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祖壇之中,永夜傳承暴露之後,丁恆便幻想過再次跟她們相見會是什麽樣子的,然而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


    ……


    那是一道幻麗的紫色仙影。


    如同一輪懸在天穹的空穀紫月。


    丁恆神色微動,她應該是循著月晷的氣息過來的,畢竟月晷之上有她留下的烙印標記,之前他被「靈災」纏身,她無法感應,如今丁恆走出南蠻鬼嶺腹地,她才有機會。


    那太陰聖地大祭司如一陣輕風,無聲地飄到丁恆身前。


    熟悉的玉體馨香撲麵而來,令人迷醉。


    繡著白碎花的紫色繡鞋仿佛沒有重量一般,繡鞋尖頭輕彎,踩在地上,不染凡塵。


    接著於羅裙長袖之下伸出一隻瓷白玉手。


    他曾挑弄過這隻柔荑小手,也曾與之掌心貼著掌心,十指緊握,緊緊交纏。


    這隻玉手也在情動的時候輕撫過他的臉頰,觸摸過他的心口。


    見證兩人從仇人,到同伴。


    見證兩人一路的愛恨糾葛。


    丁恆眉頭抽動一下,將月晷取出,交給她。


    南宮月吟捏了一道法術,將太陰聖物收迴,便欲轉身,倩影卻是停住,因為丁恆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側身垂首,長長的烏黑睫眉下,眸子的目光落在地上,卻又仿佛望著其他的東西。


    丁恆看了她許久,開口沉吟。


    “你也覺得我做錯了?那又為何從剛才到現在,都不敢看我一眼?”


    就因為一個永夜傳承,所以那永夜宮主所做的惡事,留下的惡果,都要歸到他的頭上?


    就算是如此,丁恆等著她的怒打,等著她的斥罵,然而沒想到她卻是,一指未動,一話未說。


    她不為太古神月向他討要說法?


    她不為太陰聖地複仇?


    她來尋他隻是為了取迴太陰聖地的聖物?拿了便走,一言不說,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丁恆放開了她。


    紫色仙影隨風飛走。


    她輕輕地留下一句話。


    ……


    ——我兩此生不要再見。


    ……


    ……


    丁恆立於原地許久,忽地大笑起來。


    他最愛的人或許是師姐,情意最真摯的是那神女,但是感情最深的卻是這個女人!


    因為兩人的關係,是他一點一滴爭取來的,那就像原本是兩個敵人,但在互幫互助、日久生情之下,變成了一對伴侶,那一點一滴,都是真心與付出,誰甘願就此斷清,不再相見?


    “好!好一個不再相見!”


    這句話,是先前在太陰聖地,太陰祭壇之上,丁恆親口與她說的。


    昔日因,今日果。


    因果相報。


    丁恆拿出黑劍鞘,凝視許久。


    是不是隻要他不要這份傳承就可以了?


    顯然他不可能不要!


    上麵的兇氣比以往更盛了,丁恆握著它,甚至感覺到了有一顆心髒在跳動。


    黑劍鞘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心念,縷縷幽暗黑絲彌漫出來,將他的身體纏繞,兇光乍現,邪氣凜然。


    先前誘惑他的那道聲音似乎還在,然而卻因為有太古神月力量遮擋的原因,無法再將丁恆的心魂侵蝕,拉入那輪巨大黑日之中。


    ——鏘!


    一道刺耳的鏗鳴從遠方傳來。


    便見一道雪白的倩影,出現在遠方的雲天之上,看到丁恆的身影,劍光忽地停住。


    丁恆低頭看了一眼手掌,不知道什麽時候上麵的水靈咒已經破開了他施加的封印。


    他此刻最不想麵對的人還是來了,出現在了他麵前。


    鬼嶺之前。


    兩人隔空對望。


    那天羅宮的神女一身天蠶雪衣,將豐盈挺拔的嬌軀緊緊束縛著,雲鬢青絲在玉臉跟雪頸之間拂動,白裙飄蕩,隱隱露出一雙玉腿的輪廓,還有小巧的繡鞋纖足。


    避瑕神劍迸發而出的絢麗光彩,還有她身後那漫天福瑞般的虹光與彩霞,將她襯托成一位從天宮之中下凡的玄女。


    反觀她的對麵。


    那男子手持散發邪氣的漆黑劍鞘,身後鬼嶺幽雲遍布,還有惡鬼在嘶叫,一張隱藏在濃黑煞氣之間的臉頰,不僅沒有常日的溫和表情,反而在兇芒的照耀下顯現出一絲猙獰。


    兩人都在凝視著對方。


    卻沒有人說話。


    轟地一聲,鬼嶺之上,幽雲如潮翻滾,將男子的身影遮籠,然後蔓延出鬼嶺邊界。


    ——鏘!


    也是在那一瞬間,避瑕神劍動了,鋒利的劍芒斬向幽雲之中的身影,那身影當然不能讓她如願,黑劍鞘爆發兇芒,一棍將威力可怕的劍光砸碎。


    僅是這一瞬間,雪白倩影便已經來到男子身前,無瑕的小臉上一雙明眸之中透露出從未有過的堅定,蓮足虛空一踩,左手兩根玉指做勢並攏,右手持著神劍,向其刺去。


    男子怒喝一聲,持劍鞘敲去。


    兩人過了不下十招,招招兇險,不留情麵,仿若生死之敵,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鏗鏘”一聲,最後一招,避瑕神劍被那神女雙手緊握,高高舉起,猛烈的狂風刮動著她的長發與白裙,無窮的白光席卷著雲霞,皆匯於這一劍之上。


    ——入世一劍!


    男子高喝,單手高舉黑劍鞘,無盡的兇潮滾滾而出,竟將鬼嶺之上的幽雲盡數吞噬,無數的陰靈哭叫,想要逃離,然而皆被黑潮消蝕,就連天光也無法逃離。


    ——永夜無光!


    轟地一聲巨響。


    天地被分割成兩半。


    一邊雪白光晝,一邊漆黑永夜。


    ……


    千屠雪明眸一閃,捉到機會,纖手一動,出劍挑飛黑劍鞘,然而避瑕劍卻被一隻手徒手抓住,銳利的劍芒直接破開上麵的元炁防禦,一時間鮮血直流。


    “你!”


    千屠雪眸子一顫,連忙收劍。


    那日她為他師姐抵擋「靈災」,當她醒來的時候祖壇之行早已結束。


    外麵有人說他是英雄,以一己之力拯救了祖壇;也有人他是魔鬼,已經被永夜之主給奪舍。


    然而外麵如何傳聞,她不在乎,她隻認自己看到的,然而如今她卻……看錯了。


    他沒有被那永夜傳承奪舍。


    她卻對他出手了。


    千屠雪瑩眸望著他的身影,他瘦了,玉唇有些顫動。


    “你……為何不與我說……”


    剛才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為他被奪舍了,是她錯了,她看著他手上的鮮血,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他為何不說呢?


    丁恆也想知曉。


    他分明隻需要唿喚一聲,輕輕地唿喚一聲,便可以避免剛才這場戰鬥,那他為何不開口呢?


    不願?不敢?


    又或許他心底其實渴望著她對他出劍。


    千屠雪看著那把邪氣滾滾的黑劍鞘,明眸一凝。


    “你……”


    丁恆搖頭,知道她想說些什麽,剛才她出劍的本意,其實就是想要將這把劍鞘從他身上分離吧。


    “我不會丟掉它的。”


    他是一定要救師姐的,然而那意味著他將與仙穹諸宗相抗,所以他隻能借助這把黑劍鞘的力量。


    千屠雪知道他為什麽不想丟掉它,可是它太危險了。


    那是「仙禍」之源。


    她怎麽可能讓他接觸那樣的東西?


    怎麽可能讓他跟那樣的東西為伍?


    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任他不管不顧?


    “我們不要它,我知道你想救你師姐,我也知道那樣很難,我也會努力,我也會幫你的,我們不要它好不好?嗯?”


    千屠雪眸光搖動,說著說著,語氣之中甚至出現一絲乞求。


    丁恆沉默無言,聽著她的聲音,明白她的信任,體會她的感情,雙眼竟不知不覺地濕潤起來。


    是啊!


    這不就是他一開始想要的嗎?


    一個人的信任,一個人對他堅定不移的信任。


    永遠不會放棄,即便他罪孽深重也不放棄他。


    可是。


    那真的做得到嗎?


    “即便是這樣,你也還會?”


    丁恆釋放出陰陽劫渦。


    “我當然……”


    那個她十分堅定的字沒有能夠說出來。


    因為她仿佛看到夢魘般,如遭雷擊,裙下秀足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


    千屠雪明眸睜大,僵硬在原地。


    不!


    怎麽會!


    他怎麽會是陰陽劫體?!


    百年前,就是因為同為陰陽劫體的大魔頭,她師尊才會道心被破,不僅墮入魔道,更是將自己幽禁於天羅宮深處,百年未出……


    他怎麽會是跟那魔頭一樣的體質?!


    丁恆已經知曉了她的選擇。


    “我不會怪你的,是我們都沒有得選擇,我真的希望你能夠好好的,你不要跟我參與進來。”


    千屠雪怔怔地看著他轉身離去,瑩白小臉忽然慌亂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我……”


    然而當她低頭看到自己後退的步伐之時,她的解釋又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她臉色蒼白如紙,心髒驟然劇痛,仿佛窒息,身子搖搖晃晃,卻仍要想將那人留住。


    “不……不要……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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