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店裏進耗子,有皮膚病的大耗子,一轉眼就竄二樓去了。”


    沈祈靈慢條斯理地喝著白開水,咖喱豬排飯一口沒動,這是遊隼的習慣,在執行任務前絕不進食。


    她手中撚著隔壁豬排店服務員連同外賣送來的那張紙條,一個旋身迅速來到窗邊。


    窗簾在“嘩啦”一聲後被扯開,原本黑漆漆的房間中射進蒼白的日光。


    這日光比早晨時還要淡,暈出模模糊糊一片陰翳掛在沈祈靈所站立的落地窗前,她披著毛皮大衣的影子被日光拉長,斜斜打在白花花的牆壁上,看上去毫無生機。


    這座城市建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隔著一層玻璃屏障,建築師與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背道而馳,創造出一片獨屬於人類的鋼鐵森林。


    隻不過玻璃屏障內四季如春,生活富足,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缺乏熱烈燦爛的陽光。


    因為周期性雪暴的原因,就算是臨近正午,北大區的天空中也是蒼白一片,到了下午大雪紛飛,日光就更加黯淡了。


    沈祈靈漠然站立在落地窗前,對麵那家豬排飯餐廳的一樓人滿為患,二樓卻寥寥無幾。


    兩家店麵之間夾出的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成群,大多是身穿製服趕早班又遇人禍天災的打工人,或走或坐。


    沈祈靈看出來了,蛞蝓這次造成的爆炸中受侵害最大的還是第三迴廊的普通民眾。他厭惡仿生人,可是處理手段相當極端,已經到了敵我不分的地步。


    在這種恐怖襲擊無處不在的環境下,普通民眾的生活水深火熱,他們怎麽可能不渴望和平?


    聯邦內部主和派近些年背後的支持者越來越多是有原因的。


    豬排店二樓正對著她所在的賓館二樓,那一層的餐桌有一排是緊靠落地窗的,用經過特殊處理僅一麵可見的玻璃隔成一個個獨立單人間,社恐人在裏麵享受早午餐或是下午茶是極其愜意的事情。


    獨立隔間內橘黃色的金屬桌虛虛挨著落地窗擺放,窗明幾淨,蒼白陽光下反射著杏子醬般黃橙橙、紅彤彤、金燦燦的光輝。


    一整排獨立隔間中,隻有一間坐著人。


    那是一個渾身包裹得極為嚴實的男人,目測一米八左右,隔著風衣身形不好判斷,與大衣樣式極為不稱的灰色帽子帽簷壓得極低,圍著一條同色係圍巾。


    冷色調棕灰色穿搭,看來他並不想要太引人注目。


    遊隼的視力很好,就算不好也可以通過現代先近儀器矯正,再不濟就直接換一對眼珠子。炫酷的機械義眼在這個時代簡直是一種風潮,拒絕安裝機械義眼的遊隼在旁人看來才像個怪胎。


    沈祈靈的視線在男人麵前的桌麵上快速掃過,兩份豬排多咖喱,果然是他的風格。


    當沈祈靈的目光劃過男人手邊的飲品時,她的動作頓了一下,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沈祈靈:喜歡喝奶?有點意思。


    這處落腳點是她特意挑選,不僅可以休息,還可以賞景。


    她的景物就是正坐在她對麵餐館二樓窗邊用餐的男人。在沈祈靈的視角裏,男人先是盯著樓下的人群和車流打發時間,帶著墨鏡的頭部輕輕擺動,幅度很小,動作卻極快,既像是在一目十行瀏覽圖書,又像是在急切地尋找著什麽。


    大概找了兩三分鍾後他收迴了目光,垂下腦袋,開始出神,這個時候沈祈靈適時地合上了窗簾。


    她心中掐著秒數,差不多五分鍾之後她重又拉開窗簾,對麵的男人已經開始用餐了。


    他吃得很投入,整張臉完全撲在圓圓的白磁盤上,餓死鬼投胎似地一手用勺子舀起米飯和咖喱大口吞咽,一手抓起炸豬排就往塞得滿滿的嘴巴裏送,好幾次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無限見沈祈靈看得樂嗬,甚至已經將一張單人沙發拉到窗邊,一邊鬆鬆垮垮靠著椅背,一邊小口喝水。便適時開口問。


    【現在過去嗎?】


    沈祈靈搖晃了兩下水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說。


    【但以他現在的進食速度,再有三分鍾就會直接離店走人。】無限謹慎提醒道。


    沈祈靈勾了勾唇,“別擔心,無限,他跑不了。”沈祈靈托著下巴,端詳一個罕見的新鮮物件似的將對麵的男人從上到下又仔細地打量了一圈。


    “有趣的事情現在才開始。”她用心語迴答無限,“都說飽足思淫逸,我們應該幫幫他。”


    放下水杯的同時她喚醒了房間裏麵的智能管家。


    “緊急通訊。”她說。


    兩秒後,相距幾十公裏之外的維和部駐第三迴廊服務站,一名接線員收到了一封郵件。


    她是一名梅花序列仿生人,在她的腦殼上帶著一個複雜厚實的鋼鐵頭盔,頭盔上連著幾十條錯綜複雜的電線,電線或粗或細,沿著腦門拖到身後,然後在相距座位大概兩三米的地方擰成一股,最後從背後那個閃爍著“人類至上,榮耀永存。”的電子屏幕下方的洞口通向牆體另一邊。


    那份郵件被智能檢測係統判定為s級加急,需要立刻遞送到維和部部長手中。


    接線員沒有遲疑,立即點擊提交。實際上就算她不點擊提交這封郵件也照樣會被遞送上去,傳給她也隻是走個形式。


    她雖然是接線員,但平時除了接聽一些熱線充當知心姐姐以外,就是做最普通枯燥的招待工作,除此兩者之外別無它事,她既沒有資格查看郵件內容,也沒有資格攔截任何一封郵件。


    不過她並不會因此而苦惱煩憂,她少有這種情緒,她就是主教口中那類天生樂觀、無憂無慮、精靈一般快活的存在。


    就算有的時候真得因為自己辦砸了工作而心情鬱悶,隻要來上一顆“笑一笑”,所有的煩惱也就無蹤無影了。


    接線員並沒有把這封郵件看得多麽重要,實際上她也並不在乎那封郵件重不重要,她的工作不是廝殺爭鬥,為城市流血流汗,她的工作是服務,無微不至的服務,這和她的那些紅心姐妹差不多,隻不過她們的工作是為身體服務,而她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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