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


    “夏梨寶女士,晚上跟我一起睡吧,這床多寬敞。”


    記吃不記打的刑三爺頂著一張享受了擦臉服務的清爽帥臉,拍拍身邊的空位,盛情邀請。


    夏小梨端坐在畫架前,仔細畫完了最後幾筆,才轉頭看過來,說:


    “不行,萬一再不小心碰著你。”


    夏梨寶女士絲毫不被男色所蠱惑,眼神堅定得像要入黨。


    抓著小玩具獨自玩耍的刑星煜小寶寶,聽到方才頭頂的拍床聲,眼睛唰地亮了,小手一揮,玩具甩下了地,兩腿高高抬起,重重砸下,咚咚咚又開始玩砸床遊戲了。


    床震得厲害。


    刑赫野低頭看向自己身側,後知後覺嫌棄:“……他怎麽還在?”


    “陳嫂家裏有事,給她放了一天假。”


    夏小梨洗了手,把兒子抱起來往一旁的陪護床走,“今晚星煜也在這兒睡。”


    刑赫野不滿:“那我呢?”


    夏小梨迴頭看他,稀奇道:“這半個月你不都自己睡麽。”


    男人被噎了噎,看著夏小梨給兒子換紙尿褲的背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十分鍾後。


    病房裏進來兩個護士和護工,動作麻利地把病床右邊的儀器和物件全挪到了左邊,然後把平日裏夏小梨睡覺的陪護床挪到了病床邊,把兩張床並在了一起,不過,中間短短的矮護欄沒卸下來。


    弄完之後,兩人朝病床上的刑赫野躬了躬身,靜悄悄地離開了。


    夏小梨好笑道:“幹嘛呀,大費周章的。”


    男人沒看她,拿起枕邊的平板劃了幾下,一副臥傷在床也很忙的樣子,隨口說:


    “為了防止某人半夜不睡覺,爬起來偷看我。”


    那語氣,勁兒勁兒的,幼稚得很。


    夏小梨抱著兒子,好一會兒忍不住笑出聲:“星煜在,夜裏會吵到你。”


    刑赫野長指又劃一下平板,輕嗤一聲:“他就沒有不吵的時候。”


    小星煜適時“阿古~”咿呀兩聲,踢了踢腳腳,像是聽懂了爸爸的嫌棄,抗議呢。


    把夏小梨逗得直樂,瞟一眼裝模作樣的男人,低下頭和懷裏的兒子說悄悄話:“爸爸狗脾氣,嘴超壞,對不對?”


    “夏、小、梨。”


    刑赫野一眼掃過來,幽幽開口:“我耳朵沒聾。”


    極年輕的女孩抱著兒子,一起爬上了陪護床,笑眯眯哄小孩兒似的,“好嘛好嘛,一起睡,我們陪爸爸一起睡。”


    月上梢頭,醫院各處漸漸安靜下來,走廊的燈也變暗了。


    寬敞的病房裏,暖黃微暗的燈光,十分靜謐催人睡。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睡吧睡吧~媽媽喜歡你,你永遠是媽媽的好寶貝,睡吧睡吧……”


    夏小梨側躺著,輕哼著兒歌,手在兒子身上輕輕哄拍著,精力無限的小家夥兩手朝天擺著,終於閉上眼睡熟了。


    一唿一吸間,小寶寶圓鼓鼓的小肚子在媽媽柔軟掌心下一起一伏。


    刑赫野側頭靜靜看著,眼神裏不自覺流露的沉溺和愛意,比月光還溫柔。


    把手伸過去,大掌輕搭在女孩頭上,指尖捋過柔軟順滑的發絲,指腹輕柔摩挲著光潔的額角。


    夏小梨抬起眼看過去,正正落入那深邃沉溺的眸光中。


    “夏小梨。”


    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溫柔。


    “嗯?”女孩唇角微揚,應聲。


    粗糲指腹撫摸到清淺的眼尾,眷戀地蹭了蹭。


    刑赫野低笑,“就算我真的失憶了,也肯定會再愛上你。”


    男人篤定的話語裏有些無可奈何,仿佛在說:怎麽辦呢,刑赫野就是會愛上夏小梨的。


    這是一種,已經確信自己十分幸福滿足的語氣。


    夏小梨眸光微蕩,眼裏愛意盈盈閃爍。


    小手搭在刑赫野手背上,臉貼著男人溫熱寬大又布滿疤痕的掌心,側頭在筋骨遒勁的腕骨落下一吻。


    女孩聲線輕軟溫柔,愛意繾綣:


    “我也是。”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醫院複建室外的花園裏,一個腿上打了石膏的小女孩坐在輪椅上,抓著幾株野花,晃著腦袋在唱歌。


    稚嫩的嗓音,音調並不十分準,但聽得人格外入神。


    在她對麵的大樹下,一個身型高挑的少年坐在輪椅上,目光望著不知何處,一動不動,仿佛入了定。


    “小梨,你幫嬸嬸勸勸他,他最聽你的話了。”


    不遠處,廖秀萍抓著夏小梨的手,憂心忡忡道:“這段時間,他一直這樣,不說話,也不肯複健。”


    “小梨啊,你崢叔當年做了那些錯事,害了你爸爸,現在是他罪有應得,嬸嬸也很對不起。可阿鈺是無辜的,他打小就以他爸爸為目標,想當一個好警察,現在、可現在……”


    廖秀萍說著,忍不住捂臉,壓著聲音哭出聲。


    一個月前,嚴秉崢帶著負傷昏迷的嚴啟鈺,搭乘刑家的飛機迴國,在兒子從手術台下來之後,他隻身離開了醫院,在醫院門口遇見了剛剛抵達的警車。


    昔日的同僚持槍將他包圍。


    他神色平靜地伸出雙手,在路人的議論聲中,被銬上了手銬。


    而嚴啟鈺在蘇醒之後,麵對垂淚痛哭的母親廖秀萍,一言不發,也沒有問他爸去哪兒了。


    沒多久,高考分數出來了。


    是廖秀萍查的分數,成績出乎意料的好,比平時模擬成績還高了30分,可躺在病床上的嚴啟鈺依舊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如今,高考誌願填報時間隻剩下三天,他依舊沒有開口到底要報什麽學校,腿上的石膏拆了,也十分消極,不願意配合複建。


    不管廖秀萍跟他說什麽,把他推到哪裏散心,他隻是坐在輪椅上發呆,就像現在這樣。


    夏小梨收迴眼,安慰地拍拍廖秀萍的手,“啟鈺拿我當姐姐,我不會把他爸的事情跟他混為一談,我去跟他聊聊。”


    “大哥哥,你在看什麽?”


    小女孩推著小輪椅的輪子,熟練地移動到樹下,仰頭望著嚴啟鈺。


    “大哥哥?”


    少年沉默地收迴視線,垂下眼,神色寡淡。


    小女孩疑惑地歪了歪頭,看看自己腿上的石膏,又看看大哥哥的腿,眨了眨眼,嘴裏的小孩兒話半點憋不住。


    “哥哥,你也摔壞腿了嗎?像雲雲一樣,從樓梯上咚、咚、咚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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