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火勢已滅,人群已陸陸續續的散去,靈禪閣外圍多了些喧雜的說笑聲,聲音忽高忽低似乎有意克製,生怕吵醒了主人,卻又有些忍俊不禁。


    顧錚目送春水迴到蕊影軒後,再度潛迴靈禪閣附近,今夜是他當值,正好方便善後。


    每年六月,萬毒窟都會舉行盛大的蠱祭活動。


    昔年蠱祭,乃是鬥蠱換蠱,飼養之術交流之所。


    至今歲月流轉,蠱蟲雖淡出人世,然萬毒窟中追歡作樂之心未減,故蠱祭之風俗曆久彌新。


    昔日以蠱為娛,今則化為毒藥盛宴,每逢此節,便見各式奇藥雲集,既有致命之毒,亦有救死扶傷之聖藥,品類繁多數不勝數。


    今晨,懸在房簷與樹枝上的燈籠已全部更替一新,嶄新的白色燈籠上繪有蠱蟲圖騰。


    有些門戶甚至已在屋門前掛上蠱蟲草編織的花環。


    柳飛鴻得了霜響鈴後,越發不敢輕易露麵,安靜得待在蕊影軒內對外間的熱鬧充耳不聞,大部分時間都被鑽研霜響鈴給消磨了。


    “聖女,巫後來了。”冬霜送早點時,便瞧見巫後的身影,加快步伐前來通知她。


    “隻有她一人?巫王呢?”柳飛鴻如臨大敵。


    冬霜搖頭。


    她急忙放好青玉笛,又將自己捯飭了一下,繼而吩咐道,“莫要離我太遠,機靈些。”


    兩人鄭重點頭。


    柳飛鴻這才若無其事的握住調羹,食不知味的吃起冬霜送來的早點。


    須臾過後,巫後便出現在蕊影軒內,令柳飛鴻詫異的是她好似又蒼老了許多,甚至冒出了許多遮掩不住的白發,若非她脊梁還算挺直,看上去便似個遲暮老者。


    這一幕看得柳飛鴻膽戰心驚。


    “阿娘,可用過早飯?”


    她得唿吸很沉重,在貼近柳飛鴻時甚至能聽到吞咽的聲音。


    “好幾日不見你,為娘甚是想念。”她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柳飛鴻身體繃成一條弦,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撞在後方的高幾上。


    巫後察覺她的異樣,“為何與阿娘生疏了?”


    柳飛鴻擠出一張皺巴巴的笑臉,“阿娘何出此言,你可是我最親的之人。”


    “你我可血脈相融,自是最親之人。”巫後眼眸泛著幽幽冷光,像是一個長期忍饑挨餓的人,看到一塊可口的食物,恨不得立刻便撲上去啃連骨頭都不剩。


    柳飛鴻暗暗安撫自己淡定,旋即一笑,正欲迴話,臉頰上卻忽地傳來刺痛。她驀地瞪大眼睛看著巫後,“阿娘,疼。”


    巫後看著指尖上的血,桀桀笑了。“無妨,出了一點血而已,很快便會痊愈,不會留下半點疤痕。”


    柳飛鴻捂著臉,帶著幾分委屈,“阿娘何故如此?”


    巫後看著指尖血,怔愣一息,旋即不受控製的將手指含入口中深吮著。


    好似瓊漿玉液,生怕漏了星點。


    柳飛鴻笑不出來,麵色逐漸崩裂。“阿娘從前總是教導我,身為聖女存端莊威儀,可今日阿娘為何狀若瘋癲,就不怕讓人瞧了生出猜忌?”


    巫後如穢鼠一般的眼神,倏忽一滯,定定看著她幾息,旋即又是桀桀幾聲怪笑,“你是為娘的好女兒,阿娘若是有難你定不會袖手旁觀對不對?”


    話已至此,柳飛鴻自然什麽都明白。


    “蠱祭在即,阿娘還是收斂些,以免惹阿爹不快。”


    提及巫王她終是有所動搖,抬眸朝屋外望了望,目光逐漸迷茫。


    柳飛鴻給春水遞了個眼色,旋即半強製的將她送了出去。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柳飛鴻膝蓋一軟,跌坐在竹椅上。


    “她已失了耐心,這幾日盯緊些,以免被她壞事。”


    她越是理智應對,冬霜便越發擔心她無法坦然麵對後續發展,那可是她生生娘親,她當真能狠下心來看著她備受折磨?


    顯然冬霜的顧慮是多餘的,她與樓滿煙有同樣的性格特征,為己而活,不負此生。


    眨眼便到了蠱祭節。


    繁花似錦之下,是一片既莊嚴又喧囂的節日氛圍,引來了不少隱世的遊人和藥師。


    男女老少的臉上都塗有五彩的圖騰,笑語晏晏。


    祭台上藥師們輪流上台,展示他們獨創的毒藥效果,同時也展示相對應的解藥,確保眾在人能感受到震撼。


    每當有新奇的毒藥或神奇的聖藥被展出時,台下便是一片嘩然,讚歎藥師的巧手與精湛的醫術。


    當眾沉寂在歡樂氛圍時,柳飛鴻迎著午後烈陽,手中握著青玉笛,步伐堅定的踏上祭台。


    眾人似有所感,周圍的喧囂逐漸沉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以及眾人的竊竊私語。


    柳飛鴻微笑著站在眾人麵前,聲音脆亮道,“昔日我未盡聖女之職,今逢蠱祭,願以一曲為各位助興,以此答謝諸位多年的寬容與恩澤。”


    她的目光掃過台下觀眾,每一個人都屏息凝視著她。


    手指輕撫著青玉笛,這支笛今日將成為揭露黎初真麵目的武器,以及渡她過苦海的一葉孤舟。


    指尖輕跳,樂聲初起,緩如晨霧纏繞山川,漸升漸急,如急流激石,鏗鏘有力。


    每一個音符,猶如錘砧敲心,重擊在場眾生心扉。


    在柳飛鴻的笛聲中,眾人可感其音之急切與莊嚴。


    隨著旋律漸展,靈禪閣中潛藏的蠱蟲群起暴躁。驀然之間,靈禪閣內溢出了另一串笛聲,兩道聲音交織,激烈碰撞,化作血雨腥風。


    黎初的音樂尖銳而迫切,試圖壓製柳飛鴻的旋律,而柳飛鴻則以更加深沉的音調迴應。


    這場較量已超出了旋律之爭,更是意誌的角逐。隨著兩人笛聲的交戰,蠱蟲受到雙重音波的影響,開始失去控製。


    它們逐漸從暗處湧出,向柳飛鴻所在的祭台聚攏。


    此情此景,令全場嘩然,之前的喧鬧聲戛然而止,轉而被一片驚恐的寂靜所取代。


    黎初的麵色變得極為難看,他沒想到柳飛鴻竟然能利用《霜響鈴》操控匿藏的蠱蟲。


    逃出來的蟲豸在這兩股強大的音波擠壓下,身體逐漸膨脹,它們圍繞著祭台痛苦扭動,最終無法承受內部壓力,接連爆體,殘骸四濺,場麵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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