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


    ……


    前者通過減少“多餘的部分”來補充“不足的部分”,從而維持萬事萬物的和諧與平衡;後者恰恰相反,剝奪“不足的部分”來供養“有餘的部分”,這會使得強的越強,弱的越弱。


    毫無疑問,龍尊所行的便是“天之道”,不為自己,隻為眾生,所以他是真正的聖人!


    而如今仙穹兩道的做法,已經開始向後者偏移,靈災大劫,禍亂蒼生,他們不僅沒有為蒼生渡劫,還將自身的劫難引渡出去,這不就是另一種形勢上的“剝奪不足的部分來供養有餘的部分”嗎?


    其中最明顯的當屬天劍宮!將自己的劫難轉移至其他宗門身上,使得自身強大了八千年之久,然而卻不知道有多少宗門因此而覆滅!


    除此之外,仙穹諸宗將自身劫難寄托於祖壇也是一樣!諸宗將自己的災劫引入祖壇,從而保全自身,這本來沒有錯。


    然而,災劫來源於個人、宗門、大道,諸宗自己不渡劫,災劫就會越來越強,所有的宗門加在一起,就會使得仙穹的「靈災大劫」越來越強!


    諸宗可以將自身的災劫引入祖壇。


    諸宗有祖壇庇護著。


    那天下蒼生呢?


    天下蒼生本來不需要承受那麽強大的劫難,卻因諸宗而承受,卻為諸宗而承受。


    這,亦會使得強的越強,弱的越弱。


    仙穹是如此。


    魔境亦是一樣。


    天魔境根本不需要天魔之主,天魔境隻需要帶領者。


    不是說丁恆成為天魔之主就會對天魔境不利,而是“天魔之主”這個身份本身就存在問題,他成了第一代天魔之主,那麽就會有第二代、第三代……如此下去,隨著“天魔之主”的權力與力量越來越集中,天魔境遲早會變得像仙穹一樣,所以才為什麽說,天魔境不需要天魔之主,隻需要帶領者。


    如今,她讓丁恆選擇,便是帶著這個亙古難題在考驗他。


    ……


    自私與無私。


    奪取與犧牲。


    這的確是一個很難選擇的問題。


    因為並非人人都是聖人。


    丁恆也是一樣,他也不是聖人,也正因他不是聖人,所以他想的很簡單,所以他不難選擇。


    雪白仙影裹著白裘,端坐於一旁,一雙明亮的眼眸在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複。


    她的雪眸清澈明亮、澹靜無瑕,如似一潭純淨聖泉。


    而丁恆恰恰相反,受於她“先天天魔宿體”的影響,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致,雙眼熾熱,視線落在他人身上滾燙灼人,如似藏著兩座火山,如今,山中火焰熔漿已經蠢蠢欲動。


    “白仙子也知道,天魔心髒必須盡快解決,對天魔境眾人來說是如此,對丁某來說,更是如此!”


    一個“更”字,代表如今沒有人比他更著急解決天魔心髒。


    他不是聖人。


    他不管那“天之道”還是“人之道”。


    他隻知曉天魔心髒不除,美人師叔就會消失,還有他在意的其他人……


    仙影收迴眼眸,隻留給他一個美麗無瑕的仙麗側顏。


    她陷入長長的沉思。


    澹靜的容顏,微凝的雙眉。


    似在為他做出這個選擇而惋惜。


    又似在考慮其中的風險,當然,這個風險是對於她自己而言的。


    在仙影沉思之際,丁恆也開始琢磨起來,她如今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說服他與她達成交易,按道理來說如今他同意了,她最樂意不過,然而,如今她思慮這般久,隻能說其中還有問題。


    丁恆眉頭微蹙。


    至於這個問題是何。


    他也已經隱約猜到。


    她抬眸望來,仙容微笑。


    “丁公子覺得,趙道人是否還活著?”


    丁恆心髒“撲通”地劇烈跳動了一下,引得她仙眸微垂,那落至他心口上的視線輕柔溫和,卻仿佛利箭般將他整顆心靈貫穿!


    唯有真正麵對這女人,才會知曉她的可怕,她對一切事物都溫和無比,卻又每一次都能直射對方的靶心,用最溫和的力量給予對手最為沉重的打擊。


    水乃極柔之物,但是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襲來,就算是銅牆鐵壁也會出現鬆動!就算她的對手再般強大,又能承受得了她幾招?


    此刻。


    他要如何應對她?


    裝出失去“同盟”而悲傷?


    還是裝出她提起此事而憤怒?


    從而讓她知難而退?


    丁恆什麽也沒有做,他神色淡然,也絲毫不遮掩自己那顆劇烈跳動的心髒。


    “我當然希望她活著。”


    他與那雙仙眸對視,直言不諱,因為這的確是他心中所想,心中所盼,心中所願。


    如果沒有先前法則之海上女魔頭為他墜淵一事,他這般說可能會心虛,但是此刻,他可以無比肯定地說出此話。


    仙影與他對視許久,那雙眼眸晶瑩雪亮,已然看出一切卻又不點出來,沒有人知曉她此刻內心究竟在想什麽。


    許久之後,她輕輕頷首。


    “嗯,白簡也希望趙道人還活著。”


    丁恆知曉她此話的意思。


    她與女魔頭其實算是同一種人。


    她們算是世上的異類。


    又算是彼此的同類。


    自然惺惺相惜。


    也正因為是同類,女魔頭才會知曉她的可怕,一百年來都不願意與她接觸,如果這一次不是因為他,女魔頭依舊會避著她。


    氣氛逐漸變得安靜,丁恆知曉她給予他“最可怕的一擊”已經過去。


    雲輦帶著他們來到廣闊的海麵上,此乃濤濤魔河,魔境的千年瘴氣被她以“平衡之道”壓製迴魔河最深處,所以如今的魔河表麵也變得明媚一片,藍海白雲,波濤翻滾,好不愜意。


    而離開了魔域腹部,下方也沒了人影的蹤跡,眾人唿喚魔尊而降臨到丁恆身上的那一股神秘力量也消失。


    雲輦降下,從海麵輕輕劃過,蕩起陣陣碧波,速度也放緩下來,明朗晴空,鷗鳥飛翔,湛藍海麵,靈魚跳躍,皆向雲輦注意而來。


    仙影望向遠方,目光朦朧,輕聲呢喃。


    “丁公子覺得,一個人能否強迫自己喜歡上另一個人?”


    丁恆目光一動。


    她這是要挑明了?


    她所說的予他交易的籌碼,她其實做不到?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與他進行交易,因為她手上的籌碼實在太多,對丁恆有價值的也很多,有一些就算是丁恆也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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