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館長也是豁出去了,鼓起勇氣說:“二叔,事關我父母的離世,作為兒子打聽清楚不為過吧?”


    二叔看他,淡淡說,那我告訴你是怎麽迴事。


    老王家是家族親戚群聚,後麵臨山的腳下有座祠堂。王館長告訴我,老祖王子美的棺槨就存在這個祠堂的地下深處。


    二叔輕描淡寫把當時的過程說了一遍,下到墓穴做前期檢查的一共四人,二叔兩口子和王館長父母兩口子。四個人下到祠堂裏麵的地窖,開棺檢查老祖時發生了意外,老祖暴起傷人,當時光線很差,地界又狹窄,整個過程燈影閃動,看不清誰是誰,等到他們聯手把老祖重新鎮住之後,才發現王館長父母已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聽到這裏,王館長畢竟年輕,忍不住說:“二叔,那為什麽你和二嬸沒受傷,偏偏我爸媽就死了呢?”


    這話出口就落了下乘,一聽就是孩子話,且不說你能不能從人家那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這麽一開口就有唐突之意,打草驚蛇。二叔似乎就在等他的這句話,馬上“啪”一摔筷子,扔著臉:“你這孩子什麽意思?”


    二嫂也不給好臉,在旁邊冷嘲熱諷:“這孩子學壞了,到大城市讀個破書,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二叔叫著王館長的小名:“小涵,不是當叔的說你,你說這樣的話自己品品,幼不幼稚?也就是看你父母剛離世,要不然就衝你這個臭嘴,我能扇你兩個大嘴巴。趕緊走吧,過幾天還要給你爸媽屍體下葬,然後是頭七,有你忙的。這麽大人了,不是小孩,去忙點正事。喪事辦完,你還去念你的書,踏踏實實做個國家棟梁之才,別想那麽多沒用的。”


    王館長大怒,梗著脖子大聲喊:“不對!我爸媽死的不對勁!”他剛要說屍體身上發現了刀傷,大腦突然一激靈,這句話馬上咽下去沒說,王館長這一刻成熟起來,從一個少不更事的青年突然理解了人心不測這四個字。


    二叔也火了:“你什麽意思?小小孩學的這麽壞,學會血口噴人了,你要覺得不對勁就去找爺爺奶奶他們,當堂對質,三堂會審,我走到哪都不怕!”


    二嬸也在旁邊擠兌,王時瑋哭著走過來:“哥,你怎麽這麽說我爸媽,你趕緊走吧。”


    王館長還想掰扯幾句,看堂弟這麽哭,他也心軟了,狠狠摔下碗筷,掉頭就走。


    出了門,後麵二嬸還在那罵,說他是白眼狼。


    轉過天,父母屍體就要下葬,王館長據理力爭要求檢查屍體,可沒人聽他的。他又找到大伯,說父母死的蹊蹺,要求家族長老重新驗屍。大伯明顯不想多事,勸他消停點。後來大伯被王館長逼急了,把門窗關上屋裏沒人,這才說:“你知不知道你二叔二嬸的身份?”


    王館長不說話了。


    他們老王家隨著發展,逐漸分出一支很有勢力的血緣傳承。這一支不幹別的,專門守護老祖宗王子美的屍體,負責全權打理。這一支在家族裏自成一派,號稱老祖宗的守護人。


    二叔二嬸為什麽可以隨時進祠堂檢查老祖的屍體,原因就在這裏。


    王館長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父母並不在這一支裏的,也就是說並沒有責任和義務進入祠堂近距離接觸老祖,可為什麽突然就分派了他們這麽一個任務呢?


    任務來的蹊蹺,老祖暴起的突然,刀傷出現的莫名……這一切線索糅雜在一起,似乎指向一個很陰森的陰謀。


    這一切並不是巧合。


    王館長有些窒息的感覺,他告訴我,那一刻他開始懷疑家族、道貌岸然的親戚、自己的成長和教育、甚至懷疑起自己。


    他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髒的,他無法再信任任何人。


    王館長做出一個決定,暗中調查二叔二嬸,找出整件事的根源。


    家族裏安排的葬禮他沒有拒絕,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他在靜心等待機會。那段時間他故意表現的很消沉,白天睡大覺,沒個正形,誰看了都搖頭,背後議論說這孩子完了。


    可到了夜裏,王館長換上一套黑衣,潛伏出屋,一路來到二叔家的外牆,不敢打草驚蛇,藏在暗處監視。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幹點什麽,露出馬腳的。


    就這樣,一連潛伏四五天,幸好天不冷,他用著極大的耐力守著。


    王館長告訴我,那個時候他心無雜念,隻有一個純粹的念頭,為父母報仇!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報仇,找到二叔的秘密。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天晚上,他守護到下半夜兩三點鍾的時候,有了意想不到的發現。蚊子很多,他穿著厚衣服,憋得全身是汗,這個罪糟大了。


    這時,二叔家的門推開,從裏麵走出一個人影。借著月光去看,王館長認出正是二叔。二叔穿著一套工作服,戴著標有工廠標誌的布帽子,推著一輛自行車出來。


    王館長覺得不對勁,工作服和帽子他從來沒見過二叔穿過,而且看樣式好像是哪個工廠的,二叔又不是工人,也不在工廠做工,他哪來的衣服?再說了,大半夜不睡覺,穿著工作服幹什麽。


    王館長畢竟是從小鍛煉,和家族裏同齡人比不過,可出去和普通老百姓比那也算練家子。他悄悄跟在二叔的自行車後麵追著跑。


    二叔騎著不緊不慢,夜深人靜,小城街道幾乎沒人,寂靜無聲。二叔車技很嫻熟,走街串巷,專門紮胡同,要不就騎在陰影裏,稍一疏忽人就沒影了。


    王館長累的唿哧帶喘,跟著二叔幾乎跑了大半個城市,這時,到了一片職工樓外麵。這是紡織廠蓋建的職工宿舍,大部分都是平房,連成一片。夜深了,連狗都睡了,四周寂靜無聲。


    二叔把自行車靠在院牆外麵,後退幾步,來到牆前,連抓帶蹬,三步兩步上了高牆,這利索勁不當飛賊都白瞎了。


    二叔穿著一身工作服,壓低帽簷,人蹲在牆上,天空月白如水。王館長看得大氣都不敢喘。


    二叔在牆上大鵬展翅一般,飛身而下,跳進牆裏,身影晃動再也不見。


    王館長覺得自己沒這兩下子,猶豫片刻沒有跟進去,他蹲在牆角,順著裂縫往裏偷窺。裏麵是一大片平房的宿舍,夜深人靜,正是上了一天班工人熟睡的時刻。


    這時,突然一間房子的燈亮了,隨即是叫喊聲。聲音一出,周圍宿舍的燈依次點亮。王館長看到二叔背著一個什麽東西快速向這邊牆跑過來。


    他趕緊鑽到旁邊的草叢裏,緊緊貼在地麵,小心翼翼偷窺。


    二叔背著這麽個東西飛上了牆,王館長一看就愣住了。


    說到這裏,他問我:“小齊,你能不能猜出二叔當時背著什麽?”


    我已經隱隱有了預感,說道:“人?”


    他點點頭:“對。我二叔當時進到女工宿舍,打暈了一個女工,直接背了出來。”


    “他……”後麵的話我沒好意思說,難道二叔是采花賊?


    王館長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後麵的發展絕對超出想象之外,你聽我說就知道了。”


    二叔背著大活人,從牆頭跳下來。因為天熱,這姑娘就穿著貼身的衣服,下身還是小褲衩,不知被二叔動了什麽手腳,昏迷不醒。


    牆裏的院子一片嘈雜,還有狗叫聲,有人尖著嗓子喊:“抓流氓啊!小蓉被流氓抓走了。”


    月光下,二叔腦袋上半部分藏在陰影裏,隻露出帶著淡淡不屑微笑的嘴。


    他把抓來的這個女孩放在自行車後座,用繩子極其麻利捆上,看那熟練架勢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環境如此嘈雜,二叔幹的不緊不慢,這時場院大門開了,一群小夥子牽著狼狗,打著手電出來。


    二叔嘴角永遠都是嘲笑一般的笑容,片腿上自行車,蹬了就走,速度和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自行車愣是蹬出了大公交的速度。


    王館長都看傻了,等到二叔的自行車走遠了,廠裏的工人大唿小叫越搜越近,他也不敢耽誤,一俯身嗖嗖順著牆角跑遠。不用追二叔的自行車,肯定是迴家了,沒跑。


    王館長抄著近路,往家裏趕,他估算過二叔自行車的速度。自行車蹬的再快,也不可能走崎嶇難行的山路,王館長用出吃奶的力氣,進了山,走著抄近的山路,一夜飛奔。等迴來的時候,站在山坡上,遠遠看見月光下,二叔蹬著自行車,後麵拉著那姑娘,從遠處徐徐而來。


    自行車前端用手電筒綁住,打開光可以當車頭燈照明。深夜中,小路寂靜無人,自行車前方的光線穿破黑暗,月光下的二叔無比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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