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裏站出一個人來,我愣住了。這人正是算術老師,解南華曾經在樹上摘下過石榴果實,劈開後,裏麵的皺褶紋理,正是這位算術老師的臉。


    日本兵把他圍起來,翻譯上一眼下一眼看他:“誰褲子沒提,把你漏出來了。”


    算術老師義憤填膺:“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侵略者,放開我的學生!”


    翻譯還想譏諷兩句,日本軍官擺擺手,來到算術老師麵前,把自己的白手套摘下來,翻譯顛顛過來,接過手套。


    日本軍官說了一句日語,翻譯對算術老師說:“隻要你能說服他熄了燈,不但這位女同學不會受到傷害,所有人都會活下來。”


    算術老師看向我,我沒有說話,依然捧燈。


    “你說話算話嗎?”算術老師問。


    日本軍官說了句話,翻譯道:“人家太君說了,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人太君就是君子,說到做到。”


    他話音一落,一大群女學生和老師圍到我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說:“你就把燈熄了吧,就是一盞小油燈,何必這麽執著。”


    我沒有說話,內心在極大的動搖,同胞們熱切目光看著我,各種哀求各種悲戚,我暗暗告誡自己,一切皆是幻。這是陰兵的幻象,我的任務就是守住施食儀式,守住這盞燈。


    日本軍官歎口氣,那兩個日本兵又開始來迴撕扯侮辱那女學生。女學生被折騰的奄奄一息,頭發淩亂,眼睛沒有了人的神采。


    一個日本兵站起來提褲子,抄起刺刀,對著女學生的肚子捅下去,女學生慘叫一聲,血流如注。


    日本軍官交代一句,又出來兩個日本兵,進到人群薅住一個女老師的頭發使勁往外拉。女老師穿著舊式旗袍,人有些微胖,頗有些烈性,被日本人拉住後,拚命掙紮,想用牙去咬。


    日本兵那都是職業軍人,能讓個小娘們咬著,一腳把她踹翻在地,用槍托子去砸女老師的嘴,三下兩下,嘴裏全是血,一口牙都給敲掉。


    算術老師看到這一幕,熱血上湧,臉都紅了,想來抓我,卻近不了我的身,他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麵前,哭著說:“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把燈熄了吧。”


    我強咬牙關,不為所動。


    算術老師膝蓋當腳走,抱住日本兵的大腿,聲音慘嚎:“你們放過她吧,放過她吧。”


    日本兵把他踢翻,日本軍官抽出軍刀,刀尖對著他,隨手一劃。刀有多快吧,算術老師的肚子當場剖開,裏麵零碎全都亮了出來,血流成河,在身下蔓延。


    算術老師挺了好長時間才死。


    我看著他的死狀,情不自禁眉毛動了動,據我所知,算術老師就是這麽死的,被日本人剖腹。我不禁有些懷疑,這裏到底是幻境,還是真實的曆史。為什麽一切細節都和真正的現實一樣。


    手裏油燈的火苗不斷顫抖,瑩瑩之光隻剩下一豆之火。


    日本士兵在繼續殺人,他們並不是集體屠殺,而是考驗我的神經。讓一個又一個的同胞用極為淒慘的方式死在我的麵前。死的人越來越多,小禮堂裏肢體遍地,血腥衝天。我不是金剛心,就是個凡人,被眼前的慘象嚇呆了,心頭如驚鹿狂奔。


    血汙滿地,日本軍官踩著滿地的血來到我的麵前,用不熟練的漢語柔和說:“你還不熄燈嗎?”


    我垂著頭,手顫的不停,眼淚止不住流出來。此時的情感已經控製不住,我越哭越傷悲,淚流成河。


    全校師生隻剩下最後一個小女生。她年齡很小,估計隻有十歲出頭,青澀的小臉和孩子一樣,兩把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日本軍官打個響指,手下人把小女孩送到他手裏,他掏出隨身配用的手槍,把槍口抵在小女孩的後腦。


    小女孩已經嚇傻了,不知道害怕,直愣愣地看著我,那麻木的目光讓人心碎。


    日本軍官看著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成為壓到我心中駱駝最後一根稻草。


    他說:“你連自己的同胞都不救,連自己的心都跨越不過去,守著這麽一盞孤燈又能有什麽用?!”


    我抬起頭,淚眼摩挲地看著他。日本軍官迴望著我,他用槍口用力抵了抵小女孩的頭。


    我捧起燈,對著燈火吹了一口,燈滅了。


    隨著燈滅,周圍頓時陷入黑暗,小禮堂,死人,鮮血,日本兵……一瞬間全部消失。四周非常陰冷,我恍惚過來,我又迴來了,這裏是隧道的盡頭。


    壞了,燈滅了,這是我的第二個念頭。我顫抖著去摸褲兜,那裏有打火機,我想重新點燃油燈。耳邊忽然傳來如同千萬人同時哭泣的悲鳴聲,一股股陰風從身邊穿過,直撲身後。


    黑暗中,有僧人喊了一聲:“施食法事功虧一簣,結陣!”


    微微亮起了光,八個和尚把王思燕團團圍在中間。無數的陰風,無數的慘嚎,向著他們湧過去。王思燕端著一盞小油燈坐在中間,麵色柔和,無比堅定。陰風吹在外麵和尚們的身上,他們左搖右擺,盡力支撐,都非常痛苦。


    那一隊日本陰兵從黑暗中走出來,刀槍在肩,他們從我的身邊掠過,徑直走向和尚結成的法陣。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陰兵現身,對抗現實中的法師。


    陰兵裹挾著無數的冤魂,如狂風一般衝擊著和尚們。和尚一個個垂首而坐,不視不聞,隻是低頭誦經,節奏時而短促時而高昂,如同狂風巨浪中無比顛簸的小船。


    此時此刻的意象,大無畏精神對抗邪崇的場景,不知為什麽,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哭的泣不成聲,心頭無比激動。


    一個和尚抵擋不住,吐了一口血,血噴在僧衣上,他臉色煞白,還在勉力支撐。


    王思燕在黑暗中說話:“齊翔,補位!”


    我匆匆擦了一把眼淚,穿過陰風,快速跑到那和尚近前。和尚看我笑笑,站起來,走進圈內,把蒲團讓給我。


    我剛坐下,就覺得陰風撲麵,像是小刀子一樣割著皮膚。


    王思燕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你不要怕。”


    我哭得不行,顫抖著說:“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守住那盞燈,法事才會失敗。”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心不過,何必留一盞燈。”


    我迴頭去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思燕身前坐著一個老和尚,全身虛光,融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正是已經圓寂很久的濟慈長老。


    我忽然明白了,這不是濟慈長老,而是他的元神。最關鍵的時刻,濟慈長老居然顯出了元神。


    王思燕一臉愛意地撫摸著肚子,濟慈長老抬起手掌對準我。我們之間離了很遠的距離,可能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到有股力量從後背傳來。


    我挺直腰板,鼓足勇氣,麵對撲麵而來的陰風陰煞。


    日本陰兵形如怪風,衝擊到和尚麵前頓時衝散,而後又凝聚成形體,繼續衝擊。他們衝擊了一會兒,開始驅使那些老百姓的陰魂衝。


    我在這些陰魂裏看到了女孩李非衣,陰兵像是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專門驅她到了我的麵前。李非衣痛苦至極,在黑霧中若隱若現,她哭著說:“哥哥救我,哥哥讓我過去吧,求求你了。”


    經曆過小禮堂事件,我忽然對人世人情有了一定的認識,既是外相的過眼雲煙,又是內心拷問的映射。最應該的態度是,該怎麽辦就去怎麽辦。


    此時此刻,我的職責就是守住這最後的法陣,李非衣不管是幻境,還是真實的她,我都不能放她過去。


    濟慈長老的元神在黑暗中誦著經文,經文陣陣,聲音很低沉,甚至說並不大,像是喃喃自語,可聲音卻在黑暗中如海浪般滾滾傳播,層層前行。這種經文有種非常奇怪的效應,不論懂不懂他在說什麽,我能朦朧感受到經文想表達的意思,背後深層的義理。


    他所誦的是地藏經,是化解萬千怨氣的經文,讓鬼神寧靜,讓眾生平等,無差別心,無執著心,是入輪迴,是歸寂滅,各有其道,天理昭昭,因果循環。中國人是人,日本人也是人,人是智慧,鬼也是智慧。


    經文傳播之處,陰風停了,陰魂也靜了,此時此刻,這裏如同龍卷風或是海洋大漩渦的中心地帶,沒有風沒有浪,極度寧靜,卻能感受到外沿無邊的殺氣和狂暴。


    濟慈長老忽然停下經文,說道:“可否點燈?”


    “可。”一個聲音從遙遠的黑暗中傳來,我定睛去看,驚訝地發現解鈴不知何時從黑黑的角落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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