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見她如此神色,隻能折身出來。古硯親自去為卓青颺以及雲紋先生等人安排妥當,再行迴到淩雲閣,已是傍晚時分,留雲莊靠近太湖,午間熱度雖退,但山嵐被氣蒸煙繞一籠,山水空蒙。


    雲篆正坐在窗前,手上摩挲著一枚圍棋子,隔了好久點在棋盤上。古硯坐下,兩個人都不說話,沉默著,直到莊子裏一盞一盞的燈亮了起來。


    古硯這才道:“你在想什麽?”


    雲篆道:“你看我這一盤棋,白子敗像環生,稍加棋錯,這黑子就能攻入。”


    古硯注視片刻,伸手指著縱橫的黑白棋子,道:“白子這一片雖是處於敗像,但是後方防守得當,倒不至於全盤皆輸。相反,若是黑棋一味前進,黑子另外幾路的優勢便被反撲迴去了。”


    雲篆笑得狡黠,道:“所以說,若是尋到一個人的軟肋,投以誘餌,不怕他上不了鉤。就好像白子表麵上丟盔棄甲,實則是萬事俱備,以逸待勞,隻等著黑子自投羅網。”


    古硯有些愕然,不由地問道:“如此籌謀,所為何事?”


    雲篆道:“經一事,長一智而已。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要想打敗一個人,隻需要找到他的弱點,不論威逼利誘,還是智取強攻,方法得當,定能一舉成功。”


    古硯道:“似乎是這樣的道理。可如何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弱點?”


    雲篆又道:“但有所行,必有所圖。喜怒哀樂,貪嗔癡怨,不外如是。遠的不說,就說卓青颺吧。”


    古硯驚異地道:“卓大哥有什麽事?”


    雲篆冷笑道:“卓青颺這個人,看似無欲無求,但他癡心一生,也是貪念。若是想要對付他,可謂易如反掌。”


    古硯歎口氣道:“卓大哥對我們坦率真誠,並無敵意,你何必總是要一味地針對他。”


    雲篆道:“古硯,你為人太單純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雖說卓青颺對你我尚無敵意,但是說不準哪一天各有所執,要拔劍相向,心中早有準備,必不會錯。”


    古硯坐下來,便不再說話。隻聽雲篆又道:“今日已是初九了,今早我聽爹爹說起,武當派半為道長、少林派恆空長老已經率眾抵達金陵城,左近一兩日就能到達留雲莊。少林武當,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能光臨留雲莊,留雲莊自此定可以列入武林一等一的行列中。”


    古硯道:“是啊,每次的武林大會,探討武功心法,商討武林大事,都是一大盛會。我在莊外向南三裏已經築起一座比武的無礙壇,到時候可以一睹武林高手的風采。”


    兩人相視而笑,聽著門外腳步聲起,接著廊下的一盞燈亮了起來,門外有仆人敲門道:“公子,陳管家請您到暮靄堂去用晚宴。”


    雲篆答應一聲,古硯起身服侍他更衣,這才往暮靄堂去。兩人到達暮靄堂的時候,聽著堂內談論聲正濃,雲篆邁步進去,這才看見青螺、卓青颺、雲紋先生、未曉棠已經就坐客位。雲篆再看主位,陳墨正在笑語。座位上下餘下四個主位,陳墨下首一座自然是留給古硯的,上首尚有三座,除了雲季牧和雲篆,另有一座空餘。古硯和雲篆相顧愕然,心中納罕為何會在陳墨之上另設主位,但無暇多想旋即恢複神采。


    雲篆正要斂衣入座,就聽到門外笑聲,“留雲莊有幸迎來高朋滿座,今日歡慶,前所未有。”


    隻見雲季牧走進門,眾人忙起身相迎,雲季牧擺擺手忙請眾位入座。雲紋先生笑道:“多謝雲莊主、雲公子熱情款待。”


    雲季牧坐下,道:“茅舍寒屋,山野陋食,眾位不要嫌棄才好。”


    雲季牧問道:“紫毫怎麽沒到?”


    雲篆聽此發問,這才明白自己下首,陳墨上首所預留的作為乃是給紫毫的。


    陳墨忙答道:“剛才已經安排人去請了,紫毫說稍後會到。”


    雲季牧應了一聲,道:“青螺姑娘,聽說你已經給卓少俠配好了解毒的藥方。”


    青螺莞爾一笑,道:“是的。多虧了莊內的續隨子和獨腳蓮。”


    卓青颺忙道:“莊主見賜,青颺感激不盡。也多謝青螺姑娘仁心妙手。”


    眾人寒暄過罷,青螺道:“雲莊主,小女近日苦苦思索紫毫的病情,今日倒是想出來一個辦法,隻是……”


    雲篆忙道:“隻是什麽?”


    青螺道:“隻是此舉十分冒險,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雲季牧道:“姑娘但講無妨。”


    青螺道:“這幾日,我每日早晚要給紫毫把脈,記錄病案,發現紫毫的傷病和我父親新編的《青囊書》中所記錄的一種名叫‘百草閻羅毒’的病症十分相像。”


    雲紋問道:“什麽是百草閻羅毒?”


    青螺道:“人之所有,在於氣血。氣全則神旺,血盛而形強。紫毫所中之毒,乃是生於丹田,一時血滯,一時氣鬱,日積月累,乃至崩析。當年我爹曾經記錄過這樣的病患,但是救治迴來。”


    眾人聽得不解,一頭霧水。青螺隻得又道:“我今日看見那赤色的壁虎在藥爐旁盤桓不走,思來想去,倒是有一個醫治的想法,隻是我想弄清楚紫毫的病起之因再行定奪。”


    雲篆和古硯都齊刷刷地看向雲季牧。上迴雲篆和青螺向雲季牧探問該事,雲季牧以年代久遠為由做出推辭。此刻重新提起,雲篆、古硯心中牽掛紫毫的病況,隻得寄希望雲季牧能開口迴答。


    雲季牧卻問道:“敢問姑娘作何解法?”


    青螺道:“斷尾重生。”


    眾人十分驚異,齊聲問道:“斷尾重生?”


    青螺道:“那壁虎身處險境,可以脫掉尾巴,逃出一命,自此可以重獲新生。若是我們也加以效仿,著內力深厚的武學高手,化去紫毫氣血之中的毒氣,以外部輸入真氣供他蟄伏,直到毒氣全部化去,體內重新生出潔淨氣血,方可痊愈。”


    眾人聽了,聞所未聞,隻覺得匪夷所思。


    雲季牧道:“剛才姑娘所說兇險之處是?”


    青螺道:“這種解法,前無古人,怕也後無來者。小女也未有十成的把握,再說所需要的內力深厚的人,乃是武林中的曠古奇人,定是難以尋找。且蟄伏之期,到底長遠幾何,小女也無法斷定。所以小女說這種解法,十分冒險。”


    “姑娘妙手,紫毫願以身相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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