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藤善本來在河邊走得好好的,忽然聽到河對岸的哀樂,我們渾身一凜。我們都不是矯情的人,不會像普通人那樣覺得哀樂是晦氣的。


    我和他在河邊駐足,朝向對岸去看。對麵有一所農家院,此時黑著燈,伸手不見五指,在月光下影影綽綽能看到有人在院子中來往,哀樂就是從那黑森森的院子裏傳出來的。


    “去看看。”藤善道。


    我和他沿著河邊走了十幾米,有一條小橋通到對麵,我們從橋過去,緩步來到那所農家大院子前。


    不少人正在院子裏忙活,奇怪的是為什麽不開燈呢。我和藤善站在院外的牆邊往裏看,裏麵的人好像在布置靈堂,場麵很大,甚至還有很多紙紮的祭品。


    哀樂是從院子樓梯上一個共放裏出來的,聲音很大,半夜聽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而且忙活的這些人,互相之間沒有說話的,各忙各的,倒也有條不紊。


    藤善低聲說:“迴去問問老程頭,他或許知道是怎麽迴事。”


    我轉身正要走,忽然手腕子被藤善抓住,他道:“你看院子那個人。”


    我順著院牆的縫隙看過去,在放哀樂的共放旁邊蹲著一個人,這人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運動裝,褲腿卷起來到膝蓋,正蹲在地上抽煙,煙頭在黑暗中一亮一滅。


    “這人怎麽了?”我低聲問。


    我這句話剛問完,院裏的這個人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突然抬起頭,叼著煙轉向我們所在的方位。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眼神和相貌,我們卻有一種很強的直覺,他正透過黑暗在看著我們。


    我和藤善藏在牆外,僅僅露出兩隻眼睛,這人隔著這麽遠居然能覺察到?!


    那人衝著我們看了看,頭竟然一直保持著側轉的姿勢,動也不動。我心裏莫名其妙有點發慌,趕緊拉著藤善走。


    我們順著原路迴去,藤善道:“這個人是誰呢,有點道行。”


    “沒想到小小山村竟然藏龍臥虎。”我說。


    “這也正常。”藤善道:“如今風雲際會,各種異動全出來了,希望那個人不是衝我們來的,這次行動一切順利。”


    我們迴到別墅,電視已經關了,客廳裏沒什麽人。難得一靜正和美女黎禮,風水師陳玉珍還有老程頭,四個人喝茶,嘮著閑磕。


    看我們進來,陳玉珍招手,讓我們過來一起湊局聊天。


    我和藤善坐下,把剛才看到那家放哀樂的事說了一遍。難得一靜說:“我們都聽到那聲音了,剛才還討論這個事。老程頭,你說說那家是怎麽迴事。”


    老程頭道:“沒什麽大不了的,那家姓劉,以前包魚塘發了家,大兒子在大城市做買賣,家裏挺有錢的。老劉頭前些日子死了,現在正籌備辦喪事。”


    我搖搖頭:“有古怪。”


    難得一靜問我怎麽了。


    我說:“有兩點。第一,他們家籌備喪事為什麽晚上不開燈。第二,我和藤善過去查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人,一個說不清是什麽人的人。”


    “怎麽講?”難得一靜眉頭挑了挑。


    我把剛才在院子看到那人的情景說了一遍。


    難得一靜喝茶沉思,對老程頭說:“給你個任務,明天把那人的身份,和他想幹什麽都調查明白。”


    我們聊了會兒天就散了。我被安排在別墅臨窗的房間裏,透過窗戶能看到不遠處河對岸的黑森森宅院,哀樂傳到這裏已經很弱了,不知為什麽我心裏發慌,暈頭漲腦做了一宿的噩夢。


    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吃了點早飯,正吃著,老程頭急匆匆走過來,拉過難得一靜,兩個人在背地裏嘀咕。


    難得一靜臉色不好看,讓我們到他的房間裏開會。所有人到齊了,難得一靜說:“早上老程頭到姓劉的那家,那家人告訴老程頭他們要按照祖輩的規矩,今夜晚間辦一場法事,閑雜人等不能靠近。”


    老程頭在旁邊插話說:“他們從別的屯子雇來很多人,在院子外站崗放哨,說是今晚的法事要超度死者亡魂,不容有大意。我覺得這事不對勁,趕緊迴來匯報。”


    難得一靜看看我們,直接點將:“陳大師,你怎麽看的?”


    陳玉珍一副高人模樣,說道:“確實不對勁,咱們明日進山,這麽緊要的時刻任何異動都需要注意。突然冒出這麽個事,有點不合時宜。”他問老程頭,老劉頭是怎麽死的。


    老程頭說,老劉是本地一個老農民,經常出來幹農活,身強力壯,可就在前幾天突然暴斃在家裏,據說是沒病沒災自己就過去了,大家都說這老頭估計是到壽命了,閻王爺大筆一勾,直接帶走。


    家裏的孫男娣女全都迴來操持喪事。老劉家有的是錢,家主過世這也算大事,不怕花錢,一定要到位。


    難得一靜道:“咱們昨天說的那個人,你查到是誰了嗎?”


    “據說是從省裏請來的高人,家裏人說老劉死的突然,希望找高人超度一下,以盡兒女孝道。”老程頭說。


    難得一靜問陳玉珍:“陳大師,你怎麽看。”


    陳玉珍道:“現在還不確定這些人的用意,咱們光覺得不對勁不行,沒什麽證據能證明這場喪事是衝著咱們來的。大家不用草木皆兵,等他們出手再說。”


    難得一靜搖頭:“等他們出手就晚了。”


    美女黎禮一直沉默著,忽然說:“一靜,洪先生母親落葬的地點都有誰知道?”


    難得一靜道:“目前隻有我和陳大師兩個人知道。這是絕密中的絕密,如果消息透露出去,恐怕會遭到人破壞。要知道,洪先生朋友很多,敵人也不少。”


    “就是說,我們後天挖掘屍骨,必須要盡快完成,在葬入新的地方前,還要對屍骨進行保護,防止敵人破壞。”黎禮說。


    “就是這個意思。”難得一靜說。


    “埋葬屍骨的地方距離村子遠嗎?”黎禮問。


    “在山裏,不近。”陳玉珍說。


    “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的原則就是速戰速決。”黎禮說。


    這小丫頭說話斬釘截鐵,有幾分幹練。


    難得一靜點點頭,讓我們出去,他要和老程頭還有陳玉珍再繼續商討進山挖墳的部署。


    難得一靜辦事極其謹慎,滴水不漏,對信息進行分級管理。有些事適合大家一起聽,有些事他們核心小組才能討論。不過這也好,職責分明有利於責任分擔。


    藤善看我有些陰鬱,勸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做咱們該做的事,其他都不要管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入夜,別墅裏沒有放電視,氣氛很嚴肅。過了今晚就要進山辦大事,而且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幾人未來的命運,誰也不敢怠慢。


    我躺在屋裏,正無聊看著手機,無意中看到窗外一陣明亮猶如煙火的東西突然騰空。


    我一驚,趕緊站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從那家姓劉的宅院裏升起幾盞孔明燈,黑夜中猶如點點星火。


    這些孔明燈到了高空居然像是線牽的一般,搖搖晃晃就是不飛走,高低錯落好像形成了什麽圖案。


    正遲疑間,忽然從那家院子裏傳來一個人高亮著嗓子唱戲的聲音,“昏慘慘風裏燈,虛飄飄水中淹。”應該是某種地方戲,沒有伴奏,隻是清嗓高唱,嗓音之亮之高,曲風之慘之悲,讓人頭皮發麻。


    難得一靜他們站在二樓的小陽台上,看著對岸的情景沒有說話,黑夜中麵色凝重。


    我從房間走出來,到了他們身邊,老程頭說:“他們居然在唱喪戲。”


    難得一靜看他。


    “這是失傳很久的傳統,辦喪事的時候找人高唱喪戲,有鎮魂超度的意思。”老程頭解釋。


    陳玉珍拿出羅盤,對準河對岸的方向,就看到羅盤的針快速顫動,不停地轉動。


    “怎麽了?”難得一靜問。


    陳玉珍抬起頭看看河對岸:“他們不是在超度。”


    “那是在幹什麽?”我們問。


    陳玉珍非常嚴肅:“他們是在招魂。”


    “什麽意思?”難得一靜問。


    “簡單理解,超度是把亡魂送走送進往生。”陳玉珍說:“而他們現在所做的法事,是把亡魂從陰曹地府召迴來。”


    “召迴來?他們招死者老劉的魂做什麽?”難得一靜疑惑。


    陳玉珍搖搖頭:“他們招沒招老劉頭的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同時招了非常多的亡魂過來。”


    他抬起頭看天上的孔明燈,仔細琢磨片刻,驚叫:“這是陰間才有的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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