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吉的故事太過慘烈,深夜中聽來格外震撼人心。我們想象著當時深山中的情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侮辱,卻不敢反抗,那是什麽滋味。


    當然,說別人簡單,設身處地想想自己如果在那種情形下,又會怎麽做呢?


    眾人默不作聲,龍吉痛哭流涕,他是個非常內斂的人,不知道以前的性格就這樣,還是遭遇到了那次重大打擊後變成這樣的。他哭都不肯大聲去哭,雙手捂著臉,肩頭不住地顫抖。


    這種無聲的哭泣,讓人看了心裏真不是滋味。


    道士老鮑拍拍龍吉的肩膀:“他不是。”然後,他站到下一個人的身後。


    下一個人是雨佳,女孩抱著肩膀,盡力蜷縮成一團,顯得非常害怕。


    “說說你一生中最難忘的一件事。”道士老鮑說。


    雨佳哆哆嗦嗦說:“我,我以前認識個男朋友,是別人介紹的,我上當受騙了,他把我騙了……”


    “說清楚點,騙什麽了。”道士老鮑不耐煩。


    “我們見第一麵,就到賓館開房了……他說他喜歡我,然後我們就……發生關係了。”雨佳說。


    老黃看看我,眼神裏都是譏諷的笑,那意思是這樣的女人居然也有人碰。


    “繼續。”道士老鮑催促。


    “他是外地的,我們相處了幾天他就迴去了。迴家之後,我跟他聯係,可他的表現卻越來越冷淡。”雨佳說。


    “給他打電話,發微信,上qq語聊。他非常不耐煩。”雨佳說。


    大強道:“那他就是對你沒意思了。”


    “我知道。憑女人的直覺,我覺得他那邊肯定有別的女人,我不甘心,想弄明白怎麽迴事,我就拚命找他,有時候淩晨也掛電話,微信一口氣給他發一百條‘我想你’,可他特別不耐煩,說自己要睡覺,第二天要上班,”雨佳越說越快:“你們想想,他要是真愛我,工作算什麽啊,少睡一會兒能怎麽了,我就想要他的一句關懷。我知道,他肯定是外麵有人了!”


    “那你怎麽做的?”道士老鮑問。


    “他玩我了,還跟我說喜歡我,怎麽能劈腿呢,這就是渣男!對付渣男就不能客氣。”雨佳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瞅著前方,她的醜臉鼓脹起來,血液充滿頭部,像是一頭暴怒的母牛。


    在一路上山的過程中,雨佳一直以一個弱勢女人的形象出現,被我們看不起,被大強欺負,她都默不作聲。可現在她的感覺發生了巨大變化,近乎歇斯底裏。


    “後來我給他打電話,他要麽不接要麽說有事,一直在挑戰我的底線,我終於忍無可忍,都是他逼的!他是一個單位的小領導,我就打114查找他們單位的電話號碼,查到之後,我給他們單位打電話,一天打十遍,每個電話都投訴他的所作所為,說他在外麵玩女人,道德品質敗壞,還腳踏兩隻船,哈哈,他終於被單位開除了,哈哈……”雨佳笑得歇斯底裏,五官扭曲,兩隻眼睛瞪得極大,眼神森森然,像一隻病態的毒蛇。


    “這樣的渣男就要好好對付,讓他知道女人的厲害,讓他以後不要惹女人。他沒了工作,我也天天給他打電話,他給我拉黑,我就換手機打,換公用電話打,一天打十遍,二十遍!這樣的人就得治!他給我打電話,問我到底想幹什麽,我的想法很簡單,你玩我了就要娶我,這不過分吧……”


    雨佳看我們。


    我們這些男人都被她嚇住了,就連一直欺負她的大強都不敢吭氣,此時此刻這女人表現出來的特質比鬼都要嚇人。以前我總是聽過一句話,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雖然經曆過一些事,也見過一些壞人,但對這句話始終沒有深刻的理解。鬼嘛,應該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還有比它還可怕的?現在一看雨佳這個狀態,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她和弓子還不一樣,弓子不孝順老人,做黑心棉生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對,可雨佳的問題是,她覺得她做的這些順理成章,從骨子裏認為自己是對的,以自我為中心,我執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樣的人你都沒法審判她,上帝來了也撓頭。首先她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殺人放火偷搶拐賣這麽明顯的犯罪行為,警察都沒法抓她,男女之間打幾個電話不犯法吧。給單位打騷擾電話,影響人家正常辦公呢?對不起,目前中國還沒有這個相關法律,“唿死你”滿天飛都沒人管,頂多讓警察教育兩句,她還振振有詞,誰讓渣男甩了我的,你們不教育他,教育我幹什麽。


    雨佳“我執”這麽重,我對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渣男也表示懷疑。那男人什麽樣,完全就是雨佳的一麵之詞,倒不是她說假話,因為她本身的心態和視角就特別狹隘,她雖然陳述她看到的事實,但說出來的樣子和真實情況肯定大相徑庭麵目全非。


    雨佳繼續說:“他不同意,說我和他當時隻是互相喜歡而已,還沒到結婚那一步。不結婚我能跟你開房嗎?不結婚我被你玩?碰了我就要娶我!娶我!不娶我,我就纏他一輩子,纏到死為止,哈哈,纏到死為止!”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大強起身要走。


    道士老鮑大吼一聲:“坐下!事沒完,誰也不許走。繼續說。”


    “後來那個男人慫了,他答應和我再見一麵,把事情說清楚。他就來到咱們這個城市,我就見他了。他慫了,反複說不能娶我,我說不娶就沒完,我知道你的電話,再說我還有殺手鐧。”


    我們麵麵相覷,我小心翼翼問:“你什麽殺手鐧?”


    雨佳遲疑一下,說:“我和他在賓館開房的時候,用手機拍了一些照片,還有小視頻。”


    我們幾個人互相看看,就連弓子和龍吉也聽得入了神,大家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個想法,那男的真是自己作死。


    龍吉輕輕說道:“雨佳,你這麽做算是犯法,你這屬於勒索了。”


    雨佳看他:“我犯了什麽法?我懂法律,勒索是用照片挾持要錢要東西,我什麽都不要,我就要和他結婚,這怎麽犯法了?”


    龍吉不說話,低著頭不吭氣。


    雨佳來了精神,繼續說:“他一看這視頻和照片老實了,讓我刪,我告訴他,他要是不聽我的,我就發到他單位去。他雖然離職了,可原來單位還有同事朋友什麽的,不行我就坐火車去一趟,把東西給他們領導看,搞臭他!”


    “然後呢?”道士老鮑問。


    雨佳道:“然後我就說軟話,這叫恩威並施,他終於慫了,他說他害怕我,哈哈……然後我帶著他又去開了一次房,又拍了一堆照片。”


    “他傻啊。”老黃忍不住道:“他怎麽那麽聽你的?”


    “你們不懂,”雨佳說:“人還得要調教,再厲害的老虎遇到好的馴獸師也能訓成小貓,我查過,這個東西在心理學上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每個人都有軟肋,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弓子歎口氣:“哪個男的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怎麽,就允許他是渣男嗎?我們女的也要反抗,不能任人玩弄!”雨佳大聲嚷嚷。


    弓子自己的事還沒弄明白,哪有心思和她爭辯,擺擺手不耐煩:“行,行,你厲害。”


    老黃冷笑:“那男人還是慫,換我試試,看我怎麽治你。發照片?發視頻?隨便發。照片上又不是隻有我自己,你臭我的同時也是在臭你自己。我無所謂,爛命一條,臭男人一個。咱們就好好玩玩,看誰不要臉。那男人之所以被你挾持,無非就是他太在乎自己的臉麵,有句話怎麽說的,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我擺擺手:“咱們啊,最好誰也別傷害誰。現在這世道快餐戀情比較多,看著誘惑人,但實際上危險也多,陷阱也多,看著香噴噴的吃下去就是毒藥。甭管時代怎麽發展,科技怎麽進步,這‘因果’二字到什麽時候都是真理。”


    道士老鮑問雨佳:“你們後來怎麽樣了?”


    雨佳嘿嘿笑:“他答應娶我了,說要迴去和父母商量一下,然後就走了。我怕他後悔,我一天給他發一百條信息,而且我告訴他,他如果再敢拉黑我的電話,不接受我的微信,我就纏死他,到他單位鬧!”


    “然後呢,你們結婚了?”老黃問。


    “沒有,”雨佳眼睛發直,看著黑森森的大殿說:“迴去之後,他就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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