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黑暗中,彼岸燈綿延而去,夜以繼日,幾百萬年從不曾熄滅。


    忘川河依然在無聲的流淌著,卷起的每一道細浪都是人們生前最執著的念想,翻滾著想要衝破河流的衝力,迴到最初的地方。


    奈何橋邊,孟婆不辭勞累的熬製著孟婆湯,不斷的攪動著看似一鍋清水的孟婆湯,鍋底的忘憂石燃著幽暗的火焰,沒有火焰的劈啪聲,亦沒有湯水的滾動聲。


    冥界一如既往的寧靜。


    忽然,一道金光閃過,落在了奈何橋上,孟婆放下手中的大勺,朝著橋上望了去,雖然那雙眼睛已是看不見,卻依然閃爍著睿智的,閃亮的光芒。


    她震愣了片刻,終於是認出了麵前一身雪白華服的男子,扯動著嘶啞的嗓音,“參...參見帝君?”


    她雖不曾見過帝君,但從來者身上尊貴不凡的氣度看來定是帝君無疑了。


    澤言的視線落了下來,薄唇輕啟,“免禮。”


    “帝君前來是有何吩咐?”,孟婆提著顫巍巍的腳步走了過來,停在了橋邊仰望著澤言。


    她知道澤言帝君的名號,也知道他早就避世在清辰宮,卻沒有想到,她才到冥界五十萬載就有幸見到帝君。


    澤言在渡化孟婆夫君的魂魄時是隱身於此,所以孟婆並不知曉,隻當是第一迴見到他。


    他記得若離曾說過對孟婆有種很親切的熟悉感,如果他猜的沒錯,她魂落冥界時應該是與孟婆有所接觸的。


    “本君來此卻是有一件事要問問你,你初到冥界時可曾看見特別的女子?”他走下橋,化了桌椅,將孟婆引至椅子邊,點頭示意她坐下。


    若離曾替孟婆取忘憂石是因為孟婆有腿疾不便。


    孟婆受寵若驚的坐了下來,心裏卻是對帝君的平易近人所打動,所以對他提的問題格外上心,仔細的迴想起了她初到冥界時所見過的一些人。


    她見過萬萬的女子,多的是平凡的普通的女子,能稱得上特別的,無外乎就是性子和容貌,在她的印象裏,的確是有一個女子不僅容貌絕美,性子也是極好的。


    至今她還記得那女子的容貌,隻那一眼,就叫人迷醉了心。


    “是有一女子,是我至今為止見過最美的,最善良的姑娘。”說起那女子,孟婆嘴角就稍稍的揚起了,露出近乎慈愛的神態。


    澤言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到冥界幾天之後才見到那姑娘,之後的交談中我得知她的名字叫靜檀,原來在冥界已經沉睡了五十萬年之久。”


    “她的魂魄可以讓人看見實形,我知道她定是與我們不同的,她告訴我她想要離開冥界去找她最重要的人,從她的眼神裏我可以看出,她想找的那個最重要的人定是她的心上人,她沒有否認,坦率的說的確是她的心上人。”


    澤言眼裏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她是如何離開的冥界?”,冥尊能為她打開還魂門究竟是出於何種心思?


    孟婆沉思了片刻,繼續的迴憶著,“再怎麽說她也是魂魄,冥王說過即便她的魂魄再不凡,可已經五十萬年過去了,早已超過了還魂的時間,所以他不能將她私自放走。”


    “所以靜檀就找到了冥尊,在他每日的必經之路攔截他,苦苦哀求,奈何冥尊就是不肯放她離開,她沒有放棄,日複一日的請求冥尊的開恩。”


    澤言眸光微凜,這個冥尊...


    他的情緒掩藏的深,孟婆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繼續說道,“說來也奇怪,其他魂魄都必須轉世投胎,可我卻能留下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的心底卻是高興,靜檀看到我高興也隨我一同笑了,可是她笑著笑著就哭了,她說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可是她還是希望我能如願以償,我愣是聽不明白,也許是我年齡大了,也不大記得她的原話。”


    “靜檀每日除了去求冥尊開恩之外都是與我一起熬製孟婆湯,或者蹲在曼陀羅華邊上發起了呆,一日冥尊站在了她的麵前對她說了一句,‘你許願的機會已經給了別人,結果就是你必須留下來,我從不開恩,所以你不要一再挑戰我的底線。’”


    “這句話的原話我也記不太清了,我隻記得那一天的冥尊的臉色深沉,而後二話不說的就將靜檀帶走,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看見她,幾天之後就連冥尊也不見了,隨著他消失的還有那朵曼陀羅華。”


    澤言神色微微顫動,孟婆喝下了孟婆湯自然是不記得前塵往事,也不記得自己想要留在冥界的執念,所以她才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冥界,是若離想冥尊許了一個心願......


    所以,她才會哭著說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錯......


    傻丫頭......


    事情的大概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輪廓,卻已經明白了大抵是怎麽一迴事,他站了起來,身上的華袍沒有任何褶皺,纖塵不染,正欲離去時,孟婆也隨著站了起來。


    她望著澤言站的方向,猶豫著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澤言迴過頭,清冷的嗓音溫潤了些許。


    孟婆的雙眸微閃,激動的問道,“帝君可認識若離?”


    “略有耳聞。”


    原來若離那孩子的名號倒是不小,就連帝君都聽說過她,如果她知道若離不僅是澤言的徒弟還是曾與她朝夕相伴的靜檀的話一定會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帝君有所不知,我與若離那孩子有緣,不知道為什麽對她甚是掛念,我知道她是神界之人到冥界來多有不便,不過就是想問問她現在過得好嗎?”


    澤言微微一笑,眸底一片燦爛,“她過的...應該不差。”


    “那就好,那就好。”,孟婆望著澤言消失的方向,旋即轉迴到了爐灶旁繼續熬製著孟婆湯。


    清辰宮,膳房。


    自從上次將食神請到清辰宮後,澤言就在偏廳外化了一座膳房,除了食神半月來一次準備膳點之外,其餘時間都是澤言用來給若離熬靈藥之用。


    伏奇蹲在膳房外的門檻上,神色複雜的看著澤言不斷攪拌著的那個陶罐,一股濃重刺鼻的苦味從裏麵散發而出,他卻不以為然的不斷攪拌著,嘴角不時的勾起一個莫名其妙的弧度。


    湯藥滾滾翻騰,澤言指尖微亮,一滴赤金色的血滴落進湯藥裏,在翻滾中被淹沒在黑色的湯藥裏,再也尋不得蹤跡。


    伏奇見怪不怪的聳拉著腦袋,這些日子若離的辛苦它是看在眼裏的,但帝君的付出,似乎隻有它看得到的,若離卻渾然不知。


    這樣的付出,就連身為神獸的它都不免動容了。


    靜檀殿外,伏奇不忍隨著澤言進殿,隻蹲在門口聽見若離近似哀嚎的聲音,那苦味,蹲在殿外的它都清晰可聞,不誇張的說,半個清辰宮都彌漫了那股氣味。


    若離硬著頭皮將湯藥咽下腹中。


    奇怪,她明明已經適應了苦味,連續幾天眼皮不眨的將湯藥一飲而盡,可是今天的湯藥好像比以往更苦了,甚至到了難以下咽的地步,要不是為了提高修為,就算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喝。


    “很苦嗎?”澤言取過錦帕為她拭了拭嘴角的藥汁,將湯碗放在案上。


    若離緩了緩,才點頭說道,“是啊,今天的藥怎麽這麽苦,舌頭都麻了。”


    “哦,是嗎?”他俯身壓下,封住了她欲散去苦味而微啟的唇瓣,半眯著的雙眸看到她漸漸泛紅的臉頰,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過。


    在離開前舌尖不忘輕掃她柔軟的唇,眉頭似蹙非蹙,“的確是更苦了。”


    殿外的伏奇實在是聽不下去,搖晃著腦袋,帝君真是......太無恥了!


    若離被苦味折騰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隻能幹瞪眼,看到澤言眼底愈發明朗的笑意,她隱隱覺得似乎哪裏出了差錯。


    自從若離毫發無傷的穿過了萬獸林的外圍之後,修為精進了不少,這個時候就應該修煉與之想匹配的術法。


    如此,她才能繼續往萬獸林內前進。


    喝完藥之後,澤言帶著若離禦風飛行,落在了無望河的河岸上。


    無望河並不是望不到邊,而是它處於九重天邊上,大有隔絕外界遙望不可及的意思。


    “不是說今日要傳授我術法嗎?怎麽到無望河來了?”,若離四下望了望,時辰尚早,這會兒無望河邊人影稀疏。


    澤言將視線從河水中移了迴來,落在她瑩亮的眸子裏,“此處有何不妥嗎?”


    “也沒,也沒什麽不妥的...”若離支支吾吾,臉頰微紅小聲說道,“隻不過這裏平日裏來的多是情意相投的男女,簡單的來說是幽會之地,所以,所以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


    一想到這個地方代表的含義,她的臉頰就更紅了,雖然她不懼怕外界的傳聞,但是這樣大搖大擺的到這裏,會不會太招搖了些?


    澤言墨眉微挑,他許久不曾來過這裏了,沒想到這地方竟成了幽會之地,不過兩全其美豈不是更好嗎?


    “不用換了,此處甚好,你不是想學禦水之術嗎?”澤言唇角微揚,自然沒有放過若離的眼前一亮。


    若離最想學的就是禦水之術,她將來要繼任神位,身為水神要是連最基本的禦水之術都不會的話,恐怕會遭人笑柄吧。


    所以在聽到澤言說今日要傳授她禦水之術後,她就拋卻了之前的顧慮,招搖就招搖吧,能學到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況且她本意就是來此修煉,有什麽好心虛的。


    “好師父,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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