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是阿修羅?”我拿著人皮縫製的小冊子說,卻沒有人迴答我。我覺得納悶,抬起頭看,車子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王庸已經不在了,外麵是飛飛揚揚的雪花。


    我怔怔看著車窗外很長時間,等迴過神來,那具阿修羅的屍體也不見了,車上空空如也。


    我捏著小冊子從車上下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下著雪,可視度很低,天空陰雲密布,打量四周隻覺得陰森森的,黑得嚇人。


    我蹲在車邊,把整個經曆想想,阿修羅和我的奪命遊戲裏,它並沒有直接對我不利,而是製造了種種離奇境界,想要困死我。


    我忽然想到禁閉室裏滿牆寫的奇怪文字,那些字應該是阿修羅留下來的,它寫的是“我找到你,你就死了,你能逃過我,我就死了。”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會不會是破解阿修羅迷境的方法?


    我迴身進到車裏,車台上還留著那包煙,我抽出一根,自顧自點上,暗暗思索。這句話其實大有涵義,並不像看上去這麽簡單。


    第一句話“我找到你,你就死了。”其實細想想,阿修羅要找到我並不困難,剛才又是王庸又是妖屍的,它已經知道我在哪了,可為什麽我還活著?它還沒有出殺招?


    第二句話“你能逃過我,我就死了。”


    它的意思是讓我逃亡?我抽著煙,煙霧蒸騰,想了一會兒,我皺著眉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整句話其實是反著的?


    如果反著來想,這裏的“我”並不是指阿修羅,而是指我呢。我如果找到阿修羅,它就死了,而如果它能逃過我,我就死了。


    我振奮起來,還真有這種可能,阿修羅並不是人類,不能以人的思考方式來考量它,它能製造幻境,而且用的是極為錯亂的人格表述。


    總不能困死在這個地方,我試著發動車子,發動機響了,真的能開起來。車子順著山路開出去,一邊開我一邊思索,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阿修羅本尊,它在哪呢?


    這個阿修羅能製造陰森幻境,說明它一直在監視我,我到哪裏能找到它呢?


    正開著,車子突然在地上拋錨,我發動了幾次也沒有開起來,隻好棄車下來。


    這裏是一片濃密的山林邊緣,靜謐無聲,隻有一條小路通向裏麵。我想了想,抱著肩膀走進去,樹非常濃密,枝葉遮天蔽日,幾乎不見陽光。


    偶爾能從樹葉縫隙看出去,天空昏昏沉沉的,像是到了黃昏,可光線還好。


    走了沒多遠,我聽到不遠處有嘩啦啦的流水聲,穿過一片林子,我看到前麵出現一條小溪。


    溪水極是湍急,我走過去伸手進了水裏,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說明這裏確實是幻境。


    阿修羅的目的是把我困死在迷境裏,而我要想辦法找到它的本尊所在。


    不知怎麽,我想到遊戲裏經常出現的“戰爭迷霧”這個概念。所謂戰爭迷霧是,遊戲裏的人物如果沒有行動起來去主動拓展地圖,那他沒到的地方地圖就是霧蒙蒙一片,處於人物的視覺盲區。而當遊戲裏的人物行動到迷霧的區域時,地圖上的黑霧才會被驅散,露出下麵的地圖。


    簡單來理解就是,地圖是跟著人物走的,人物到哪,在他的周圍就開出一片地圖,不在他活動範圍的其它地方就是迷霧。遊戲這麽做是為了節省資源,以最大的性能保證遊戲的可玩性。


    我之所以對這個概念非常清楚,是因為在南派建立灰界的時候,我曾經和一個道家的老先生聊過天,他告訴我,道家有一種失傳法術名為“空陷陣”。


    施法時,用道法讓人陷入到迷境中,這種迷境也叫迷津。最為古怪的是,迷津並不是隨機衍生的,而是由施法者來人為控製。簡單來說就是,他想讓你見到什麽,你就見到什麽,類似於西方心理學上的高級催眠。


    這種迷惑心智的手段,施法者能耐再大也不可能憑空給你造出一個世界,也沒這個必要,他隻要造出想讓你看到的東西就可以了。


    以前我也經曆過魔境天劫,說穿了也是一種迷境,那種迷境是根據我的記憶衍生而出的幻象,而現在阿修羅給我製造的幻境裏,我同樣看到了王庸。這說明什麽,它正在解讀我的記憶。


    要困住我的前提,就是讓我迷失在幻境裏,分不清真假,而要做到這一點,它就必須要解構我的記憶。


    我笑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找它了。


    我趟過這條小溪,來到叢林深處,我仔細觀察每個細節,這裏的樹木幾乎都是千篇一律,隻是形狀和朝向不太一樣,這也確鑿了我的推測,這裏就是阿修羅造出來的,說它能力有限也好,說是為了省勁也罷,它製造樹林的方法就是大量複製同一種樹木。


    它一定在我的周圍,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走到一棵樹下,盤膝打坐,進入內視狀態,緩緩進入到神識之境。我現在坐禪的工夫也算可以了,隻要進入神識,最起碼幾個小時一動不動也沒問題。


    進入神識之境,我也在監測外麵的情況。我不動,逼著阿修羅現身。


    對付幻境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聞不動,世若流水我如磐石。


    現在就是考驗我和它的耐心了,看誰最先撐不住。


    正好借助這個機會,我好好內視一番,重新修行神識,這是很艱苦的過程,一點點來吧。


    在這裏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我看到從林子外同時走進來幾個人。


    這些人都認識,我看到了八家將。解鈴、解南華、小雪、何天真、圓通他們,旁邊還有黎菲、於小強、王庸,最讓我吃驚的是,老爸也來了,蹣跚走著。


    林林總總大概能有十來個人,他們同時穿過樹林來到我的近前,然後圍著這棵樹站了一圈,全都齊刷刷地看我。


    我依然盤坐在樹下,不為之所動。神識之境中,我正看著一樣東西,那東西正在嗚嗚作響,如同哨音。


    這就是黑色的磁石。


    當時我把玩它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這塊石頭居然有“靈魂”,也存在它的神識。它的神識也是一塊石頭,最為關鍵的是,我能夠把這塊石頭收納進神識之境。


    此時它正在嗚嗚響著,這說明一個問題,現在圍在我旁邊的這些人裏,除了幻象外,還有阿修羅的本尊。它化妝改扮也來了,混在人群中。


    能把它引來非常不容易,我知道隻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倘若沒有抓住它,它提高了警惕,必然不會再輕易現身,以後就算耗死我,它也不打算出來了。


    我感歎著,想起了崽崽。崽崽是黃鼠狼成精,如果有它在,不管弄出什麽幻境它都能破了。


    這時老爸顫巍巍走上前,來到我的麵前說:“孩子,你睜開眼看看,爸爸來了。”


    我嘴角是淡淡的笑,並沒有睜眼去看。


    黎菲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震三,是我啊,你不看看我嗎?”


    我在神識之境手端磁石,閉目凝神,用神識貫通石頭之內。此刻磁石嗡嗡作響,聲音變得極為高亢尖銳。


    阿修羅就藏在這些人裏。


    解鈴說道:“看樣子我們是叫不醒他了,不過有一個人可以。”


    我靜靜觀察局勢,想看看阿修羅還有什麽招數。


    解鈴手裏多了一個黑色壇子,他把壇口打開,開始往地上倒水,水越倒越多,漸漸積出了一方小小的水潭。


    潭水清澈,能夠倒映出我的影子。


    我的倒影栩栩如生,他在潭水深處打坐,不知為什麽,我看到潭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心念大動,我緩緩睜開眼睛。


    解鈴笑:“怎麽樣,我就說他能動心。”


    我緩緩伸出手,觸碰水麵,水麵漣漪波動,突然水下的那個“我”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們兩隻手互相握著對方的手腕,我猛地一提,那個“我”從水下漸漸坐了起來。他衝破水麵,端坐在我的對麵,我們四目相視。


    周圍的人鴉雀無聲,我看著對麵的“我”。


    “齊翔,”他看著我:“我是你的法身。”


    “我不明白。”我說。


    “你不需要明白。”他說:“你就在我之內。你有三身,你,你的肉身,還有我,你的法身。”


    “那麽哪個才是真正的我?”我看著他。


    “我才是真正的你。”他說:“你以為自己存在,其實你根本就不存在,你隻是虛而不實的像。現在我道破你的來曆,你可以消失了。”


    他說完這句話,我感覺神識之境的波濤起伏,烏雲滾滾,我感覺我自己,真的在開始消失。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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