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何時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知行站在宴會大廳門口垂眸把弄手機,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他麵前。


    前排司機打著傘下車迎接他,正要詢問他是不是在宴會上遭遇什麽不愉快地事情,下一秒司機就對上少年冷漠疏離的雙眼,司機瞬間啞言隻能笑臉相迎將小祖宗請上車。


    車還未啟動,後排的少年就將亮起的手機遞給他,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淡漠地聲音。


    “跟上這輛車。”


    司機笑容微僵,圖片上是一輛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特色標誌性的普通轎車,放車流裏都分不清誰是誰的那種。


    “……您知道這輛車往什麽方向開的嗎?”司機強忍著想抹把臉的衝動,還是很有職業素養地問道。


    江家人給他開的工資,他自然要聽江家人的吩咐,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打工人在江家人眼裏不值一提,何況,臨行前江夫人就叮囑他讓他務必觀察好這位少爺的情緒。


    他隻感受到,這位少爺目前的情緒應當是很糟糕的。


    江知行沒將司機的反應納入眼底,手指著一個方向道:“先找到這輛車。”


    司機哪裏還敢多言,調轉車頭後沿著少爺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或許是江知行作為男主的光環所在。


    在第三個路口,準備停下等候紅綠燈時,後座少年的聲音終於有點細微地起伏。


    “跟上那輛車牌號的車,”他頓了一下叮囑,“不要跟太近否則會驚動車上的人。”


    司機精神一振,紅燈還剩十幾秒他差點就踩下油門轟了出去,司機這也才反應過來,少爺剛才所言並不是一時興起。


    少爺要他跟蹤的是誰?


    這人得罪過少爺嗎?為什麽要費勁巴拉的玩跟蹤這一套。


    思緒紛飛,這一刻的司機覺得自己是無間道內的主角。


    ……


    彼時。


    一身黑色運動休閑套裝的賀逍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頭上還戴著鴨舌帽,隻露出消尖的下巴和淡粉色的薄唇。


    他坐在車內緊貼窗戶,狹小的車後座因為他的入座變得狹小又逼仄。


    車內比他想象的要安全,除了混雜在空氣裏古怪難聞的味道外,沒有任何對他有威脅性的東西。


    前排除了司機之外,副駕駛還坐著一個穿灰色衛衣自始至終沒露過臉的男人,單看身形和氣質更像一個打手。


    帽簷下,他的眉輕輕挑動一下,此刻的少年完全沒有在樓上時那股易衝動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的氣質,也或許是在讓他感到危險不安的環境,他比平時要安靜。


    司機從後視鏡悄悄看他一眼,確認他不會幹出搶奪方向盤的事情才鬆了口氣,但他也不敢放鬆警惕。


    資料上顯示,賀逍是一個不安的存在。


    具體表現在哪裏,他還沒接觸過。


    他隻是來接人的,老大給他看的也隻有一個側身照,顯然就是後座的少年。


    司機思維發散間,身後傳來少年沙啞的聲音。


    “齊裕是被你們請去的還是自願過去的?”少年的神色並不能看清楚,語氣更聽不出來喜怒。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司機卻莫名感到一陣壓力,冷汗快滑落時副駕駛神秘的男人忽然出聲。


    “很好奇嗎?可以親自去問他,”他頭上的帽子落下,露出一張有刀疤的臉,咧嘴笑時惡意滿滿,“賀小少爺別來無恙啊。”


    無人看見的地方,後座少年帽簷下的瞳孔微縮,下意識就要叫出一個名字又生生忍住,又為了不引起人的懷疑他冷哼一聲警告道。


    “你們最好保證齊裕能完整無缺。”


    刀疤臉嘲諷地輕嗤一聲,抱著手臂卻不再吭聲。


    少年盯著刀疤臉的神色卻是諱莫如深。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章鋒。


    ……


    江知行所乘的車一直跟著來到一處荒涼的廢棄樓外。


    四周雜草叢生足有人高,黑色的豪車在草叢中並不顯眼。


    車內安靜,司機縱使冷汗涔涔也不敢吱聲。


    這地兒也太邪乎了點,簡直就是殺人拋屍的極佳之地,司機完全徹底搞不明白少爺的腦迴路了。


    就在他斟酌著要出聲詢問點什麽時,後座眸色幽暗地少年忽然出聲。


    “你在車上等著,我下去看看。”


    江知行的臉色很難看,理智告訴他,他最好不要下車現在就離開,可涉及到江瑾聿他就控製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


    江瑾聿到底有什麽秘密,母親為什麽寧願選擇他,也不願意相信他這個親生子?


    沉沉的目光在周圍掃視許久,他終於下定決心。


    司機又驚又害怕,自然是害怕少爺在這荒郊野嶺出什麽意外,他無法交差。


    “少爺,要不先叫幾個保鏢來吧。”司機冷汗涔涔,生害怕小少爺自顧自的單獨行動,少爺若強行要出去他自是無法阻止甚至還得貼身保護。


    江知行隨意地看了眼前排後視鏡就對上司機閃爍不安的雙眼,薄唇微抿看了下時間。


    “他們進去了十分鍾,”短短幾個字表明他的想法和立場,但又為了讓司機放心,他不得不多說幾個字,“你在這裏接應保鏢,放心,他們不敢對我下手。”


    不要問他什麽這麽自信,他也不清楚就是一種直覺。


    司機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擔心,然而不等他勸慰車門就已經被打開又關上,少年挺拔修長的身影堅定又決絕地走向灌草叢。


    這一瞬間,司機都忍不住一陣恍惚。


    ……


    江妍心最近日子過得並不算太平。


    先是謝家人毫無征兆的迴國,沒等她反應過來去接應,謝家人主動找上她竟和她說起曾經的往事。


    江妍心隻能笑著相迎隨口應付。


    然而這事還沒過去,江瑾聿那邊的爛桃花又找上門,不知是誰散播的她是江瑾聿的女朋友,爛桃花直接不要臉的舞到她跟前來,讓她又氣又惱。


    與江瑾聿大鬧一場後,她徹底忙於工作上的事情。


    剛結束一場長達倆小時的會議,江妍心還未喝上一口水,秘書就捧著手機著急忙慌的跑進來。


    “你這麽失態做什麽?記得進我辦公室要敲門這條規定嗎?”江妍心神情很冷。


    秘書卻顧不上這麽多,舉著手機麵色前所未有的蒼白無力。


    “出事了,少爺出事了!”秘書急道,“少爺的保鏢打來電話,說少爺從一棟廢棄樓墜樓了!”


    一瞬間,江妍心的腦袋驟然嗡鳴,心髒猛地直跳,四肢發麻控製不住顫抖,她先是不相信,江知行從來都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他怎麽會突然跑到一個廢棄樓內,還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


    可對上秘書焦急萬分的視線,她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到很多很多的事情,從發現懷孕到生下江知行的一切畫麵。


    醫院產房的啼哭,一身血汙通紅的嬰孩兒被送到她的麵前,她也曾幻想著做一位溫柔慈愛的母親。


    可是身邊一次又一次的壓力,迫使著她成為嚴厲的母親。


    將滿眼是她,會軟糯糯叫她媽媽的孩子一次次推遠。


    從牙牙學語到背上小書包獨自步入校園,蹣跚學步的奶娃娃逐漸長成矜貴帥氣的少年郎。


    悠遠而空洞的地方,兩聲‘媽媽’同時響起。


    江妍心倏然迴神,雙目赤紅聲音顫抖。


    “他在哪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秘書很不忍道:“目前還不清楚,是少爺的司機打來的電話,少爺現在已經被送到最近的人民醫院去了。”


    ……


    拍賣會結束。


    隨著人流散去,沈臨月邁著輕快地腳步跟隨在賀禮遇身邊往拍賣會後台走去。


    他們現在要去將競拍下來的物品取出來帶走。


    想到她為賀逍準備的新年禮物,抬起地眉眼間都帶著愉悅感,她問身旁的男人。


    “你說阿逍會喜歡我為他準備的新年禮物嗎?”


    賀禮遇一直在觀察著她的神態,心情隨著她飛舞揚起的眉眼也變得輕快幾分。


    他想到她看中的那件物品,認真而客觀道:“阿逍雖然過了玩玩偶的年紀,但你送的他會喜歡的。”


    沈臨月相中的是一件水晶玩偶,看上去與賀逍的阿貝貝有五分相似。


    她送這個的目的很簡單,單純為了讓賀逍“一解相思愁”。


    思緒迴籠沈臨月眉微揚起,道:“你記得幫我保密……”


    話說一半,賀禮遇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少女未盡的話被打斷。


    賀禮遇歉意看她一眼, 在侍者結賬的間隙,他拿著手機去往角落。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男人焦急的聲音。


    “老板,出事了,姓江的小少爺墜樓了……”那頭聲音微頓又交代另一起事情,“我看見章鋒了,他根本不在外省,他趁亂跑了我們的人追上去了。”


    賀禮遇越聽神色越沉,周身都帶起一股若有似無的冷氣。


    “江知行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場?”


    按照計劃,江知行是不該出現的意外,他們算計好一切卻沒料到江知行會為了賀逍跟上那輛黑車。


    誰也沒料想到,在‘賀逍’衝上去救人質時,章鋒會在會在後麵搞偷襲,也是這個時候,一直小心隱藏在樓梯口的少年忽然衝上來。


    他將章鋒推開的瞬間,反應過來的章鋒直接掏出刀柄刺向江知行,而章鋒在看清楚他臉的一瞬滿臉驚恐錯愕,刀鋒雖然收迴但揮出去的力道沒收迴。


    江知行直接從四樓墜下。


    一切就在這突然間發生,誰也沒反應過來。


    聽聞全程的賀禮遇眸光晦澀深沉,他繼續聽下屬匯報工作內容。


    直到半個小時後,掛斷電話的賀禮遇在酒店大堂看見等候多時的沈臨月。


    沈臨月神色無異,見他走來眼底立馬閃爍著歡快地光芒。


    “我想到一件事,”沈臨月揚起腦袋接著道:“我好像在隔壁的酒樓看見阿逍了,但我剛才過去詢問一番並沒有阿逍的信息,你說是不是我眼花看錯了?”


    她眼中露出疑惑,心底卻很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對這方麵還是比較敏感的更不可能認錯阿逍。


    賀禮遇薄唇微抿,垂眸看著少女潔白如玉的側臉,想說點什麽開口地卻是:“阿逍在家裏,他沒事,我先送你迴去吧。”


    沈臨月輕怔,濃密卷翹的睫毛一顫,想問他怎麽知道阿逍在家裏,又想到管家有他的聯係方式。


    一切似乎都能夠說得通了,又想到他陪她參加個拍賣會仍在處理公務,心底就忍不住心疼。


    她也不想在麻煩賀禮遇,心底的疑慮收起她認真點頭。


    “好的,謝謝你,今天辛苦了。”不僅辛苦了,還花了很多錢,沈臨月這樣想著。


    賀禮遇頓了頓,看著少女毛茸茸的腦袋欲言又止,到底沒開口轉而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聲頷首。


    “下次再帶你出來玩。”


    ……


    賀逍是在自己的房間醒來,意識迴籠想到自己將要去幹的事情,瞬間就從床上驚坐而起。


    卻發現周遭竟全是他熟悉的一切。


    而昏迷前的記憶也在這時全部湧上來。


    他打算自己去會一會綁走齊裕的那群歹徒,但他又不得不向老賀的保鏢說明情況。


    也就是如此,他和保鏢發生意見上的衝突。


    保鏢們不建議他獨自前去,要匯報給賀禮遇,賀逍自然無所謂,至於保鏢讓他原地等待的話語他隻當沒聽見。


    就在他等待電梯時,一個黑影忽然從後麵出現用麻藥將他麻暈。


    那一瞬間,他隻道一聲‘完犢子’了就徹底昏迷不醒。


    原以為是那些人的第二個手段,現在看來,全是他爸的傑作啊!


    靠!


    他是不是被玩了?


    老賀已經提前知道齊裕被綁架的消息了?所以才會露這麽一手?


    所有思緒在腦中迴旋,然而他剛清醒的腦子還不允許他想這麽多。


    剛掀開被子掙紮著想要起床,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推開。


    管家肖伯麵帶和善笑意的臉進入眼前。


    “少爺您醒了?”管家並不意外他這個時間點醒來的模樣。


    賀逍看著臉色愈發黑冷,眉峰皺起似一隻將要發怒的雄獅。


    “老賀的計劃你知道?”他沉聲質問。


    肖伯卻很驚訝,隨即露出無奈的表情試圖說和:“少爺,我隻是善後的人員,具體情況您還是去問先生吧。”


    賀逍嗤笑,嘲諷:“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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