？
“你多心了，日後你就是皇帝了，我的計劃自然也就完成了。”
甫川不說，我自然也問不出什麽。
新帝即將登基的消息傳開，我也被通知要做好準備參加登基大典，我有預感，登基大典之日，甫川必反。
“阿煜，他們跟我說，你日後便是皇帝了。”雨霏扯了扯我的衣角問我，“這樣你以後還會陪我玩嗎？”
“我會陪著你的。”我摸了摸她的頭，想給她些安全感。
隻要我還活著，我在心裏補充說。
我想明白了，若當初想要殺北冥撻的真是皇帝，那為什麽，北冥撻最後的心願是……殺了甫川？
甫川，才是真正不想讓他活命的人吧。
登基大典當天，我需要穿著龍袍接見群臣，我看著被平鋪在床上的龍袍，對雨霏說：“你來幫我穿龍袍吧。”
雨霏紅著臉說好，小心翼翼的服侍著我。
穿好龍袍，我想了想，還是往袖子裏，藏了支匕首。我打開門，門外已站好一排太監。
“恭迎新帝。”
我在前麵走，他們在後麵跟著，現在要去見文武百官。
我獨自走到大殿門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文武百官，甫川站在左列的第一位，他注視著我。
我就看著他張開嘴，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北冥撻，弑帝奪位，天理難容！”
一言即出，群臣響應，果然，該來的終於來了。
我仿佛看見，一大批士兵衝破宮門。
我一步步走下台階，向甫川走去。一時間，他立在原地等著我，而其他的文臣，都因怕被誤傷而逃竄開。
“是你，想殺我的人，一直是你。”我走到甫川麵前，士兵已將我們重重包圍。
“是我。你想起來了？”甫川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沒有，我沒有想起來，隻是知道一件事。”
“什麽？”
我露出匕首想要結果甫川，但他預判到了我的動作躲開了，雖然這樣，他還是被我鉗製，我把匕首重新抵在甫川的脖子上。
“你想殺我，我也想殺你。”
周圍的士兵慌了神。我喊道：“退開，不然，我殺了他。”
士兵退開一條路，卻讓我看見國師挾持著雨霏。
“北冥撻，一命換一命，如何？”
雨霏一直掙紮著，“阿煜！阿煜！”
國師挾持著雨霏，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到我麵前。
“好，”我答應他。
“數三下一起放。”國師說。
“三。”
“二。”
“一！”
我放開了甫川並推了他一下，國師也放開了雨霏將她推到我懷裏。
“阿煜……”雨霏抱著我的腰問，“他們……是不是要殺你……”
現在我徹底被士兵包圍，士兵手裏都拿著劍，我知道，甫川必須殺了我，殺了我，才能名正言順。
我放開雨霏，蹲下身，“對不起，以後不能陪著你了……”
“殺了他。”
甫川一聲令下，我在我身後的士兵就集體把劍刺向我。劍穿過我的身體，我看見雨霏身上都濺上了我的血。
她嚇壞了，我用最後地力氣去捂她的眼睛，“不要看……”
“阿煜！”
我能感受到，她托著我倒下的身體，眼淚砸在我臉上。
“阿煜，阿煜……”
可惜我，再不能迴應她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