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先生這幾天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是想挑唆齊王與世子,讓他們互生芥蒂,這樣他便好見機介入,說服世子與他們合作。


    可他沒想到齊王下手如此果決,竟會直接派人刺殺世子!那畢竟是他親兒子啊,也是存活的唯一一名嫡子,他是真不在乎後繼無人嗎?


    賈先生也認為齊王才是更好的選擇,以前的齊王英明睿智,軍政兩道皆有神通。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想為百姓謀福利,扶持一位明君上位。可百姓的福利終究排在個人私利之後,他不是全然沒有善心,但也得在保住自己的情況下才能施展善舉。既然昔日的明主日漸糊塗,也執拗著不肯上位,那幹脆扶持個傻小子也是次一等的選擇。


    為人臣者,最好的情況當然是輔佐明君,既能仕途清明,又能為百姓做些實事。可要是沒有明君,那就找個傻子,一切聽任擺布,倒也能施展手腳。而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有個半明半昏的君主當政,他自己無法在所有事情上都保持正確,又有著自己的思想和執念,不肯聽人意見,這種君主是最難伺候的。


    而今聖上,就是這麽位半懂不懂的主子。


    在他通曉的領域裏,或者在他頭腦清醒的時候,他往往能做出最英明的決斷。而這種局部的英明又助長了他的自信,讓他覺得自己什麽都懂,什麽都是對的。這就導致了在一些並不擅長的事情裏,他也非要貫徹自己的想法。


    這樣的政治局麵是危險的,你永遠不知道他會在哪一次事件上固執己見地進行錯判。事小的話很容易彌補,君王自己也不察覺,可萬一事大呢?那就補救都來不及了。


    自己的老師中書令並非是個隻貪權勢的卑鄙之人,他為百姓做過很多事,但偶爾也會貪賄斂財。如今他一把年紀了,不缺財也不缺名,哪怕現在隱退也不失為一個上佳選擇。可正是這樣的人,在這個年紀尤其容易心懷虛妄,一心想著我已經沒有其他追求了,要做點大事為後世留名了。他以為自己不是流連官職地位,而是在籌謀江山社稷,可賈先生知道,他其實和聖上一樣,都是被自己的驕傲所淹沒的人。


    賈先生眼下隻是個司曹,就算看得了人心也管不了人心,他的第一要務,是先保住自己的仕途,然後再想別的。


    可眼下他的仕途就受到了挑戰。如今世子不知去向,他的籌碼沒了就等於一切都沒了,他必須在齊王之前找到世子,而且一定得是活著的!


    好在現在的局勢很微妙,齊王不方便派兵搜山,因為這樣動靜太大,他和世子鬧翻的事就瞞不住了。齊王那幾個兒子互相折騰的時候,以及最後齊王自己整治他們的時候,都是悄悄進行的,這事情終究不夠體麵,不適合大肆宣揚。


    那與世子鬧翻更是如此,都說虎毒不食子,如果被人知道齊王對世子趕盡殺絕,那他以後還要怎麽做人?


    但麻煩的是,賈先生這邊也不方便派人搜山。明麵上他本人已經應差迴京了,也不能挑開表示那些死士是他們的人。在世子那邊沒有切實響應之前,與他的接觸還得暗著來,總不能直接與齊王為敵吧?


    所以哪路人馬都沒有大張旗鼓地搜山。那邊附近住著不少采藥人、獵戶和樵夫,任何動作都有可能被傳得麵目全非。


    賈先生換了身衣裝,他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了。他隻帶了往常的一個仆從,就像平常那樣出門了。反正搜山這事要不千軍萬馬,要不就一個也別帶,隻是適量地增加一些人手並沒有用處。


    他很快就來到了城郊,也路過了采藥人老丁的院子,不過他並沒有多看一眼,他不知道什麽禦理王杖和老丁的關係,隻當那是齊王晚年裏的又一個迷信。


    他要找有人住的屋子,需要打聽一些情況。賈先生敲開了老丁隔壁的院門,走出來一位麵善的婦人。他裝作是路過的旅人,說到這裏時吃食不夠了,問能不能買一些幹糧。


    隻要給錢,這裏的人當然願意買賣。婦人折迴去拿出了好些自家做的包子和麵餅任他挑選。閑聊中賈先生還奉承說:“臨城不愧是東方第一城,這裏的人一點也不認生,不排斥外人,想必有很多旅人和過客前來求助吧?”


    對於花錢大方的旅人,他們當然不認生,這也談不上什麽救助。婦人客氣地答道:“往來人員是多,但都是進城的,路過這邊的並不常見。”


    “可這裏離城門不遠,城裏價貴,客棧還時常住滿,近幾日裏有沒有人前來投宿和購買物品啊?”


    “前一陣倒還有,但近日裏沒有。”


    賈先生疑惑了,又問了一遍:“左右鄰舍也沒有?”


    “哎呀,像您這樣體麵的旅客來敲門,大家都忙不迭地開門查看,有哪些人路過,我們鄰裏之間都是門清的!”


    先前敲門的時候,確實也有其他鄰居開門看他,這裏的鄰舍都挨得很近,一家有動靜,其他門戶也會知道。


    賈先生有些失望,他抬頭望了一眼高山,想著如果他窩在山裏,這些天沒吃沒穿的,怎麽過日子呢?可是世子看起來並沒有下山求助,但城裏也搜不到他,他一個富家公子,能去哪裏啊?


    賈先生的仆從挑了些幹糧,與婦人談妥了價錢,正在掏錢。賈先生趁此機會又聊了幾句,還是希望能套出點有用的消息來。


    可他並不知道,隔壁那家靜悄悄的屋子,其實是有人的,雲渡和雲瀾正帶著鈴音在這裏歇腳。


    帶個孩子上路和他們自己趕路可不一樣,需要經常找地方休息。所以來到城外時,他們決定帶鈴音迴家一趟,正好也檢查一下家裏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帶走。


    鈴音十分懂事,迴家後既沒有興奮地大叫大嚷,也沒有哭哭啼啼地表示不舍,隻是默默地收拾包袱。她將爺爺藏在床板下的少許碎銀翻了出來,也就沒其他值錢東西了,無非就是在包裹裏再塞進去幾件衣服和一些綁頭發的緞帶。


    雲渡和雲瀾坐在一邊休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搗鼓。突然間,雲瀾示意她先停下手中的動作,也對雲渡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雲渡知道他一定是又聽到了什麽。


    從隔壁傳來了陌生男人的說話聲,這個聲音雖然隻聽過一次,但那個清冷的腔調讓他過耳不忘。


    雲瀾暗中打開一扇窗,看見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就是來臨城第一天,在客棧看到的主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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