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篆等人齊口道:“第五個人?”


    雲季牧擺擺手,道:“後邊的人和故事不重要,你們若想知道,等哪天去千幻堂找一找那陳年的記載書讀一讀。我說起此事,是想說難道巫術並未絕跡?還有一些人會使用巫術。”


    雲篆忽道:“爹,既然那書中有所記載,說不定可以找到有關巫毒的說明,也好對症下藥。”


    青螺道:“是啊,那巫術乃是千古之謎,至今已然遙遠,若是果真能找到先賢的立書雜錄,定是會有所助益。”


    雲季牧看一眼陳墨,陳墨垂頭立在一旁,雲季牧道:“倒也不是不可,千幻堂卷帙浩繁,旁學雜收的太多,日常雖說我和你們陳二叔把那些書籍分門別類,但還是不能盡然完善。既然你們想要去看,那就去吧,隻是千萬不要弄亂了,若是重新整理,隻怕要好幾年的工夫。”


    雲篆等人散去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風過之後,已經沙沙地落起雨來。陳墨要去漏夜巡園,雲篆打了一盞紅燈,撐起青綢傘,挽了青螺一路送她到水雲榭,再蜿蜒迴淩雲閣。紫毫住在毗鄰千幻堂的有神居,山路濕滑,於是古硯撐傘送他迴去。


    有神居的燭火昏暗,小童已經趴在桌上睡著,古硯扶著紫毫輕輕地躺迴床上,正要走,紫毫忽叫住他:“古硯兄弟。”


    古硯忙上前來,道:“紫毫哥哥,你還有什麽事要交代。”


    紫毫欲言又止,古硯以為他有什麽事需要自己幫忙,難為情不肯開口,道:“哥哥你盡管說。”


    紫毫道:“我們都受了雲家的恩情,恩情卻也如同囚牢,身陷其中,難以出來。聽說古姆媽正在給你張羅婚事,你不妨趁此機會離開雲家,安身立命去吧。”


    古硯聽得一頭霧水,在昏暗的燈光下,覺得紫毫的眼眸如同蒙著一層灰塵,難以辨別,道:“哥哥,你病糊塗了。我要出去,又往哪裏去。雲家恩重,小弟哪敢背信棄義。”


    紫毫道:“深情厚誼,也不用時時處在一起。成家之後,你上有高堂,又有妻子,萬不該一輩子寄人籬下。好男兒誌在四方,你該有一番自己的事業。”


    古硯道:“哥哥,莊主待我母子寬厚,公子待我如同手足,我雖是家仆,但心無怨懟,甘之如飴。你莫要多慮了。”


    紫毫苦笑一下,拍拍古硯的手,道:“山路難走,又是雨夜,你迴去的時候,看好前路,留心腳下,不要踩錯了台階,摔疼了屁股。”


    古硯應了一聲,將紫毫的手臂放迴被子,拉下帷帳,關了內門,又輕聲叫醒小童,讓他看好燭火,掩好房門再上床去睡。古硯這才撐傘,打個寒噤,沿著有神居的小路下去,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傘上,沙沙作響。而有神居屋後閃出一人,身披蓑衣,兩隻眸子冒著寒光,冷得像是秋夜寒雨。


    陳墨是巡園的時候路過的,他本就是例行,每日都會經過有神居,而今日來的晚了,路過此處,偶然聽到紫毫和古硯的對話,心中的弦一下子又繃緊了。紫毫沉屙日久,胡思亂想在所難免,但他卻句句要離間古硯與雲家的關係,加上陳墨在神農山莊發現的紫毫的信先入為主,陳墨不由地懷疑紫毫的用心。幸好古硯赤誠坦率,並未著道。


    陳墨心中細細地迴想,紫毫當年入住留雲莊,短短幾年,武功精進,並且紫毫生性不羈,心氣高傲,年紀輕輕就位列筆墨紙硯之首。陳墨屈居第二位,他畢竟不愛功名,另外也自認為紫毫懂得機巧,更有所長,也對排名看得淡了許多。可排名第三的紙,一把年紀卻被一個黃口小兒力挫氣勢,到底不甘心,不過日常幾句口角,就離開了留雲莊,從此再無來往。


    陳墨默默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驀然之間想起了他的名字,鳶。他果然就像是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飄向何方了。陳墨順著有神居往的山道,走了一刻,就到了千幻堂,一旁乃是守夜的小屋,守夜的人已經睡了。千幻堂存放著書籍竹簡,室內忌諱明火,此刻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另外一側的山路下去,可以直通洗硯池,再往東,就可以到達淩雲閣。淩雲閣地勢高,火光在密密的竹林之間若隱若現。陳墨正要下山,就看見一個身影從花木之間緣徑上來,雖然是暗沉沉的,但是他還是發現了來人。陳墨隱身於暗處,隻見上山來的人身姿婉約,躡手躡腳地走到千幻堂的門前,四下裏打量幾下。陳墨就已經看清楚來人,正是那日被雲篆接進莊來的婭涵。她居然獨身一人,躲過了留雲莊日常規環巡的家丁,冒黑上山摸到千幻堂來。陳墨並不擔心,畢竟這千幻堂內部署了好幾重機關,她若是闖進去,隻能九死一生,所以陳墨也不驚動她。


    婭涵在堂前佇立許久,並不開門進去,隻是一直細細地觀察周圍,還不時地掰著手指,似乎在計算什麽。她看了半天,直到聽著一處腳步聲來,再看山路上七八個一行紅色燈籠往千幻堂來,這才戀戀不舍地順著另外的山路離開。陳墨正要跟上去,隻見一個身影倏然而過,不遠不近地正在跟蹤她。陳墨看他身手,居然是古硯,不由地會心一笑,心想:古硯這孩子,平日裏不見他這麽細心,沒想到交代給他的事,從不懈怠。


    秋雨纏綿到黎明時刻才終於停了,雲篆一覺醒來,推開窗,穀中居然籠罩著一團霧氣,讓人覺得有了一些寒意。古硯在外室聽他響動,也起身開門進來,道:“今天起得好早。”雲篆伸個懶腰,活動活動手臂腰頸,道:“要去千幻堂,早點去,說不定能早一天找到解除巫毒的秘術。”


    古硯走上前,輕聲道:“昨日後半夜,婭涵一個人跑遍了整個後院。”


    雲篆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哦?她有什麽行動?”


    古硯道:“她先去了千幻堂,又去了生雲軒,最後到了淩雲閣,也沒有幹什麽,她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一路左顧右盼的。然後她就迴去洗硯池了。迴去沒一會兒她就又出來,丟了一樣東西在河裏。我趁她不注意,我忘下遊截住撈了起來,是一小截竹子。”說著便雙手攤開給雲篆。


    雲篆接過來,見那竹子一段塞了木塞,便拔開了,裏邊竟然是一張疊好的布帛。雲篆急忙展開,竟然是一張小小的簡易地圖,看樣子就像是留雲莊的後院,道:“她果然是來裏應外合的,隻可惜她耐不住性子。”


    雲篆說罷,便又找了一小塊布,提筆隨便畫了幾筆,或增或減,另行篡改,重新裝迴竹筒,道:“古硯,你不要聲張,你就把她放迴水道,讓它順水流出莊去,暗地裏看看是誰撿迴去。”古硯接過,應聲而去。


    雲篆簡單洗梳,也顧不上吃早飯,就找了青螺,請陳墨帶他們往千幻堂去。青螺是第一次往千幻堂來,隻見千幻堂依山而建,並不像風雲堂等開闊,建築得更為高挺深邃些,廊上雕刻著細細的各式各樣的雲紋,梁上懸掛著千幻堂的匾額,另有門匾寫著“波詭雲譎”。


    陳墨推開門,門樞發出了一聲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有一些積年的古意。


    映入眼簾的是兩排桌椅,往後就是一排排的竹製的書架,上邊擺滿了書籍,每一本都綴滿了竹篾,青螺隨意看幾眼,有一些詩詞。青螺想起雲篆房間的那些書,心想家學淵博,大致都是這個樣子的吧。青螺和雲篆,跟隨陳墨往裏邊行去,隻見內堂深邃,但是每隔幾步,堂上都留有取光的天窗,所以裏邊也並不黑暗,南北牆上開有通氣的風道,屋子常年關著,但也並不氣悶。陳墨道:“千幻堂,這裏被書架隔開分為九宮,九宮分為乾坎艮,震中巽,離坤兌,我們是從坤宮而進門,走進中宮,擇其一而入,這裏看著寧靜,但是也設置有許多機關。沒有我的同意,你們千萬不能胡亂走動。”


    說到這裏,陳墨忽然想到:“這些機關,還都是紫毫設計的。”


    雲篆環顧四周道:“這麽多宮,我們要從哪裏開始。巫毒的事情,是從哪裏找?”


    陳墨道:“這裏乾宮乃是江湖舊事,有不少逸聞,你若是想要找,不妨從那裏看起來。”


    雲篆道:“那其他的宮都是什麽。”


    陳墨道:“很多門派的人來留雲莊求取兵器,用來交換的,錄了一些武功要術,就存在艮宮裏。巽宮,則是兵器。”


    雲篆道:“居然還有兵器。”


    陳墨道:“你們先去乾宮看吧,其他地方不要亂走。茶和點心,就放在堂上的桌上,你們自便。”


    陳墨就要出去,雲篆忽然問道:“陳二叔,我爹昨天所講的盛會,第五個人是誰?”


    陳墨遲疑了一下,道:“書郎聖。”然後關上了堂門。


    雲篆所在乾宮,本就離門遠,並沒有聽清楚,問青螺:“你聽清楚他說什麽了嗎?”青螺道:“沒有。”然後兩人坐在天窗下,開始翻看書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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