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丸抖了一下,跪地磕頭,道:“二哥知道這個朱曼娘是禍害,恐怕就那樣放出門去還會找機會作惡,就讓我私底下偷偷盯著,隻要她再敢說出什麽有辱盛家的話就立馬來報。哪知,我剛跟出咱家後門,便見到周娘子把人給截了,又是給買吃的又是買衣服,還把人帶到旅館裏安置,後來又看到三哥進去,我還沒迴來稟報,主君已經先帶人趕到了。”


    幾句話,把周娘子也給帶了出來。


    盛紘眼神森然,盯向站在一旁的周娘子,問:“你去攔那賊婦人做什麽?還給她吃給她穿,帶她去客棧?”


    周娘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頭埋在雙臂間一句話都不敢說。


    大娘子嗤笑:“幹什麽?無非是三哥見了那朱氏貌美,要周娘子替他把人收了,好自己享用罷。”


    盛紘仿佛要把周娘子的後腦勺盯穿,問:“是這樣嗎?”


    周娘子一時想不到什麽話來說,仍舊伏在地上抖。


    盛紘看她不說話,以為是默認,罵道:“你個無知誤主的賤人!我好好的孩子就被你給帶壞了!來人,給她拖下去,重重地打!”


    周娘子這才大喊起來:“林小娘救我,林小娘救我!”


    林噙霜的腦子正亂著,她還在想為什麽會是長楓而不是長柏,看見盛紘要打周娘子,隻能一個勁地喊“主君開恩”。


    主君這時正在氣頭上,誰的恩都不給開,周娘子被拖到正廳前的院子裏,被東榮按著打。


    盛紘操起家法棍子又去抽長楓,一邊打一邊罵:“我叫你貪嘴!我叫你貪嘴!什麽好人家的姑娘你要不到,偏上那個賊婦人的床!那是什麽貨色?那是個在街頭賣唱的!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不知廉恥!不知廉恥!”


    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不知廉恥,手上力氣越來越大,長楓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


    林噙霜哭喊著撲到長楓身上,替他挨了好幾下,墨蘭也跪在一邊不住求情。


    盛紘打累了,扔下家法,叫人把長楓捆去祠堂。


    這會子,大娘子已經想明白了,為什麽主君突然喊自己到前廳、為什麽林噙霜一來就是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她突然大聲對林噙霜罵道:“原來你是在這等我呢?你以為上那賤人床的是我兒長柏,所以攛掇主君去拿人,沒想到拿到的是你自己的兒子!林噙霜,你好歹毒的心腸!你尋思著害我柏哥和他爹父子離心,好讓你兒子繼承家業是嗎?”


    一席話沒遮沒攔的,把林噙霜的心思大喇喇地拿到太陽底下曬。


    周圍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盛紘也咬牙看著林噙霜,她膝行到盛紘腳下,拉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主君,主君信我,真不是這樣的,我是一心為了主君,一心為了盛家,否則……否則……”


    這時,長柏帶著汗牛從外頭進來,手裏提個籃子,看見正廳裏鬧成這樣,對著盛紘夫婦行了禮就想溜。


    盛紘叫住他,沒好氣地問:“你去哪裏了?怎麽現在才迴來?”


    長柏從籃子裏拿出幾塊油紙包,道:“兒子去大相國寺挑了幾塊新墨,聽說這種墨乃是燒製桐油而得,比家中常用的鬆煙墨更有光澤、也更黑。莊學究不是總說三弟和六妹妹的字不好嗎?也許換了這墨,他們就能寫好了。”


    他眼神清澈,語氣鏗鏘,幾句話全是關乎讀書習字,話裏話外都是對弟弟妹妹們的關懷,聽得盛紘眉頭鬆了一點,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不過這種墨光澤太甚,作畫可以,寫字卻還是鬆煙墨好。”


    長柏作揖:“兒子受教。”


    盛紘繼續問:“你今日除了大相國寺,還去哪了?”


    長柏搖頭:“不曾,就在大相國寺裏轉了。”


    盛紘:“帶了誰去的?”


    長柏:“隻帶了汗牛。”


    盛紘:“沒再帶其他人?”


    長柏:“沒有,我隻是去挑些墨和紙,用不到許多人的。”


    盛紘:“怎麽還賣紙?”


    長柏:“我給小六特地買的,她練字廢紙。”說著笑了起來。


    盛紘想到六丫頭那歪歪扭扭的字,也輕笑了一聲,神色這才真正緩和下來。


    大娘子上前摸著長柏的手,道:“難為我兒,心係手足……”


    她還想接著說“不像有些人隻想著兄弟鬩牆”,抬眼看見劉媽媽在給使眼色,便閉嘴了。


    長柏拉著大娘子的手,道:“孟子有雲,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父親母親操持家事已然辛苦萬分,做兒子為父母分憂照顧手足,一點都不為難。”


    盛紘聽在耳朵裏,心裏真是舒服了許多。


    長柏看林噙霜跪地哽咽,本不想理會,可又看自己派出去盯梢的鬆丸也在一旁站著,覺得奇怪,問:“父親,母親,這是怎麽了?”


    盛紘不想說話,大娘子指著鬆丸讓他再講一遍,長柏這才知道事情始末,作揖道:“父親、母親,鬆丸確實是我派去盯那個朱氏的,那種女人手段狡詐,依我看,還是應該報官把她拿下為好。”


    盛紘擺手:“不可,事已至此,如果報官,就鬧得人盡皆知了。他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長柏料想得到盛紘會這麽說,不再爭辯,隻安靜地退迴大娘子身後。


    大娘子皺眉:“可雖說如此,如果那姓朱的到處去說,那我家孩子們的名聲不都給她糟蹋了嗎?”


    盛紘歎口氣:“長楓是男子,這種事情被人捕風捉影地笑兩迴也就忘了,如果真告到官府裏,才叫證據確鑿,丟臉丟到老家去。朱曼娘無非貪圖銀兩,迴頭叫人給她送些銀票,再好生嚇她一嚇,讓老實閉嘴也就是了。”


    劉媽媽適時插嘴:“奴婢押人出門時已然好生嚇過她了,哪知剛出門就又被周娘子攔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句話把戰火又引迴了周娘子身上。


    盛紘指著院子裏的周娘子大罵道:“是阿,要不是你,能出這許多事?無用誤主的賤人,你為什麽去攔朱曼娘?長楓叫你去你就去?你要不要以後改行做個掮客?還是去青樓裏做個正經媽媽?”


    周娘子氣若遊絲,哆哆嗦嗦地,努力抬頭瞅林噙霜。


    沉默許久的林噙霜突然大喊:“是奴婢要她去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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