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黑暗中,月光移動了起來。它就像一個探照燈,將皎潔的光芒撒向了沈祈靈前方的一個土丘。


    借著月光的照耀,沈祈靈看見沙土在森然的夜中緩緩移動,好似一個正陷入酣睡的巨人不斷起伏滾動的肚皮。


    月光之下無罪惡。


    沈祈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這句話,她還記得亞當對自己的忠告,現在她和他合二為一,又或者說她其實更戰主導,但是這句話在她心中所占的重量絲毫不減。


    月光會給予她幫助嗎?


    沈祈靈將信將疑地上前,她抬起腳試探性踩在沙丘上,那些原本還在無規律緩慢移動的沙土頓時禁止在她的腳邊,那種靜止的狀態大概隻持續了四五秒,緊接著沈祈靈感覺自己的腳下猛然受到一陣拉力,再然後她連帶著奧斯頓直接被那股力量吸了過去。


    又是一個人造夢世界的入口嗎?沈祈靈在心中尖叫,但手上卻緊緊抓住奧斯頓,她可不能因為驚慌讓自己的同伴迷失在這條怪異的通道裏。


    流沙包裹全身的觸感再次傳來,這一次沈祈靈明顯感覺自己能夠唿吸,雖然依舊有一種漂浮在介質中的感覺,但是那股拉力給她帶來了一種重力的錯覺。


    兩人就那樣不斷下墜,下墜,隨著腳下騰挪移動的沙土層變得越來越薄,他們終於來到了沙丘的地下,通道的盡頭。


    沈祈靈和奧斯頓從沙丘層中穿了出來,兩人咕咚一聲栽在降落點上,那個降落處不巧是個有坡度的樓梯,兩人就那樣隨著身下的樓梯台階滾了下去,直到兩人雙雙摔倒最底下的平底上才作罷。


    原本肩頭、胳膊和脖頸上的傷就夠她受得了,現在又充當了一次肉墊,她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要斷了。


    沈祈靈老太太叉腰,滿麵猙獰地從平台上爬起來,費勁巴拉地直起腰。她環顧四周,發現這一次她來到了一座精美絕倫的建築前。


    沈祈靈仔細大量著眼前的這座建築物,隻覺得它精美絕倫完全不遜色於帝斯曼家族的庭院建築,但是風格上又於北大區的銀灰色大理石建築有著顯著性區別,更具華麗的洛可可風格。


    沈祈靈心底正在狐疑自己究竟是掉進了什麽人創造的夢世界中時,建築物的大門打開了,而後沈祈靈看到一位穿著白色燕尾服的侍者從門內緩緩走了出來。


    “帝斯曼小姐你好,很榮幸能夠接待您。”


    那侍者約摸五十歲的年紀,但是精神炯爍、我隻溫文爾雅,完全沒有來人家的那種沉悶氣息。


    沈祈靈聽他說要接待自己,心中既迷茫又疑惑,她又確定了一遍,而那名侍者肯定了她的說法。


    “你的主人認識我嗎?”沈祈靈的警惕心陡然變強,“我從沒來過這,也並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座建築的主人。”


    “主人說隻要您隨我去見他,就一切都明白了。”侍者不卑不亢地說道,緊接著朝身後示意了一下,隨著他的動作,兩名侍女從建築物中走了出來,她們腳步輕快,迅速走下樓梯,伸手想要從沈祈靈手中拂過奧斯頓。


    “你們要做什麽?”沈祈靈立刻警惕地將奧斯頓拉到自己的身後,自己則擋在了那兩名侍女的身前。


    兩名侍女見沈祈靈一副要吃了她們都模樣,紛紛驚懼後退,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迴頭看向侍者。


    侍者顯然在侍女之中擁有極高的地位,再看一次他獨特的打扮,考慮他的年齡,沈祈靈懷疑他是這座建築物的老管家。


    侍者沒有因為沈祈靈充滿攻擊性的行為而展現出絲毫遲疑與退縮的神色,他依舊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雙眼笑眯眯地很是和藹可親。


    “這位先生受了傷,他需要立刻接受意誌,被猛獸攻擊可不是小事,如果您不放心可以一同跟過去,我會先迴去向主人匯報,主人寬和仁厚,定然會理解小姐您的。”


    雖然侍者表現得相當人畜無害,但是沈祈靈還是不願意輕易相信他,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但是就算沈祈靈再不願意相信侍者,她也必須要麵對一個現實,那就是奧斯頓撐不了多久了的,他被狼人攻擊了,渾身上下不下十處咬傷,他必須立刻接受治療。


    “好吧。”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沈祈靈選擇了妥協,畢竟她現在陷在另一個人創造的夢世界裏,想要打破夢世界順利離開,免不了和那人正麵交鋒,而奧斯頓的傷情脫不了很久,她必須當機立斷做出抉擇。


    最後沈祈靈選擇先和侍女們一同為奧斯頓治傷,至於見侍者口中的那位建築主人,還是推後再說吧。


    沈祈靈跟隨兩名侍女進了建築物,並在其中的一間客房安頓了下來,她看到她們忙錢忙後地準備著清潔用品,而醫生也在不久後氣喘籲籲地趕上了門。


    沈祈靈雖然不是很懂專業的手術醫療知識,但是最基本的縫合包紮之類的還是略知一二的。看著醫生用嫻熟的手法幫奧斯頓縫合傷口,技術比她好,她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


    “帝斯曼小姐,您這邊的情況我已經和主人匯報了,他還在等您,這邊也許還要再忙好一會,您看……”


    侍者說話故意留有餘地,沈祈靈也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如果那主人家真要對奧斯頓做什麽,完全可以讓醫生或是侍女偷偷做手腳,那種情況下就算沈祈靈二十四小時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盯著奧斯頓也沒用,她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去揮一揮那位主人,摸清楚他葫蘆裏買的到底是什麽藥。


    “煩請帶路。”沈祈靈禮貌說道,朝侍者充滿感激之情地鞠了一躬,嚇得侍者連連擺手搖頭。


    侍者帶著她走出了奧斯頓待著的那間客房,帶著她一路往中央大廳的樓梯處走。


    沈祈靈跟著他走上了螺旋形的樓梯,朝著三樓走去。


    抵達三樓,沈祈靈又跟著管家拐向右側是那條走廊,在走廊最裏頭的那間房間外停下了腳步,十分有分寸地敲了敲門。


    “主人,帝斯曼小姐來了。”


    屋裏沒有迴應,沈祈靈剛打算和侍者在門外等著,下一秒門卻在沒有人操控的情況下吱呀一聲開了。


    “帝斯曼小姐,主人有請。”沈祈靈朝沈祈靈伸手做出“請”的動作,後者沒辦法迴絕,隻好硬著頭皮走進了門。


    侍者在外麵輕聲帶上了門,隻留沈祈靈和他所謂的主人獨處一室。


    主人?主人?


    沈祈靈在房間裏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半個人影,那是一間書房,書架上擺滿了有關夢境與潛意識的書,沈祈靈目光在它們的書籍上流連,確定了裏麵有90%她都沒讀過。


    眼看著主人遲遲不肯現身,沈祈靈也不打算閑著,她來到主人日常用的書桌兼辦公桌前,瞅了攤開在桌麵上的文件一眼。


    “有關清洗計劃的人員安排”


    文件的封麵上不遮不掩標紅寫著這十一個大字,沈祈靈被驚得愣在當場,她心底遲疑了兩秒,而後伸手就要翻閱文件。


    正當視情況就要得手之前,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沈祈靈錯愕迴頭,而後一個個子比她高出許多的三十多歲的銀發男人出現在了她眼前。


    沈祈靈驚詫之餘緊咬住唇,她以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因為受驚而砰砰作響的心跳平複下來,她很清楚能夠越過管家眼線出現在這件屋子裏的人,吃了主人本人外就隻剩下主人的其他貴客了。


    “抱歉,小姐,嚇到你了,你還好嗎?”銀發男人還算有禮貌,但沈祈靈可不吃他那套,她隻是迫切地想知道男人的身份。


    “抱歉,先生,我記憶力不好,我們之前見過嗎?”沈祈靈問。


    銀發男人低聲輕笑,但一雙灰霧般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這一點他騙不到沈祈靈。“見過,但是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姐不記得也正常。”


    很久以前見過,沈祈靈有些遲疑,她不明白這到底是男人故意欺騙她還是真實情況。


    “以前?抱歉,我還是沒印象,我從前生過一場大病,神經係統受損,記憶力下降得厲害。”沈祈靈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道,原本她以為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套到男人的話,誰知道他直接毫無保留地交代了。


    “還真是懷念啊,你小時候也是這樣一副謹慎得過度的模樣,還記得嗎?從前你追在我屁股後麵邊喊我哥哥,邊要我給你買糖吃。”


    銀發男人唇角揚起,一副迴憶往昔的懷念模樣,要不是沈祈靈也是從小娃娃階段長大的,險些就上他的當了。


    哥哥?這個稱唿早在她學會這個詞時就被她從自己的日常交際詞庫裏徹底刪除了,連希爾頓她都沒叫過幾次哥哥,更何況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如果您見我就是為了戲耍我,又何苦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呢?”


    沈祈靈方迴答相當嚴肅,但是銀發男人卻隻把她的話當做是小孩子鬧脾氣。


    “我承認,剛剛到那番話裏有幾分添油加醋的成分。”男人坦白道。


    沈祈靈心中腹誹,怎麽可能隻有幾分。不過雖然心中咆哮,但是她現在還是對另一件事情更重視。


    “先生,也許您可以告訴我您的姓名,如果我記憶裏還留有一絲印象的話,興許還記得起來。”


    “哦,當然,我居然把自我介紹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真是太抱歉了,羅絲。”


    男人喊出了沈祈靈的小名,這種親昵的稱唿方式讓她不自在,不過這也隻算是前菜,之後男人坦白的身份才是讓沈祈靈愣怔在原地的驚天大炸彈。


    “鄙人姓白,名月,你可以稱唿我白月,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小時候追在我屁股後麵叫我月亮哥哥。羅絲,你怎麽了?臉色怎麽突然被變得這麽難看?”


    白月伸手在沈祈靈眼前揮了揮,沈祈靈這才迴過神來,她猛地朝後退了一步,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和警惕。


    白月……白月……那個曾經被沈佑唯提起的名字,那個曾是沈佑唯身邊得力幹將的白月……


    沈祈靈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打手遏製住了,她無法唿吸,就連發出聲音都不行。


    白月為什麽會在這?他是沈佑唯派來的嗎?沈佑唯果然還活著嗎?她在嗎?她發現了嗎?她是派白月來抓人的嗎?


    越是深思這些問題,沈祈靈就感覺窒息感越強烈,她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她退到門邊,白月都是笑眯眯地看著她,好像有十足的把握沈祈靈逃不掉。


    “這麽大的反應嗎?雖然我喜歡名聲,但是我可不希望這種眼神從我在乎的人眼中展現出來哦。”


    白月從書桌旁拉出一張椅子,將它擺在自己書桌的對麵,然後朝沈祈靈微笑招手,“你剛剛不是對這份文件很感興趣嗎?我正愁沒人可以出謀發策呢,不如你幫幫我,怎麽樣?”


    白月從見麵到現在沒有展現出一絲攻擊性,但沈祈靈的直覺卻告訴她這種人相當危險。


    她的直覺告訴她必須離這個人遠一點,但是她的理智又告訴她,奧斯頓還在白月的手上,侍者也守在門外,她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沒辦法,最後沈祈靈隻能選擇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她深唿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而後緩步走到白月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白月對沈祈靈給出的答案很滿意,他將桌子上的那份文件推給她。“我剛剛看到你對它很感興趣,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不如瞧瞧?”


    白月表麵上是在溫聲建議,但是沈祈靈卻覺得自己毫無選擇的餘地,她咬牙翻開文件的第一頁,開始不情不願地瀏覽其中內容。


    沈祈靈閱讀的速度相當快,甚至可以用一目十行來形容,不過就算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翻閱那份文件,整個過程沈祈靈也覺得心驚膽跳。


    直到最後看到文件上的成員署名時,原本壓在沈祈靈心頭的那塊大石頭駭然增加了重量,她感到唿吸急促,一股頭暈目眩的感覺猛然襲上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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