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了嗎?”晚飯期間,林若徽道出決定公開送錦旗和感謝信的話像是重磅炸彈投出,餐桌上的林父不由停下吃飯動作問她。


    林母也停下了筷子看著自己的女兒,女兒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開口的話無比鄭重其事。


    “嗯,我確定。”


    林父看了眼林母,有些無奈,“之前是我和你媽考慮問題不周全,雖然我們和那些同學的父母說要給他們送錦旗感謝信,但是今天經你姑媽提醒才想到這麽做可能會帶來的風險。”


    林父頓了下又道:“當然,肯定要對他們表達感謝,隻是我們可以換種方式,比如私下送感謝金之類的。”


    “我看那些孩子都是好孩子,我想換一種感謝方式,他們肯定也都會接受的。”


    “所以女兒,不如我們就……”


    林夕照咳了兩聲,“哥,我隻是說了下這麽做可能會麵臨輿論壓力,我可沒建議別這麽幹啊。”又看向林若徽笑了笑,“我覺得,你和嫂子先別急著打斷孩子,讓她自己講講到底是怎麽想的。”


    林若徽清清嗓子,看向父母和姑媽,更加堅定點點頭,“我確定,我也清楚會麵臨怎麽樣的後果和風險,”


    “我感覺送給他們錦旗和感謝信,不止是為了表達對他們的謝意,也可以……也可以鼓勵其他遇到同樣情況的人。”


    “並且……之後在學校裏就算有人因為這個事情罵我,我也不會是一個人。”


    “樂臨淵他們肯定都會站在我這邊的。”


    “然後姑媽,就算你沒和我說之前樂臨淵遇到騷擾事件是你幫她作證的,或者說當時就算沒有人出麵幫助她,她也肯定會幫助我的。”


    “為了感謝樂臨淵他們也好,為了讓我自己不再害怕……”林若徽閉了閉眼,加大音量鼓起勇氣說出那個讓她無比反胃惡心的名字,“不再害怕周誌也好,我覺得這麽做都是應該的。”


    身為家長的幾人對視一眼,都感覺之前擔心林若徽的心已懸下大半。


    林夕照率先開口道:“若徽,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林若徽壓下眼眶泛起的酸意,再次點了點頭。


    樂羨魚和同桌和損友們道別完,就一路騎著小電動帶著姐姐迴家。


    “姐,一會兒迴家不管爸媽說什麽,你都別在意哈。”


    看著弟弟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不覺有些好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替他捋了捋幾絲擋眼的發絲,又道:“事到如今,我覺得也還好了。”


    “況且,我覺得一會兒他們會以另一種方式……”


    “算了,沒什麽。”


    不去追問姐姐閉口不談的是什麽,樂羨魚不由加大了握住方向的力道,心裏暗罵今天時間過得可真夠快的,平常期待的放學時間這麽早就到了。


    又要迴家去麵對一堆糟心事,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不知道姐姐是否真的不會受到影響。


    “反正,我會陪著你的。”


    “好。”


    兩人迴到家,出乎樂羨魚意料的是樂父樂母竟然像沒事人一樣,見兩人進家門也不發作情緒,隻淡淡對兩人道了句迴來了。


    對此樂臨淵覺得倒是意料之中,麵對樂羨魚的疑惑眼神,樂臨淵神色平靜,“因為他們的身份是父母。”


    尤其是樂父,作為一家之主,怎麽可能容忍所謂的被情緒支配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更別說是一直以來作為家庭附屬品般存在的子女帶來的情緒影響了。


    樂母則更不會讓自己作為一家之主妻子的身份出現更多裂痕,這樣實在是很難看。


    樂臨淵歎了口氣,又道:“無論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如何,他們都會維持住表麵上的平靜。”


    “這樣才不會顯得難看。”


    樂羨魚聽著感覺很煩躁,“就為了讓情緒化的一方顯得是他們以外的人?”


    樂臨淵點頭,“因為他們是不在理的,理論不過,就隻能用另一種方式顯得自己是絕對正確的。”


    “臨淵,羨魚,趕緊出來吃飯!”隨著樂母喊吃飯的聲音響起,兩人也停止了交流,沉默對視一眼走進了飯廳。


    平常還算熱鬧的晚飯時間此刻顯得不同尋常的安靜,樂羨魚也沒吭聲,隻掃視著安靜吃飯的父母。


    父母神色已經一掃昨日的憤怒驚慌,顯得平靜正常。


    可是表麵上越是正常,才越不正常。


    尤其樂母麵無表情一臉淡然老是給自己夾菜,卻理也不理一邊的樂臨淵。


    樂羨魚受不了這種對自己來說很詭異的氛圍,放下了筷子。


    “今天你們都這麽淡定,到底想幹嘛啊?”


    察覺樂羨魚話裏的你們指的是誰,樂父嗤笑一聲沒理他,隻掃了一眼樂母。


    樂母開口,手上動作沒停,又夾了一筷子青菜,“你又在說什麽沒頭沒腦的話?”


    樂羨魚也沒搭樂母的話茬,隻直勾勾看向眼神都不分給他一個的樂父,“就講下昨天的事情啊,總不可能某些人罵完人之後就這麽無事發生一樣吧?”


    聞言,樂父終於是瞟了他一眼,那種眼神很難形容,像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聽到了來自下位者可笑荒唐的言論。


    “小子,最好不要再故意挑事。”


    又抬手示意了下一旁的樂母別插話,樂父放下吃完飯的碗筷淡然拿紙擦了下嘴又道:“樂羨魚,我和你媽都沒有怪罪你們昨天大逆不道的言行,你不要再胡攪蠻纏。”


    樂羨魚也放下碗筷,卻是覺得一種荒謬感在周身蔓延開來,“按你的意思,昨天你們什麽錯都沒有咯?”


    樂父再深深看向他,眼神令人不適,“你覺得呢?”


    雖然知道這是平行世界的父親,但是見到這個樣子的父親,樂羨魚依然極其不適應,隻沒過腦子順著對方的話答道:“什麽叫我覺得呢。你昨天都那麽罵我姐了,那是一個父親該對女兒說的話嗎?”


    樂父卻沒任何激動反應,隻往後靠了靠,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輕輕笑了一下,“還是小孩子。”


    樂母也點點頭,沒發表什麽別的意見。


    樂羨魚一瞬間感覺一種難以形容的惡心感在胃裏翻湧,表麵上看著毫不在乎的樂父,隻會噤聲附和的樂母。


    這種感覺好惡心啊,雖然想客觀就事論事,對方卻完全不理睬你。


    仿佛你說的一切都是個笑話,你像個瘋子一樣在無理取鬧,而對方是有別於你高高在上的正常人,對方不理你,隻是懶得和一個瘋子計較一樣。


    樂羨魚強忍不適,再度開口,“我現在可沒有找茬吵架,幼兒園小孩都知道的道理,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是應該承認錯誤並且道歉的。”


    樂父沒理他,臉上的笑意卻是加大了,沒開口隻示意他繼續說。


    樂羨魚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頂著樂父充滿難以言喻意味的眼神繼續開口:“本來就是啊,首先,你都不了解林若徽,你就那麽詆毀謾罵她,這不是人格侮辱和造黃謠嗎?她本來就遭遇了很惡心的事情,還要被其他人這麽惡意揣測,這很過分啊。”


    “好,就算不提林若徽,你憑什麽就認定周誌一定是無辜的啊?證據都擺在那裏了,難道那些證據還能造假不成?”


    “林若輝和周誌為什麽就因為他們的性別不同,你就給出完全兩極化的相反判斷啊?”


    樂父聽著樂羨魚的話,終於是止不住笑意笑出了聲,“還有嗎?”


    樂羨魚:………


    樂羨魚完全想不通,為什麽樂父可以聽到這些話笑出聲來,他也完全想不通為什麽樂父聽到這些話可以毫無愧疚。


    樂羨魚感覺自己渾身都有些僵硬了,但是想到自己所言確實沒有任何的錯誤,他又挺直了脊背,繼續道:“當然還有!你昨天怎麽能那麽對我媽?”


    “她這麽多年在家裏麵,每天起早貪黑包辦家裏的一切事物,你有幫過一點忙嗎?”


    “你知道每天把那麽大的家從裏到外掃一遍拖一遍打掃一遍要花多長時間嗎?”


    “你知道洗衣機洗衣服洗完後得一件件晾曬出去,又一件件曬幹好熨平收好有多累嗎?”


    “每天的三餐幾乎都是換著花樣做出來的,你知道從菜市場挑選食材再到清洗分切炒熟洗碗有多少個步驟嗎?”


    ……


    “所有的事情加起來,你憑什麽否定我媽付出的所有價值?”


    樂父看樂羨魚終於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我以為你要說什麽呢。”


    樂羨魚見他這樣不由自主火氣上湧,就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樂臨淵掃視一圈眾人,又看了眼沉默的樂母,衝著樂羨魚搖了搖頭,淡淡開口問樂父,“這哪裏好笑了?”


    樂父聞言笑意微收,卻依然帶著難以形容的笑看了一眼樂臨淵,眼神好像在說,看吧,果然啊,女的就是理解不了哪裏好笑了。


    樂臨淵雖然早有準備,但依然心裏抽了一下,麵上有些發熱,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


    樂臨淵還想開口說話,一直沉默的樂母卻意外出聲了,聲音有些顫抖,但令人聽得分明,“我也想問,這哪裏好笑了?”


    意外於樂母竟然開口了,三人都齊齊看向樂母。


    樂父更是收了笑,神色古怪,“你又發什麽瘋?”


    樂母聲音顫抖更甚,“你迴答我的問題,這哪裏好笑了?”


    樂父卻是重重歎了口氣,語氣很是無奈,“你跟著湊什麽熱鬧?趕緊去收拾碗筷。”


    見樂母坐著沒動,樂父不由催促,“沒聽見?”


    樂母沒像往常一樣在丈夫發火前就聽從他的吩咐,反而聲音更大了,“迴答我的問題!”


    “你覺得這很好笑嗎!”


    樂父在聽完樂母稱得上是吼叫完的話,笑意反而重新浮現,眼神透露著玩味,“好了,別叫了。”


    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個瘋女人。


    樂臨淵看到這個場景,反而感覺到一股釋然,父親果然如自己所料,是這樣的人。


    除了釋然,還不可抑製感受到些失落,畢竟,自己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


    算了,也罷,樂臨淵打斷樂父會繼續的話,開口道:“媽,算了。”


    “你指望能得到什麽像樣的迴答呢?”


    “畢竟爸現在看起來……”說到一半,樂臨淵故意漫長停頓了下,學著樂父那種令人不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下樂父,“嗯,看起來,不太正常。”


    “畢竟正常的話,哪裏能在聽到這些簡單易懂的話之後沒有任何正常反應呢?”


    樂父沒想到女兒會這麽反應,一時間沒想到怎麽迴擊。


    就在樂父這愣神的片刻,樂臨淵又搖了下頭,歎氣繼續道:“唉,算了,看爸都這樣了,就算了吧。”


    “別和他計較。”


    看著樂父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樂羨魚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事情的發展出乎樂父的預料,平常,隻要遇到類似糾纏的人,當然,是以一些蠢女人為主,他隻要這麽做了,對方都會識趣不再給他添堵。


    但是,他沒想到,女兒竟然會說這種話。


    又看了眼一改之前神情笑出聲的兒子,而不再顫抖抬起頭的妻子,再到麵帶玩味看向自己的女兒。


    樂父感到某些不適感襲來,一時想不到可以扭轉局麵的話來,隻為了事態不再失控,丟下一句你們真是有病就撂下筷子拂袖摔門而去。


    看著樂父離開飯廳,樂臨淵臉上效仿樂父的玩味瞬間散去,但沒有多少大快人心的勝利感覺。


    最讓人難受的不是吵架,也不是溝通無果。


    而是認為隻要好好溝通就能和對方理智探討的人,是認為人和人之間可以互相理解的人。


    而麵對自己父親這樣的人的時候,難受感更甚,父親這樣的人一旦發現自己不在理便會選擇另一種方式來解決問題。會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另一方所表現出的一切言行都像是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


    然後再笑看“瘋子”在旁邊發瘋,心裏暗道幾句,‘看吧,果然是個瘋子,情緒這麽不穩定。算了,不和她計較了。‘


    ‘果然女的就是不行啊。’


    但是如果被這種行為對待的話,原本的‘上位者’又會是什麽反應?


    又迴想了下樂父倉皇離開的身影,原來是用這種方式的人是不會意識到這種方式有多惡心的。


    真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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