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年,許嚴才與稻收完婚,喜宴之上,最大的幸事,便是得見故人。


    算起來,他們與羋顓已有三年未見,他能出席婚宴,對於這幾人來說,實為喜上加喜之事。


    那晚,喜宴上座無虛席,推杯換盞間,觥籌交錯,有美酒佳肴相伴,眾人開懷暢飲,羋顓飲了不少酒,喝到酩酊大醉,醉到幾乎不省人事的地步。


    訾盡歡要走時,稻收哭著拉住她:“聖女,以後我不在……”


    “傻瓜,我們以後還是可以常常見麵的,你要是想我了,就來宮裏找我。”


    蟬鳴被派來陪伴聖女,與簪花一起幫襯婚典事宜,蟬鳴最是古靈精怪,如同夏天的蟬鳴一般,人如其名,向來吵鬧,她嚷嚷著:“別哭啦,以後就由我陪著聖女,給聖女捉蛐蛐玩。你們知道嗎?這兩年我去了好些地方,鬥蛐蛐可好玩了。”


    “好了好了,今日是稻收成親的好日子,你怎麽又說起你那蛐蛐來了?”簪花插話。


    “要我說啊,稻收你就不應該嫁人,咱們姐妹幾個在一起,才是人間一大樂事!”


    說到這裏,稻收的眼淚又簌簌流下。


    訾盡歡從袖中摸出藏了許久的梨花酥:“雖然不得不承認,許小公子做梨花酥的本事現在是比我強了那麽一點點,但你也要記得我做的梨花酥,可是十分美味的喔!”


    稻收將梨花酥放入口中,熱淚盈眶:“聖女做的梨花酥永遠是最好吃的。”


    “好了,再哭可就真的不美了。”


    幾人在吵吵鬧鬧又伴著歡聲笑語中度過最後還能一起吃喝玩樂的日子,直到新郎官許嚴進門,她們才不舍離去。


    向來鬧騰的蟬鳴在迴宮時也變得沉默起來,簪花拿她打趣:“怎麽不繼續講你的江湖遊俠史了?”


    “今日稻收成親,臥雪都來不及趕迴來,我們五個人還能有機會一起像從前一樣吃喝玩樂嗎?”


    “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的。”


    訾盡歡見二人氣氛低迷,便說:“不若明日我大展廚藝,做個全雞宴,不論是燒雞、烤雞、燉雞、蒸雞、炒雞,通通給你來上一份,然後你再給我們好好說說這幾年的見聞。”


    “好啊好啊。”蟬鳴瞬間開懷。


    翌日,訾盡歡一大早便去挑選肥美公雞,為眾人精心準備全雞宴。她知道羋顓心情不佳,便讓萬俟君酌邀他共同赴宴。


    羋顓應邀站在神人居門口,看著題字:“神人居?”


    “早年間,許太傅提的字,說阿梨是神人。”


    “君夫人確實是神人。”


    “好了,快進去吧。”


    中午時,神人居內炊煙四起,三人忙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


    訾盡歡舉著鏟子,從廚房衝出:“磚頭大哥來了,快些入座,今日天光正好,我們就在這院中飽餐一頓。”


    羋顓見到她臉上的灰燼,笑著點頭:“君夫人不必太過辛勞。”


    “不辛苦不辛苦,你們快些入座。”


    萬俟君酌要留下幫忙,被訾盡歡趕走:“你去陪陪磚頭大哥。”


    神人居內陳設簡單,假山倒是有不少,就是大多刻著藥理,長廊上晾曬著各種草藥,一進門,仿佛置於藥桶間,周身皆是藥香。


    “狻猊族真不愧是醫族,君夫人也不愧是神人,這一進來便是神人藥香。”


    二人在長廊散步,聞言萬俟君酌略顯惆悵:“是啊,明明狻猊族是醫族,可世人卻總覺得他們在下蠱害人。”


    “即便是蠱毒之術,也是在於使用之人的心性,我想即便君夫人擅使此術,亦能遵從善心。”


    “羋兄此言有理。”


    “昨日我飲多了酒,十分失態,叫君酌兄見笑了。”


    “羋兄此番遊曆,是有心事?”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昔年一別,羋兄是為畫中女子,不知可有得償所願?”


    “所愛非人,強求亦無果。”


    “羋兄之才萬中無一,將來定能再覓良人。”


    “要是君夫人心中無你,君酌兄能做到再覓良人嗎?”


    萬俟君酌看著炊煙升起的方向出神:“我這一生怕是再不能遇上如她這般叫我無可奈何之人了。”


    “我這一生恐怕也再遇不上另一個魂牽夢縈之人,即便事與願違,她所愛非我,我亦是真心祝願她此生和美。”


    “既然如此,羋兄昨夜何故那般借酒消愁?”


    “我從前便與你說過,我與你不同,你從未經曆過儲位之爭,身邊人亦是真心輔佐,無意爭那至高無上卻又十分虛無的位子,而我作為皇子,縱有千般不願,卻隻能被迫卷進儲位紛爭中。”


    “如果不爭會如何?”


    “以我那位兄長的性子,我若不爭,恐怕難逃厄運。”


    “想來這三年羋兄一定發生了很多事。”


    “是啊,我多麽希望上慈下孝,兄友弟恭,可惜……”


    兩人正說到無言處,訾盡歡拿出珍藏的梨花釀招唿道:“快來吃飯!”


    萬俟君酌應聲:“好!”


    羋顓說:“今日我們便忘記那麽煩心事,隻管開開心心過好今天。”


    眾人入座後,訾盡歡為大家倒酒:“昨日磚頭大哥飲了不少酒,今日便淺酌一杯,這梨花釀是我親手釀製,甘香醇厚不易醉。”


    羋顓瞧見一桌以雞為料烹製的美食:“雪國的雞是吃不完嗎?”


    幾人笑起來,簪花解釋:“不是不是,是因為我們家蟬鳴姑娘酷愛吃雞,而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所以聖女就做了一桌子她愛吃的美味佳肴為她接風洗塵。”


    “是啊,可好吃了。”蟬鳴夾起塊雞肉,大快朵頤起來。


    “我記得簪花姑娘愛喝雪梨銀耳羹,稻收姑娘愛吃……”


    羋顓一時忘了,簪花提醒:“梨花酥。”


    “對,稻收姑娘愛吃梨花酥,至於君夫人最是喜愛……”


    “茯苓糕。”


    “對,茯苓糕,怎的到了蟬鳴姑娘這兒,就是這全雞宴,似是與雞有仇似的。”


    蟬鳴不服氣:“愛吃雞怎麽了,那是因為雞好吃呀,況且我們家聖女也很愛吃雞腿,是吧?”


    “是是是。”訾盡歡附和,又對羋顓說,“你快嚐嚐,我做的雞可好吃了。”


    羋顓品嚐了一盤由辣椒烹製的炒雞,辣到連連咳嗽:“好辣!好辣!”


    其他人吃後都說:“一點也不辣呀。”


    “雪國寒冷,吃辣有暖身之效,雪國人人愛吃,今日為了迎合你的喜好,我還特地少放了些辣椒呢。”


    “那還真是多謝君夫人美意。”


    訾盡歡見他這被辣到的模樣,又建議:“要不你嚐嚐這叫花雞?尤其是這肚中香菇。”


    羋顓嚐了一塊,讚歎:“好吃,果真好吃,比我從前在那些大酒樓吃過的還要好吃。”


    訾盡歡笑著問起家常:“磚頭大哥這次前來,可以留上多久?”


    “也許一年半載,也許明日就走。”


    “明日?這麽快!”


    “也許吧。”


    “我見你此次愁容滿麵,想來是遇上了什麽難以解決之事,要是我們能幫上忙,一定全力相助。作為朋友,我們隻盼你平安康健,事事順心,不求所得眾多,但求所得無所失。”


    “所得無所失……”羋顓小聲念著,望著眾人,“羋顓能遇上你們這群朋友,已是三生有幸,我敬大家一杯。”


    蟬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見眾人舉杯,其樂融融,也舉起酒杯:“什麽三生有幸,遇上了都是緣分。”


    “好,那便敬緣分。”羋顓說。


    “敬緣分。”其餘人異口同聲。


    遺憾的是,他未能在雪國多留些日子,便接到了天盛國皇帝的密信,要他迴去。


    “父皇密信中有意將皇位傳於我,遂急招我迴都城,若是有機會,定要再來與你們同飲梨花釀。”


    萬俟君酌負手而立,鄭重地說:“羋兄的父親既有意將皇位傳於你,便是將這萬民交到你手中,我相信羋兄定能不負父命,不負萬民之命。”


    “君酌兄認為我該爭……”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羋兄既有經世之才,自當摒棄異心,為百姓謀福祉。”


    訾盡歡又說:“他的意思是,即便那人是你的兄長,是你心上之人的夫君,但我們都一樣,自小便受萬民愛戴,錦衣玉食,榮光無限,那是百姓給的,自然要以天下百姓的意願為先,而非以一己私心為先。”


    “聽君一言,如醍醐灌頂。”


    萬俟君酌牽上一匹俊美寶馬:“此馬便送給羋兄,助你早迴都城。”


    “多謝!”


    羋顓走後,訾盡歡又望著遠處看了許久,才說:“也許你們下次再見,隻能是以兩國君王相見了。”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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