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微寒,落在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屍體上。


    那人一身普通的白布青衫,被地上流淌過的泥水沾染,幹淨的花紋立馬變得髒汙不堪。


    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小傷口,頭上的發簪也沒亂,看來不是一起預謀已久的事情,就連腰間掛著的錢袋,也沒人動過的痕跡。


    樓曦雪給明大人下了套,立馬就迴到沈昭如旁邊。


    四周的燈火通明,明顯能看見在沈昭如和樓曦雪的臉上沒有絲毫恐懼和害怕,仿佛見慣了生死,就連跟在沈昭如身邊十幾年的茵茵也沒有絲毫的緊張,麵色紅潤依舊。


    沈貳和沈伍這兩個本來就是暗衛身份的,早就在這幾年的歲月裏,見過許多被自己親手殺掉的目標,或者是見到被別人殺害的目標。


    見過大風大浪的她們,臉色自然也是沒有絲毫的蒼白。


    唯有剛來的夏梔,初次見到這樣的場麵,不由得下意識吞咽口,用來表示自己的害怕和緊張。


    害怕自己也會和地上的丫鬟一樣,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說接近悄無聲息。


    可她前半生的這十幾年,猶如浮萍找不到靠岸,亦是沒有根。


    她不想死。


    她隻想活著,很好的活著。


    這些日子,在海棠宅院裏,她明白院子裏的一切,都是夫人派人來。公子兩耳不聞窗外事,唯有一些時候,自己才會見到。


    為了活下去,她隻能盡心盡力伺候夫人,雖說夫人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但為了美好未來,她隻能如此。


    想罷,夏梔心裏又提起一口氣,隻等迴去,找機會消散。


    明宇安視線落在死去的丫鬟身上,臉色煞白,看起來猶如病入膏肓一般,隻是他垂在大腿兩側的手,悄然握緊,極其用力。


    真是的!他還沒完成玉蓮交代給他的任務,怎麽這就又出了事兒!全有才和悠然香這對夫婦,也不知道起疑心沒?要是下次邀約不來,這計劃就泡湯了!


    明宇安心裏犯著嘀咕,臉色也不好。


    明大人掩著嘴,有些擔憂道:“今日府上出事兒,好好的一次宴請,也不知道誰這麽大膽,敢在明府作案!還未問過全公子和全夫人可有什麽不安?若有,我就派人先送您二位迴去。”


    明大人心裏起疑,他就是覺得眼前這件事兒和沈昭如她們二人有關,隻是礙於徐泓大人還在場,不敢現在斷下妄言,把人抓起來。


    言語裏透露的不信任,以及趕人的意味,沈昭如和樓曦雪聽得一清二楚。


    沈昭如沒有說話,隻是動作輕微,暗地裏伸手抓住樓曦雪光滑細膩的手。


    樓曦雪一下就感覺到了,她手上的薄繭,以及掌心裏的溫度。


    二人相識多年,默契到隻需一個簡單的眼神,或者簡單的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樓曦雪也很清楚沈昭如的意思,沒有急著開口。


    明大人見許久都沒有迴應,唿吸漸漸重起來想著如何給人扣上名頭。


    四周滴滴嗒嗒,寂靜之中,奴仆的唿吸聲都減弱了不少。


    唯有沈昭如和樓曦雪二人,頭頂都是婢女撐開的傘,身上都是玄色衣裳,如今還都是打壓人的氣息。


    站在那裏,氣勢洶洶,讓明宇安和明大人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偏偏樓曦雪態度不卑不亢,緩緩道:“明大人邀我二人來時,也不曾想到府上今日會出事,不過發生就是發生了,在場所有人現在都是有嫌疑的。”


    “為了不耽誤衙門辦案,我和夫人自然是在這兒等著他們來問話,要是現在離開了,也不知道他們心裏會有何作響?”


    “更何況,這是明大人您的府邸,要是有人帶著虛名出去,恐怕日後都沒什麽人敢來明府。”


    “你說,對吧?”


    樓曦雪神情不變,說出的話裏倒是彎彎繞繞,更甚的,還有暗藏的威脅。


    這是她的意思,也是沈昭如所想。


    明大人心裏駭然,先前和樓曦雪攀談,她還是個儒雅隨和的樣子,現在卻是連帶著之前的印象,給他來了一招看人不能看表麵。


    油紙傘上,雨絲飄落下來的聲音,傳進傘下的人耳朵裏。


    半天沒聽見爹的迴應,明宇安有些擔憂的看向他。


    明大人迴神過來,示意明宇安不要擔心,隨後訕訕道:“既然如此,二位就請在這兒等官府的人來。”


    恰巧此時管家急匆匆的趕來,額上布滿汗水。


    他看見主子,急忙道:“老爺,夫人陷入夢魘中了,現在哭著喊著要迴家,你去快去看看吧!”


    沈昭如眼瞼微抬,重心放在管家和明大人二人身上。


    至於明宇安?


    他神色照舊,仿佛有關母親的事兒和他無關緊要,沒有半點牽連。


    明大人一聽,眉頭緊鎖,隱約帶著怒氣:“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現在才來告訴我?”


    管家哆嗦:“不久之前的事兒,我也是剛剛知曉。”


    明大人麵對沈昭如和樓曦雪,帶有歉意道:“二位也聽到了,內人身子抱恙,我得過去照顧她。”


    樓曦雪也沒得理不饒人:“明大人快去吧!這裏還有明宇安明公子在,不會出事的。”


    明大人點頭,跟著管家離開。


    徐泓繞著周圍,仔細的尋找兇手遺留下來的線索,遠遠的聽見聲響,還停下腳下的動作,朝這邊看了一眼,不過很快就收了迴去。


    明府裏的婢女提著燈籠守在幾人附近。


    明黃的燭火,照在沈昭如自信的眉眼上,那一雙平日裏,盡顯張揚的丹鳳眼,此時宛若璀璨星河,帶有光。


    玄黑的衣裳,不怎麽容易看出裏麵打濕的情況,隻知道看過去,外邊是比旁的地方顏色沉上幾分。


    樓曦雪心緒萬千,招來沈貳,低聲道:“你去找明府裏的下人,借一件大氅。”


    沈貳欲要點頭,就被沈昭如阻止。


    “不必勞煩,這點小寒氣,我還是守得住的。”


    仿佛這不是什麽大事,沈昭如的態度也有些大大咧咧,沒有那般覺得自己體弱。


    樓曦雪和沈昭如之間,沈貳當然是聽沈昭如的,但是為了不讓明宇安察覺出來什麽,沈貳還是扭頭看向樓曦雪。


    樓曦雪站在沈昭如身邊,迴想過往雲煙裏,她記得的沈昭如吃藥看大夫的次數,也知曉她不是逞強嘴硬,而是真的身強體壯。


    樓曦雪點頭。


    沈貳見狀退下,來到二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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