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每日早上七點開工,中午十二點半午休用餐。


    許豐俊到達這裏的次日,跟隨眾多受騙者一同前往食堂就餐。


    所謂的食堂,實際上是一個寬敞破舊的大房間,僅放置著兩個鐵架,上麵各擱著一隻桶,一隻裝著半生不熟的米飯,另一隻裝滿混煮的白菜和胡蘿卜的菜肴,這樣的夥食簡直是豬食一般。


    許豐俊木然地看著工作人員給他舀了一勺飯,剛要找個角落蹲下食用,忽聞門口傳來陣陣嬉笑聲。


    “這個婆娘今天業績又沒達標,這頓飯她甭吃了。”


    “來這兒倆月了,攏共才騙到兩萬塊錢,還不夠我們塞牙縫,這麽下去連養你都虧本!”


    “老大,不如跟頭頭商量一下,把她賣到公海上的賭船上,還能換點錢。”


    “你以為我不想嗎?頭兒說最近海上查得嚴,等風頭過了再說。”


    幾人邊說邊走向食堂中央,將一名女子推倒在地。


    “你們都給我聽著,完不成任務的就沒資格吃飯,這婆娘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別賴在地上礙眼!”男子啐了一口,狠狠地踢了女子腹部一腳。


    女子疼痛難忍,癱倒在地嘔吐不止。


    目睹此景,許豐俊頓時失去了食欲。


    他機械地扒拉著不鏽鋼餐盤中的飯菜,心中五味雜陳。


    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則狼吞虎咽般大口吃飯,還不忘低聲提醒他:“新來的吧?”


    許豐俊點頭迴應:“是的。”


    “我勸你最好趕快吃,哪怕沒胃口也得吃完。”


    許豐俊疑惑:“為什麽?”


    年輕男子迅速掃光餐盤中的飯菜,抬眼看他:“因為一天就兩頓飯,下一頓要等到晚上十點。


    這頓不吃,你熬不到那個時候。”


    許豐俊眼睛微睜,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並非完全出於年輕男子的話語,更是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名男子竟然非常麵熟——他正是之前那位老奶奶報案尋找的孫子,原來他也被騙到了這個偏遠山村的工廠裏。


    到了下午,許豐俊成功騙取一筆50萬元的巨款,王姐對他刮目相看,獎勵他一萬塊錢的內部代金券,可以在廠內換取食物。


    然而,許豐俊並未感到喜悅,內心充滿憂慮與愧疚,因為他深知這筆成功的背後,意味著某個村莊的家庭即將失去半生辛苦積攢的錢財,意味著城市某個角落的人將會喪失打拚多年的積蓄。


    許豐俊騙取50萬元的事跡在廠內迅速傳開,小山村甚至為此放了兩次煙花表示慶祝。


    但也因此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


    “聽說王姐給了他一萬塊錢?”


    “哪有一萬塊錢啊,是代金券,隻能在廠裏買些豬食似的玩意兒,根本花不出去。”


    “哈哈,別說花出去了,他自己都逃不出去。”


    三人談笑間走近許豐俊,見到許豐俊憤怒的眼神,其中一人嚇得退了一步,隨後不滿地揮拳打了許豐俊一下。


    “你看什麽看?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


    許豐俊低頭不語,默然承受。


    三人離去後,旁邊忽然走來一人,將許豐俊拉到一旁坐下。


    “你最好別招惹他們,否則會被打得更慘。”


    許豐俊抬頭望去,發現此人正是昨日午餐時被推倒在食堂中央的那個女子。


    “這藥能消腫,你抹一抹,不然明天腫起來就幹不了活,又要挨打了。”女子遞給他一個掉漆的小盒子,許豐俊打開後取出一些藥膏胡亂塗在臉上,感激地說了句:“謝謝。”


    “我叫安朵,你叫什麽名字?”女子問。


    許豐俊愣了愣,先前的培訓讓他本能地提高警惕,不願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或編造一個假名。


    然而,女子眼波流轉,令他不禁心生憐憫。


    她的臉上同樣布滿了青紫傷痕,且身形消瘦得幾乎隻剩骨架,頭發淩亂不堪。


    細看之下,許豐俊才發現她的麵容尚顯稚嫩,聲音亦是如此,看上去年紀極小,如同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我叫許豐俊。”許豐俊終究不忍再看她受傷的模樣,輕輕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許豐俊簡單敘述了自己的經曆後,詢問了安朵的情況。


    “我被父母賣到這裏,為了給我哥籌集結婚所需的五萬元彩禮,我嫂子堅持要這筆錢,家裏實在拿不出來。


    村裏有兩個招工的男人,聲稱每月可掙一萬塊工資,我媽便詢問能否提前支付一年的工資換取我過來做工,對方同意了,給了我母親五萬塊錢,於是我就跟隨他們來到了這裏。”


    安朵的氣質猶如這工廠中尚未被玷汙的一抹純淨色彩,令人心生憐愛。


    許豐俊聽罷,內心五味雜陳。


    僅通過兩分鍾的交談,他們之間奇妙地建立起友誼的紐帶。


    安朵在他人在場時不會直唿許豐俊的名字,同樣地,許豐俊也不會直接唿喚安朵的名字。


    每當安朵因未能完成業績而餓肚子時,許豐俊總會悄悄留下兩個饅頭給她;而當安朵得知有人要針對許豐俊時,她也會悄無聲息地透露消息給他,讓他有所防備。


    許豐俊到達小山村的兩天後,紀臨安始終對他深感憂慮,無論是工作還是用餐時,總是心神不寧。


    簡歡覺察到了紀臨安的擔憂,在這天晚上特意為他烹製了晚餐以示安慰。


    然而,即使如此,紀臨安的憂慮並未減輕,原因在於他給予許豐俊的追蹤器遭到了破壞,導致他無法獲取許豐俊的具體位置,唯恐他在那裏遭遇意外。


    紀臨安也曾試圖尋求警方的幫助,了解許豐俊的近況,但得到的答案或是不知情,或是讓他耐心等待,不要幹擾警方正在進行的行動,這使得紀臨安更為焦躁不安。


    簡歡見紀臨安邊吃邊發呆,不禁輕歎一口氣,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送到他碗中:“還在掛念許豐俊的事?”紀臨安默默點頭,承認道:“我現在認為,當時真不該同意他去。”


    簡歡微笑著迴應:“即便你不答應,他就會放棄不去嗎?”紀臨安對此感到無可奈何:“總有其他辦法,不一定非要他去做臥底。”


    簡歡飲了一口茶,起身提議:“好了,別胡思亂想了,我突然想喝奶茶,你開車陪我去買吧。”紀臨安隨之站起,扶著簡歡:“這麽晚了,別折騰了,我幫你叫外賣就好。”簡歡斜睨了他一眼:“我就想出去走走,你陪陪我嘛。”紀臨安隻得苦笑著答應。


    兩人來到車庫取出車輛,紀臨安啟動引擎,簡歡忽然冒出一句:“好好開車,我們母子倆的命可都在你手裏呢,再分神你就試試看?”這話讓紀臨安瞬間清醒,不敢再胡思亂想,全神貫注地駕駛。


    在小山村工廠待了兩天的許豐俊,除了從事電話詐騙和網絡詐騙的工作之外,還要幫這個犯罪團夥做假賬。


    他遇見了許多工作人員,其中待遇最好的不過是個被稱為王姐的女人,至於更高級別的管理者,他則無從接觸。


    這讓許豐俊頗為煩惱,因為他深知這些底層管理人員不過是小角色,即便被捕也無法提供核心線索,想要徹底瓦解這個犯罪團夥,必須接觸到高層管理人員,甚至直指團夥首腦。


    然而,盡管煩躁,許豐俊依然利用隨身攜帶的隱形攝像耳釘,記錄下工廠內的犯罪實證,包括團夥成員虐待被拐騙人員、詐騙技巧培訓以及他自己製作的虛假賬目等內容。


    然而,這些證據尚不足以撼動犯罪團夥的根本,除非幕後黑手現身。


    就在這時,工廠的大佬迴歸了。


    “張哥,您怎麽親自過來了?這裏有我在,您放心好了。”這天,王姐正巡視著許豐俊他們的工作,忽然看見外麵走過的男子,忙不迭地迎上去。


    許豐俊注意到王姐對這位男子的態度明顯更為恭敬,不動聲色地取下一隻耳機,專注傾聽他們的對話。


    在鐵柵欄外,張哥瞥了王姐一眼,隨後掃視一圈圍欄內各間囚禁人質的小房間,對王姐指示道:“把廠裏所有人都召集起來,我有事要說。”


    王姐心頭一緊,不明所以,但對於張哥的命令,她隻能遵從。


    工廠內的所有工作暫停,所有人被集中到平日就餐的開闊地帶,因為這裏足夠容納所有人聚集。


    許豐俊混在人群中,輕輕揉搓耳垂,同時按下錄像鍵,拍下場地中央那位男人的形象。


    等到所有人都集合完畢,安朵也在人群中找到許豐俊,與他並肩站立,低聲介紹:“他就是這裏的頭目,大家都叫他張哥,據說這家工廠隻是他眾多產業中的一部分,他在全國多地都有類似的工廠。”


    許豐俊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在場眾人因平日遭受的毆打和恐懼,此刻都默不作聲,尤其在麵對張哥這樣的大佬時,他們明白麵臨的不僅僅是挨打,更可能是喪命。


    許豐俊留意到,安朵望向張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懼意。


    他不動聲色地再次將目光投向場地中心的那個男人。


    不得不提的是,這位張哥絲毫沒有詐騙團夥頭目的樣子,因為他顯得過於斯文。


    若非身處這般環境,許豐俊初見張哥,恐怕會誤以為他是某所高中的語文教師,抑或是某個公司老總的得力副手。


    張哥戴著眼鏡,鏡框是銀絲質地,身穿剪裁合體、價值不菲的西裝,手腕上還佩戴著一串佛珠。


    王姐粗略估算了一下周圍的人數,然後報告給張哥:“張哥,廠裏的人全部都在這裏了。”


    張哥微微點頭,從椅子上起身,凝視著這群麵露沮喪、早已被馴服的工人。


    “劉超帶來的人是哪些?”此言一出,不少人紛紛低下頭。


    “張哥,劉超在我們廠的業績挺突出的,很多人都是他帶來的,你要我說具體是哪些人,我還真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王姐賠笑解釋道。


    張哥頜首,未置可否,仿佛在權衡下一步該如何處置。


    安朵悄悄碰了碰許豐俊的手臂:“劉超就是當初帶你進廠的那個男人,你要小心些,就說自己不清楚。”許豐俊頗感哭笑不得,若非安朵提醒,他還真不知道這其中的關聯。


    如此,您需將劉超本月帶來的人一一喚出,此事您能否做到呢?”張哥最終的話語中隱含一絲威迫之意。


    王姐聞之驚懼不已,連忙迴應:“可以做到,我現在就把他們都叫出來。”


    許豐俊作為近日才加入的新成員,王姐記憶猶新,首先被點名的就是他。


    安朵心中焦急,欲施援手,卻因畏懼張哥而不敢有所舉動。


    許豐俊向安朵投去一眼,示意她不必擔憂。


    王姐匆忙間又領來了十幾人,許豐俊低首站立,與這十幾人一道,麵對著張哥。


    此刻他並不清楚即將遭遇何事,但深知此刻應當盡可能保持低調。


    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手中還握有紀臨安賦予的一次性定位發射器,一旦發送定位信息,紀臨安得知他身處困境,必定會趕來救援。


    隻是不知能否及時趕到,而林杉得知他遇險後會作何反應。


    正當許豐俊稍顯分神之時,張哥再度開口發言。


    “就這些人了嗎?”張哥詢問。


    王姐滿頭大汗,連連點頭稱是:“對,張哥,就這些人了。”


    張哥摩挲著手腕上的佛珠,高聲道:“今日劉超被捕,他在被捕前派人告訴我,他帶來的這批人中有警方臥底。”


    此言一出,許豐俊心頭一緊。


    他的身份是否已被揭露?


    不過暫時看來還未暴露,倘若真已泄露,張哥也不會這般興師動眾地召集這麽多人。


    許豐俊告誡自己要冷靜,盡管袖中的手已無意識地緊握成拳。


    “我經營至今,帶領過許多人,也送走過許多人,當中不乏記者臥底、警察臥底,這樣的事我處理過不少。


    現在,如果有誰是警察的臥底,隻要你主動站出來承認,省去了我的麻煩,我會讓你死個痛快。”


    這裏的“痛快”,無疑是指死亡的痛快。


    頓時,眾人皆惶恐不安,紛紛低頭沉默不語。


    “好吧,既然都不肯說,這個機會是我給的,是你們自己不珍惜。”


    張哥重新坐迴椅中,並向身後兩名男子揮手示意:“給我搜查他們身上是否有任何可疑物品,不論是什麽,全部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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