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開,乾坤始奠。一眾遠古神與魔氣相克而生,神界、魔界相繼而成,再是冥界、人界、妖界與仙界。


    萬物祈願乃生之性也,生靈日漸繁盛,便得匯天道。


    由此,乾坤得眾生而願,誕之玄色神鳥於西海間。神鳥外形似燕,通體純黑,大小較常人高出半身,曰之:玄鳥。


    *


    玄鳥自誕生醒來之時,便是在一處山林間。


    那山林在西海間的一處大陸之上,其間多為同一種大樹,其花葉香聞數百裏,敲擊它,發出之聲如群牛吼,聞之者,皆心震神駭。


    後來,她叫它們為“反魂”。


    那片大陸本是人煙稀少,後來因她誕之神澤而得聚仙人,成後世之人所傳的“……多真仙靈官,宮第比門,不可勝數……”,那片大陸也日漸得名“聚窟”。


    她因世間祈願而生,由乾坤所孕育,生來便通人性,知冷暖,憐眾生。


    生靈所願皆與八苦有關,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此由七情六欲所致。


    於此,她非是全然明白,但悲憫蒼生是她與生俱來之性。


    就如:她因遇見一人病榻纏身而不忍,便應他之願,給他去除病災。


    也如,她因瘟疫橫死之一村人,而心生難過,便取她誕自山林間的那如楓之樹根莖,製出可活死人肉白骨的反生香……


    ……


    生靈之性難以掌控,如五毒之貪,如七情之欲。


    她於四海八荒遨遊須臾年,遇生靈不計其數,為其完願更數不勝數,可最後還是未曾敵過生靈之貪欲。


    她是何時開始再未曾出過聚窟?時間太久,她忘了。


    神鳥現世,憐憫生靈,拯救眾生,這本是應當值為傳頌之事。最後,卻因她那受天道所限不得化為人形的原身,被那些控製不住貪欲之生靈垂涎。


    他們以為,既是神鳥,那她之血肉定然可得長生、可滅病災、可升境界……


    嗬!


    何其可笑!


    那些生靈想抓她,可惜了他們沒那本事。


    遊曆世間多年,她早已忘卻時間,千載萬載對她而言不過轉瞬即逝,最後唯有她誕生的那座山林是她歸處。


    不知是待得時間太久,那處山林之山似乎與她越發相像。


    山腳生活之人族受她庇佑,便將此山喚做:神鳥山。


    後來,他們給她供奉修廟,她也不甚吝嗇,給予他們最好的迴願。


    但在這樣的日子裏,總免不了有礙眼的人……


    今日,她在神鳥山中救了一個人族。那人醒後,卻是想暗算她。


    唉!


    這是第幾次了?約摸是她在神鳥山中遇見的第一千多次了吧。


    縱然如此,每一次她都不會見死不救。


    ……因為,此為她之天性。


    曾幾何時,她以為天性之所以為天性,那是因生來所有、不可更改。


    可後來之事實得證,天性——


    並非不可變換。


    *


    自那些知曉神鳥山的人越來越多之後,她在神鳥山上遇見的“死人”也越來越多。


    但,他們大部分之人都是心懷不軌之徒。


    一般這個時候,她依舊都會救人,待將人救迴後,若那人想害她,那她便將其毫不留情的扔出去。


    為何隻是扔出去?


    她受天道所限,不得傷害人族,縱使人族傷害她,她也不得反抗。


    所以,她想著,若是她不傷人族,其他族類來此卻受了傷,時間一長難免不會被人懷疑,索性便統一的都用一個方法。


    可世事難料,縱然她再小心,最後還是被人發現了弱點。


    她被捉住的那日,天色昏暗,不見日頭。


    那時,她在想:這一天,真是討厭!


    那一日,有數名仙族和妖族上了神鳥山,他們相互聯合,又利用人族為屏障,很輕易的便將她擒住。


    陰暗不見日月,是她在後來的數萬載中隻能看見的模樣。


    她被囚於神鳥山之下的深淵中,那些仙族和妖族很聰明,他們用人族做她的枷鎖,讓她連逃離都做不到。


    而在此期間的每一日,她所要經曆的事,便是被割肉放血。


    那是她第一次痛恨。


    痛恨自己不死不滅之身。


    隻是可惜了……


    那些人的如意算盤終究是打錯了。她的血肉並無特別之處,並不能讓人得到長生,也不能消病滅災。


    她能做到這些,是因為她之願力。


    他們用了極為冗長的時間和種種試驗之法最後才確定,她的血肉無用。


    但他們依舊沒放棄。


    在後來的許多歲月裏,一撥又一撥,一代又一代,他們用各自不同的方法日日折磨她、逼迫她……


    在那不見日月的時間裏,她想——


    神鳥消失世間,卻無一人相尋,何其可笑!


    數萬載已過,世間怕是早已忘卻那隻誕於乾坤間、造福八荒的玄色神鳥。


    ……這便是,她守護之生靈。


    *


    看到光的那日,天朗氣清,微風拂動,可她身上沾染的新舊血跡黏糊的黑羽毫無所動。


    “為己私利,謀害無辜,當誅!”


    那聲音嚴肅認真,是她數萬年歲月裏聽到過的最美之言。


    銀色長槍一揮,所有參與者被打下冥界,受九幽極刑,輪迴世間八苦千世。


    羽未動,沉寂多年的心卻隱隱顫動。


    身著玄衣的年輕女子,模樣英氣,衣著幹練爽利,眉宇間透著莫名的嚴正肅穆。


    她耗盡心力,用那雙日漸渾濁的眼眸定定的望著那女子。


    ……這是第一個。


    第一個來尋她的人。


    她想記著。


    千年萬年,不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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